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蚌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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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创造出近似自己的东西时，是想让它成为奴隶、伙伴、朋友的，而绝不是敌人。
所以机器人的第一指令是——不能伤害人类。
机器人当然不会伤害小温。机器人永远不会伤害小温。
他这样想着，却没意识到自己在偷换概念。事实上，在机器人的世界里，除了姜温之外，似乎再没有别的人类了。
小洱低伏在她的膝盖上。他无法像无骨动物一样趴下，也怕自己笨重的机械身躯会压坏她的腿部，只是悬隔了几厘米的空隙撑住自己的身体。
他姿势僵硬又规范，乖顺地一动不动，就只贴近她一些。
姜温的呼吸绵长，机器人趴在她腿上，看着她的小腹轻轻起伏，仿佛里面藏着一团馥郁的花瓣，香气正顺流到她抿紧的红色唇缝间，丝丝缕缕逃逸出来。
机器人想更靠近她，循着着香气更贴近姜温，似乎这千年中他汲取到另一种形式的渴望，他隐约知道那可能是卑劣的、下流的。
他不想展露。姜温正也轻伏在机器人背上，脸颊贴在他凸起的脊骨处，他一动也不敢动。
“今天有一个奇怪的人——改造异人，他说你死了，说你托他来找我。我一听就知道他一定在撒谎，你说呢？”
她语调轻松，亲昵地问机器人。
“他说谎。我一定会自己来找你的。”机器人果然肯定了姜温的猜想，毫不犹豫地把这些荒谬的话判定为谎言。
“不过，他确实有些‘证据’，”那块铁片还在姜温身上，她小心地捧起来给机器人看，“你看，是我画在你耳朵上的。我喜欢的蓝色和紫色还没有全部褪色呢。”
机器人也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接过来，他并不意外再见到这块残骸。
这大概是另一半精神体找到的。
在做了要寻找成为人类的决定后，机器人同样也做好了无法成为真正人类的暂时退路，就是找到第一具“小洱”的机械身体。
“我原本想找到新的身体，但另一半精神体似乎失败了。连最初的机械身体都没有保住。”
机器人向姜温解释，平稳的声音有些惴惴不安。
如果没有办法以人类的模样重新到小温身边，那就用最初始的身体来博得她的同情和爱怜。
机器人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那一半精神体应该花了很多力气来找这具机械身体的残骸。
机器人最固执的情绪都在那一半精神体上，下达了不顾一切要达成所愿、变成真正人类的指令。但最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一半精神体竟然一败涂地，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必须找到那消失的另一半精神体，否则机器人没有能力完好无损地带走姜温。
尽管机器人还没有想好离开后去哪儿，和姜温怎样快乐地生活下去。
但他知道，机械城外是无数星球环绕，星球外又是无垠的浩瀚宇宙。总会有小温喜欢、能让她快乐的一个地方。
但在机器人还没有找到另一半精神体之前，一切美好的幻想都是空谈。
姜温捧起机器人的脸，他的脸上面无表情，但姜温却看到了仿佛可以实质化的沮丧。这张脸每一处都是人工的精美，鼻子英挺，眉毛斜飞入鬓，眼睛低垂时看起来冷漠又忧郁。
她细细地看机器人，才发现这是一张极为英俊的陌生脸庞。
但一想到这是她的机器人——小洱，姜温的心里就泛起热潮。
她安慰机器人:“没关系，现在也很好。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很好，就算你只是块小铁片——我也天天把你放在心口，不分开。”
“不分开？”机器人抬起头，喃喃自语，“不分开。不分开。”
他冷静又执拗地说了几遍，要把这几个字刻在自己身上每一处一样，说完又望着姜温发痴，轻轻捏住了她落在机械手掌上的柔软发梢。
姜温也笑着伸手捏住机器人的耳朵，温柔地回视他，说：“不分开。”
“快点去找另一半的精神体，然后回到这里和我一起离开，再不分开。”
机器人解除了对红指改造人的信号屏蔽，脱离了机械身体，精神体散布在房间上空。姜温一和他告别之后，就目不转睛地看着机器人眼睛里的光闪烁，直到熄灭。
她抬起头四处看，知道看不见机器人的精神体，却还是面带笑意地朝空气挥手。
机器人的精神体碰了碰她指尖，吻了吻她脸庞，才慢慢离开。
※
“我想去见26号，你们说的残缺改造人。”
姜温和小洱告别后，决定做些什么来帮助他找另一半精神体，她在房间按下通讯按钮，告诉门外的改造人自己的请求。
改造人祝桂很快在门外接收了讯息，他和戴尘都没有质疑姜温的请求。
姜温一路通畅地被带到蓝色将军面前，她重申了自己请求：“我想见一见26号，我有些问题问问他。”
蓝色将军的目光很奇怪，他的喉咙发出一阵古怪的咕噜声，像是倒转着吞回了许多话，他答非所问，只是问她道：“你的心脏…有没有什么异常？”
他看起来像检查出了姜温身体的病变，脸色有种古怪的苍白。
但实际上，蓝色将军开启扫描后却发现她的身体一切都正常地不可思议。她的心脏红彤彤的一小瓣，频率正常地、呯呯地鼓动，透出漂亮的鲜活。
蓝色将军突然走近她，修长的手指放到姜温耳下，没等她反应过来又顺着滑落到肩膀、手腕，引起一阵痒意。
这似乎是再对姜温做了一次检查。
他的手指接触了姜温几秒很快就撤退了，蓝色将军后退几步，脸上呈现出一些茫然不解，盯着残留着温热触感的手指慢慢皱起眉。
姜温猝不及防地被检查了一番，皱了皱眉，以为他没有听清自己的要求，主动走近了蓝色将军。
“我的身体很好，已经痊愈了，这要谢谢你们。但是，现在我想和26号改造人见面，我有一些话一定要问他。”
这是姜温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
尽管红指改造人说过残缺改造人是危险的，改造异人也是危险的，但她却从这两类危险的改造人身上知道了更多的历史和过去。
比起似乎话里总是掺杂着谎言的改造异人，姜温更想和残缺改造人见一面。
虽然对方的态度虽然并不温和友好，但说的话总是紧紧连接着真相和事实。
在姜温的印象里，那个残缺改造人，意外地像只吠声可怕、走近了却不爱搭理人的恶犬。
“好。我现在可以带你去。”
蓝色将军才注意到她的要求，从思虑中抽出身，又补充道：“如果…如果你的身体出现任何不适，尽快来找我——只是我，不是别的红指改造人。”
姜温虽然不懂他突然的嘱咐，但很干脆地答应了。蓝色将军带着她到了残缺改造人所在的禁闭室门口。
蓝色将军在禁闭室门口处的显示器上输入了一些指令。
他告诉姜温这是隔绝一切声音和光线的禁闭室，开启探视权限后，她最多只能在里面待三个小时。
姜温来不及问残缺改造人为什么还被关在禁闭室，蓝色将军就离开了。他三个小时后会重新返回带姜温出来。
她满腹疑惑，听到禁闭室会隔绝声音和光线时反而松了口气。
这表示她可以问一切自己想知道的，不用担心被任何红指改造人监视。
打开禁闭室厚重的铁门时，一片浓郁的黑暗出现在眼前，姜温小心地踏进去，很快连自己的脚尖都看不见了。
耳边传来禁闭室暂时关闭的声音，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金属被敲击的声音。
她在一片漆黑中拿出蓝色将军给她的小光源球，像一个小巧又隔热的灯泡，一打开就盈满了一团柔和的白光。
禁闭室有一段窄短的廊道，没走几步，姜温就看到了那扇蓝色将军所说的小门，她一手捧着小光源球，一手费力地拉开门。
门被拉开后发出刺耳的声响，姜温一惊，手上的小光源球掉落，一路溜进了禁闭室里，划出一道快速的光，直到被一只骨节分明、露有青筋的手抓住。
光源球照亮了残缺改造人的脸，他左手正捏着滑到脚边的光源球，右边坚硬的机械手臂随意地瘫在地上。
盛鳞河蹲在正对着门口的地方，直直地看着扶住门的姜温。
他的表情还是看什么都一副厌烦无比的样子，但此时面无表情仰着头，盯地姜温有些毛骨悚然。
周围太安静了，有些压抑地可怖，姜温看盛鳞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她慢慢走近，他的视线也跟着姜温一起动。
直到姜温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一粒小小的光源球照明了她轮廓温和的一张脸。
“盛鳞河，我是姜温。你之前见过的古蓝星人，自然人，不是改造人……”
姜温觉得残缺改造人的状况有些古怪，像完全不认识自己了。于是她注视着盛鳞河的眼睛，释放出温和的善意，又自我介绍了一番。
小光源球的光是很美的，像一粒星星的碎屑散发出柔和又温暖的光。
暖光在盛鳞河面前照明了一个突然闯进来的人的脸，她看着盛鳞河眨眼，睫毛如薄薄的蝉翼，但动地很缓慢。
盛鳞河在禁闭室待久了，一时恍惚后找不到自己的机械身体，双腿渐渐也失去控制了，只剩下一只左臂还有些许知觉。他的左臂碰到一团光，就捏了起来，照亮眼前一个人的脸。
是…女体…姜温。盛鳞河昏昏沉沉，迟钝地反应过来。
眼前一张娇美的面容，嘴唇是红的，正张合着翻动。她的眼睛又清又亮，盈着水光，似乎在担心他一样。
一阵堪称折磨的耳鸣过后，盛鳞河终于听清了她的声音，也终于恢复意识，清醒了过来。
“你怎么了？我去找红指改造人，让他们……”
姜温和残缺改造人说了半天话，始终没有得到反应，才发觉盛鳞河不是故意冷待她，也不是故意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担心起来，正要起身找红指改造人，就被拉住了。
盛鳞河低着头，紧紧地抓住手里的光源球。
他的脸陷入黑暗里，沉沉地说：“不用。不用找他们。你别走。”
姜温的手被抓地很紧，差点被拽下去，面前的残缺改造人站起来，慢慢走近她。
他突然抱住姜温，闭着眼睛埋在她颈侧，发出了难得温顺的哀求：“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你别走。”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蚌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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