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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蚌珠 ...


  •   残缺改造人对着墙。他似乎不愿意再看到她的脸。

      又似乎只是不敢。

      姜温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残缺改造人离自己远远地,只站在角落处。他固执地死盯着光滑的墙面,墙面黑黢黢的,对着他一声不吭。

      就这样光是沉默着,盛鳞河也不肯稍微和解来看她一眼。就因为他恢复意识时,迷迷糊糊地抱了姜温一下。

      盛鳞河既羞愤,又生气。

      他恢复意识时,似乎感觉自己说了什么黏腻的、恶心的话。

      反应过来后,他的丑已经出尽了,女体一脸惊愕地看着他。盛鳞河也感觉到自己手上一片柔软,转眼一看,竟然是女体的软塌塌的细腰。

      盛鳞河猛的退后好几步,光源球落在地上,他的脚踩进黑暗处,险些踉跄地摔倒。

      他重重地咳了几声,手臂在跟前大幅度地挥舞几下,想拨散刚刚嗅到的女体身上甜蜜的气味。

      腰上柔软的手感还仿佛停留在手上,甚至慢慢咬进了皮肤里。

      他几乎想对女体发火——她绝对是哪儿被挖出来的快腐烂的蛋糕,甜的气味四溢,简直要让自己系统紊乱了。

      气味刺激,触感不适,残缺改造人的潜意识慌忙地排斥着姜温。

      盛鳞河在改造人高等中学时,也随意地看过一些古蓝星的动植物图鉴。

      他现在合理地怀疑姜温在散发一些蛊惑猎物的气息。

      软弱的、意志力不坚定的猎物。残缺改造人立刻否认了自己属于这样低等的猎物的想法。

      “你为什么要来?”

      “禁闭室的惩罚对我根本没有半点影响,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恢复的,谁要你来特意看我一次!”

      他出奇地恼怒,自以为恶劣地发了怒,其实却只是语气别扭地说了一通口不对心的话。

      姜温以为残缺改造人讨厌她,不愿和她扯上关系,特意解释道:“我不是来特意看你的,只是有些关于机器人反叛的问题想问你。”

      残缺改造人一下子哑了火,一言不发地停住了。沉默了几分钟,他往后退,离姜温越来越远。

      “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

      盛鳞河对着墙角,传来声音冷漠的回答。他不肯看姜温一眼,仿佛禁闭室的墙壁都比她有趣地多了。

      三个小时。只剩下两个小时多了。

      姜温沉下一口气,没有直接走过去,只是先服了软:“如果我惹你生气了,我先道歉。但是有些关于机器人反叛战的问题,请你告诉我。”

      “我猜你一定知道。你一定知道的,告诉我吧。”

      “求求你。”

      虽然姜温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猜测自己打扰了残缺改造人。被莫名其妙拥抱了一次,她也丝毫不生气。

      因为她知道这些改造人的荷尔蒙严重退化,情绪波动也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大。

      改造人虽然都是男性,但也不可能轻易、随便地喜欢她。

      那些奇怪的牵手、触碰、拥抱,姜温都列为自己并不懂的机械城的事项,等着合适的时机再去询问破解。

      眼下最重要的,是机器人反叛战和关于小洱的问题。

      姜温执着地看着残缺改造人,她用态度表示,如果她得不到回答是不会离开的。

      盛鳞河几乎心烦意乱,他突然厌烦自己部分的改造身体,那些没有替换的血肉让他更容易产生杂乱的情绪。

      譬如刚刚,一听到女体的央求,他居然差点就想也不想地就要回头了。

      不过他极快地打消了这种想法。残缺改造人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改造人,那些所谓的“英雄后代”的上层改造人。

      包括自己身体的每一处机械,残缺改造人都厌恶不已。

      想到这些充满负面情绪的厌恶,盛鳞河才慢慢冷静下来,脸上又是一副皆无所谓的厌世表情了。他踱步到姜温附近,弯下腰快速捡起了小光源球。

      “这是那个蓝色将军给你的?颜色真庸俗。”他毫不客气地嘲讽了一句。

      这才像他一般的讨厌人的样子。姜温安下心来,知道对方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会给自己的问题一些回答了。

      “你和70号改造异人一样,也经历了机器人反叛吗?” 她直接问盛鳞河,没有理会他刚才的嘲讽。

      “我?经历?”他冷笑一声,把光源球抓在手里,“我没上过战场,也没看到过机器人自爆的场面。不过,我倒有两具红指组织不要的改造人尸体。”

      姜温哑口无言,觉得他似乎说到了什么隐秘之处,脸上的表情有一种痛意和淡淡的悲悯。

      “你想知道什么?”

      “人类的指挥、还是机器人的领袖?还是——被当做一次性的救命稻草、用过就扔的第一批改造人?”

      光源球被残缺改造人捏在掌心,大部分的光都被困住,一些稀碎的光点漏在地面上,禁闭室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

      “机器人……有意识的机器人真的在反叛战里完全消失了吗?”

      姜温吐露出自己最渴望知道的问题,她见过的有意识的机器人只有一个,就是自己的小机器人小洱。

      消失的机器人里,会有小洱吗?

      小洱另一半的精神体,也属于机器人。那一半的精神体在机器人反叛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又经历了些什么,姜温一概不知。

      但她相信,小洱对人类没有特殊的恶意。

      “他们全都自爆了,死得一干二净。”盛鳞河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忐忑不安,回答时不留一点余地。

      “所有高等机器人,全部爆炸成了碎片。”

      “经历了反叛,为了防止有意识的机器人再次产生,之后再没有生产出高等机器人。”

      残缺改造人随口解释了些养虎为患的道理——反叛后,残留的人类和改造人为了不重蹈覆辙,连高等机器人爆炸的残骸都销毁地一干二净。

      不过还有些低等机器人,仍然遗留在无法管辖的混乱街区。

      “说起来很奇怪,不过,也算不上太猎奇。”盛鳞河说着,凑近了姜温,他眼里的瞳孔放大,闪着兴奋的光,“那些混乱街区的改造异人,都有些亲近机器人,很愿意和机器人生活在一起。”

      “你也不难理解吧。”

      “改造异人在生死未卜的时候被人类忍痛放弃;而挟持自己的机器人以自爆的代价让他们存活了下来。”

      姜温从残缺改造人简述的混乱街区的由来里知道了更多,更多光明和血战背后,关于选择的阴暗面。

      机器人挟持混乱街区,人类放弃混乱街区,机器人突然无端自爆,混乱街区的人活了下来。

      人类无可奈何的“伪善”,解释不出对错;而机器人的无意拯救,也理应会让活下来的人心生感激。

      机器人自爆,那小洱的另一半精神体难道已经死了吗?

      姜温突然想起70号改造异人对她说的话——有一个机器人找你,很久以前,后来它死了。

      徐冷问过她,它是你的机器人,是不是?她咬紧嘴唇,指甲的棱角处压进了掌心,不自觉陷得很用力。

      盛鳞河看了看她有些魔怔的样子,松开光源球,慢慢走近了些。他偏头看姜温,收敛了些快要凝成实质的恶意。

      他伸出了修长的手,一边漫不经心地掰开姜温伤到掌心的手指,一边又像说一个笑话一样地补充道:“其实,机器人也不一定全死了。”

      “那些高等机器人爆炸后,有些碎片陷在人体内无法取出,就直接拼接成了改造身体的一部分。”

      他握着姜温的掌心,嘴唇碰在她耳边轮廓上,悄悄地说:“说不定,那些有意识的怪物没有死,都留在了改造异人的身体里啊。”

      姜温几乎是立刻打了个寒噤,手掌抖了抖,从残缺改造人的手里抽出来。

      神经质的、狂犬一样的残缺改造人呲牙对她灿烂一笑,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天气晴朗的平常话。

      “那些机器人,有意识的机器人到底有多少?机器人领袖又是什么样的机器人?”她深深呼了一口气,继续问道。

      “数不清。”他说。

      “说不清是成千上万,还是只有机器人领袖那一个。”

      禁闭室里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只能听到盛鳞河的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有时候他们都有意识和智慧,有时候又全都呆头笨脑。那个机器人领袖,很高大,身材庞大,体型很能震慑人。

      “它很强大,如果你在面前,肯定只是一片脆弱的软质芯片,一捏就碎。” 盛鳞河甩甩手,像要甩掉她已经被捏碎后、沾到自己手上的灰尘。

      “你应该感到幸运,在机器人自动销毁后才被开采出来。你说呢?”

      这算不上幸运。

      姜温立刻联想到了爆炸时机器人的样子。

      是从身体里撕开一只咆哮的野兽,看着自己的机械身体破碎的样子;或者是被掀翻、冲击地只有短暂的窒息和痛苦的样子。

      她甚至来不及同情人类,因为更偏爱的是机器人小洱,心就先擅自一抽一抽地痛起来。

      如果那一半精神体真的在亿万个自爆的机器人中一起消亡,散成了再也没有捕捉不到的尘埃,那么小洱该怎么办,姜温…该怎么办?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姜温闭了闭眼,咽下哽意,声线不稳地说:“机器人都死了,只剩下没有威胁的低等机器人。改造异人低等机器人一起生活在混乱街区。”

      “我听得出来,你讨厌人类,讨厌改造人,也讨厌我。但是…你并没有那么讨厌机器人,是吗 ”

      残缺改造人还靠在她耳边,离姜温只有咫尺的距离,她一说话,透着些微光线的禁闭室里可以看出她口里呼出的一小团白雾。

      有点冷。

      残缺改造人的左臂不是机械,受了冷,稍微起了一点寒颤。

      大概有些入夜了,禁闭室里的空气也微凉起来。女体穿的很温暖,盛鳞河看着姜温身上柔软的外衣发怔,说:“还好。不太…讨厌你,至少你看上去暖和、像团棉花。”

      这时候要是面前站的是个改造人,他会立刻被冻死。盛鳞河下意识地双手抱臂,又被冰凉的机械右臂冻地一激灵。

      禁闭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姜温的轻微的呼吸声。

      三个小时也过去了一大半,时间大概已经不多了。

      “你刚刚说,你…你替红指组织收了两具改造人尸体,指的是…谁?”

      姜温有些艰难地问出口,一开始她就注意到了他口中的“改造人尸体”,这一定涉及到残缺改造人的隐私,但也包含了很多她未知的信息。

      她犹豫地问出口,害怕这个问题隐藏着什么会伤害到盛鳞河的开关。

      昏暗之中盛鳞河看了姜温一眼,仿佛终于等到这个问题了,他平静地松开了手里一直抓地很紧的光源球,任它从手掌落到了地上。

      瞬间光源球照亮了整个禁闭室。

      残缺改造人高她半个头,他弯下腰,低头直视着姜温,用有着皮肤颜色的左手敲敲右臂,发出清脆的金属响声。

      他说:“这是我父亲的机械手臂,第一批死去的改造人。”

      然后盛鳞河牵起面前一脸惊愕的姜温的手,她的手比残缺改造人的手小得多,但还是能完整覆盖在他喉咙处。

      一块突出的机械骨块,正按在她柔软的手下。

      他的喉咙滚动,像半块未咽下的苹果核。

      她的手被盛鳞河按在喉咙处,然后喉咙慢慢滚动,碾过她白皙的掌心。

      他说:“这是我母亲的机械声带,她也死在机器人反叛战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蚌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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