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蚌珠 ...
-
“这是我父亲的机械手臂，他是第一批死去的改造人。”
“这是我母亲的机械声带，她也死在机器人反叛战中。”
他说完后没有放开姜温的手，依然让压在自己的手掌下，颈部喉咙之上。
残缺改造人和女体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暧昧不清。但他们两人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动作的亲密。
盛鳞河的手紧紧攥着姜温的手，他说话时压抑着声音，像是在她耳边说着亲昵的悄悄话，但真正话语里暴露的信息让姜温一惊。
她立刻对残缺改造人的身世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你的父母，是自愿被改造的，又把改造的部分留在…你身上，为什么？”
“因为普通人都被动地死了。”
不知道是因为连续在禁闭室待了很久，精力很难再维持，还是因为这个话题涉及的记忆让自己感到了疲惫，残缺改造人的脑里一阵眩晕，突然感觉很累。
也有可能是因为太冷了。
部分改造的身体并没有调节体温的完整功能。盛鳞河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识地靠近能让自己温暖的事物。
他还有一丝理智，还有可以随意使用的机械右臂。
所以残缺改造人稍微放松了尖锐的态度，语气变得温和起来，倾斜了一点，借女体的肩膀稍微调整了一下站姿。
他显然错估了自己的行为，自以为还是克制、不露声色的。
但在姜温眼里，盛鳞河只是突然松懈了身体，像无骨动物一样靠在自己肩上，嘴唇贴近着她耳朵，有些有气无力地说着话。
她僵住身体，但没有后退，只是任着看起来一些脆弱疲惫的残缺改造人倚靠着自己，慢慢她才放松了呼吸。
“他们都被检测出适合改造的体质。”
“他们是自愿被改造的，为了人类战斗，为了保护我。”
“他们走前抱了我，回来只是两具破碎的机械尸体。”
“他们希望我成为改造人二代，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会像普通人那样，毫无价值、毫无抵抗能力地死在反叛里。”
残缺改造人的手臂环上了她的腰，机械右臂和未改造的左臂贴在她敏感的腰侧。一半还留有人类皮肤的余温，一半却是彻骨的冰冷。
他似乎毫无自觉地，把姜温抱进了怀里，下意识地寻求安慰。
“我也很适合改造，改造成完美的机械躯体，但是我不愿意。”
“只是装上了他们留给我的东西——我父亲的机械手臂、母亲的机械声带，我就已经无法忍受了。”
“我太冷了。”
残缺改造人的意识愈发模糊了，他深深地、深深地埋进姜温脖颈处温热的皮肤，浑身冷得瑟缩了一下，抱着她更紧了。
这是残缺改造人最隐秘的事情。
姜温立马就察觉到了他的状态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迷茫和脆弱。
推开他，似乎他翕合的伤口就会在光源球下显露无疑了。刺猬收起刺的样子，一定是不愿被注视的狼狈不堪吧。
姜温迟疑着，举起手想贴在他背上拍一拍，又觉得太过亲密就放弃了。
她保持耐心静静站着，没有特意去看盛鳞河的表情。
“我拒绝了完全改造，我变成了残缺改造人，”残缺改造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低声喃喃着，“因为父母的‘贡献’，我上了改造人学校，周围大多都是完美的改造人。”
他突然笑起来，发出些新鲜的活气。
因为姜温正被他抱着，所以能清楚地感受到盛鳞河胸口的微微震动。
“我的父母打错主意了。他们以为我成为‘英雄’的遗孤待遇会很不错。”
残缺改造人的声音有些狡黠，仿佛自己的聪明清醒胜过了自己的父母。
姜温的心沉下来，惶然地抱住说得眼睛有些亮起来的残缺改造人。
“他们没想到后面会出现更完美的完全改造人，那些改造人基因结合出的后代，才是真正的‘英雄二代’、上层改造人啊。”
“而我，只是个残缺改造人。这很好，很好。”
姜温单手抱住对自己耳语的盛鳞河，像拥抱一个朋友一样。
她也低声地安慰他：“你不是残缺改造人。以后，你在我眼里不再是了。”
“你不是英雄的后代，只是他们的孩子。你是盛鳞河。”
她缓慢地从盛鳞河怀里脱身，小心地站出来，捡起地上的小光源球，双手捧着它送到盛鳞河面前。
“还冷吗？这里有光，还是热的，你先拿着。”
盛鳞河愣愣地站着，还没从怀里盈满温暖的感觉里缓过来，只在昏暗处显出一个高大的灰色身影。
直到小小的光源球捧到他眼前，忽然一切都明亮了许多。
等盛鳞河怔愣着，动作迟钝地接过光源球后，姜温放下僵持的手，解开身上的外衣，立刻感到一股寒意。
她轻轻吸口气，抖开外衣给盛鳞河穿上，从机械的喉咙到属于人类的左臂，连感觉不到寒冷的机械右臂，她也细心地整理好袖边。
“还冷吗？”
好像被这句询问惊醒了，盛鳞河嘶了一声，好像被烫伤了一样，慌忙丢掉了手里的光源球。
他身上穿的有些不伦不类，机械的手背和手指露在袖子外，看起来一副怪异的搭配。
“我不冷。我到禁闭室的次数比你想象的多，”他匆忙地眨了好几次眼睛，偏头左顾右看，仓惶得不敢看姜温，“早就习惯这样的温度了，不会冷的。”
他看起来没有盛气凌人的气焰了，完全软化下来，乖下来。
盛鳞河乖下来，倒有些像被淋湿的鱼，呼吸有了活气。他扯开衣服上的扣子，一言不发地把外衣脱下来。
“你现在会冷，反而要珍惜这样冷感觉，”盛鳞河把衣服还给了姜温，姜温又执意递给自己，就干脆地抖开衣服围在她身上，“以后你会经历自然衰老，然后经过改造，永远活下去。”
他替姜温一粒一粒地系扣子，微热的鼻息在她脸的一侧，右手机械的手指擦过她的胸口，不经意地传递了一点凉意。
“那时候，等你成了完全改造人，就再也不会冷了。”
残缺改造人似乎预见了女体未来的选择，终将会变成改造人群体一部分、失去自己唯一的特殊性的命运。
“也许你会和一个上层改造人结合，对你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后，平静、无趣地度过永远。”
“我不会成为改造人的。”
“但你会冷的。跟我一起出去吧。” 姜温使了力气去掰盛鳞河的手，但他的手指还是慢条斯理地按在扣子上，纹丝不动。
盛鳞河终于系完了扣子，他很久没做过这种繁琐而没有意义的行为了。虽然当靠近女体时，周围的空气流淌地很慢。
甚至能让他感受到一股让人沉浸的脉脉温情。
但扣子系完了。结束了。
原本盛鳞河是要嘲讽她的，却又失去了调动情绪的兴致。
他沉闷地想，女体将来会成为改造人，她会选择和91号一样的上层改造人进行基因结合。这算的上一个标准而完美的结局。
而残缺改造人只是一个代表失败、能获取信息的丑角。
就像第一批腐烂的改造人。他们是被浸烂的无用的救命稻草。
“我没有什么再能帮你的了。”
“你告诉了我很多……”
三个小时的时间也快结束了。他没有耐心再交谈了。
盛鳞河捡起几度被自己丢弃的光源球塞进姜温掌心，牵她走到连接禁闭室廊道的小门处，替她把门拉开。
“我知道，红指组织一定骗了你什么。不只是机器人，也不只是情绪实验。”
“别相信他们，也别加入他们。连那个蓝色将军也不要相信，更别像他一样被红指组织掌控。”
“他被欺骗后，连最初的名字也没有了。”
盛鳞河把她推出门外，他的表情慢慢变得阴郁而冷漠，仿佛不再需要光源球透出来的光和接触到姜温的暖意。
“姜温，记住你的名字。它是有温度的。”
残缺改造人关门时，姜温把光源球丢了进去，她始终觉得有机械手臂的改造人还是会冷。时间快到了，她匆忙地在廊道里跑走，怕盛鳞河再丢出光源球。
廊道很窄，也很短，但失去光亮之后突然变得有些漫长。
姜温只是跑了两分钟，差点在无声的黑暗里失去方向和意识，直到眼前突然打开一道有着光亮的门，她才发觉自己跑到了廊道尽头。
蓝色将军正站在禁闭室门口，身上满是光亮，头发和眼瞳的墨蓝色也在光线里熠熠生辉，姜温甚至产生了被拯救的感觉，奋力奔向了充满光明的门口。
她双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蓝色将军立刻扶住了她的手臂。
蓝色将军关好禁闭室的门，转身看到她手上空空，正想问姜温怎么会这么狼狈，她就抢先回答了。
“不小心丢在禁闭室了，光源球。”姜温微微喘气，倚靠在墙上，不期然想起盛鳞河提到关于蓝色将军的话。
“蓝色将军也不要相信，更别像他一样被红指组织掌控。”
“他被欺骗后，连最初的名字也没有了。”
面前蓝色将军伏下身体看她，也动作轻缓地扶住她的肩膀，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似乎在观察她是否有不适的表现。
“你还好吗？”
“嗯，没什么事，只是有点累。”
姜温直起上身，怔怔地看蓝色将军微露关切的脸，他的眼瞳像凝聚着一滴深蓝的墨迹，他的嘴唇颜色没有变过，一直是正经而轻微的红色。
蓝色将军，他最初的名字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蚌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