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帝》南山婆

75、第 75 章

　　阴蛇带着同归于尽的快感，看着眼前居高临下的角龙。
　　“没想到，龙族最后一位后人，居然是个色令智昏的蠢货。”

　　祁轩此时身体之中已经有痛感隐隐传来。
　　他朝东边远远的望了一眼。
　　穿过云层，那抹白色身影静静的站在树梢之上，看着此处生死搏斗。

　　金色巨龙嘴角浮现一抹熟悉的笑。
　　“说了啊，等我入轮回，千万别来找我。”
　　双足猛然用力，拎着巨蟒急速往东海掠去。

　　两个巨物坠入海中，海面汹涌澎拜，几乎要突破堤坝，朝田地倾泻而来。
　　“傻瓜。”陆邬翎忽然闷咳一声。
　　“天君，还请在东海设下封印。”

　　一张金色大网，飘然落下。
　　平贴在海面上，止住了翻涌而至的海水。
　　陆邬翎双足点地，随着祁轩也直接潜入东海。

　　而前边的巨蟒在触碰到海水时，有些恢复了神智。
　　眼中惊喜一闪而现。
　　“怎么，原来你也不想死？”
　　“那我们何不联手，分享三界？”

　　祁轩冷笑一声。
　　“我只是不想脏了我爱人的眼而已。”
　　巨蟒在话音中听出了肃杀之意。

　　他恶狠狠的看向祁轩，原地翻转，将自己卷成几圈，周边水势就像是漩涡，带着能吞下人的力量，朝祁轩猛将扑去。
　　祁轩额间一道妖异白花闪现，他冷着脸，将黑鸢对准那双眼睛。
　　灌力，脱手，
　　肃寒剑气划开所有海水，顷刻间就出现在巨蟒眼前，冰冷的剑尖直直刺向左眼。

　　“嗤啦”刀剑扎进血肉的声音。
　　巨蟒就地翻滚，拍掉眼睛上的剑，发疯了似的朝上面游去。
　　但血液模糊的视野里，一抹红影鬼魅般出现在正上方。

　　举起手中的剑，黑鸢朝天鸣啸。
　　闪着最炙热也是最酷厉的光。
　　劈头而下。
　　那红衣人琥珀色的眼眸，和一闪而过的剑气。
　　是阴蛇最后见到的景象。

　　巨大的身躯颓然跌至海底，最后颤了颤，失去了生机。
　　一股刺鼻恶臭带着黑烟在他的尸体中飘出，但化在广袤无垠的东海之中，也很快消散。
　　笼罩在天际的乌云散了。

　　阴蛇费尽心思，除去了自己最大的威胁，也几乎让祁轩命丧黄泉。
　　可功亏一篑。
　　他算错了陆邬翎，也算错了祁轩。
　　当年那条几乎失去理智的魔龙，在最要紧的关头，顿住了自己伸向人族的手。

　　他身上确实有能搅动九幽玄冥的怨恨，恼怒，疯狂。
　　唯独没有阴寒。
　　可除了陆邬翎，谁都不知道这里面最细微的区别。
　　越是费尽心力，就证明，阴蛇越是害怕龙族。

　　祁轩由海浪带着，慢悠悠的落在海底。
　　他的手掌上，是斩杀阴蛇是溅出来的血。
　　而他的胸腔中，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一瓣一瓣的碎裂。
　　疼痛几乎让他有些站不稳。

　　双膝一软，就直接跪下。
　　黑鸢铮然立在海底，扎入岩石之中。
　　托住了祁轩。

　　“小轩……”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祁轩整个人一僵，却没有回头。
　　寒声道“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别来烦我？”

　　“小轩啊……”陆邬翎的声音有些颤抖，话音结束时已经带上了哭声。
　　“要跟你说几次你才能懂！我讨厌你！”
　　祁轩闭着眼，用尽了力气喊道。
　　黑鸢突然出击，朝背后猛刺而去，想将来人刺退。

　　陆邬翎没有动静，甚至半步都没有移开，仿佛黑鸢切到了一片空气。
　　剑气却惊退了边上因血液气息而聚集的鲛鲨。

　　祁轩突然浑身一抖，面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猛然转身。
　　眼前的人，已经淡化成了半透明之色！

　　“陆邬翎！你做了什么？！”
　　话音中是从未有过的慌张与害怕。
　　陆邬翎吃力地将他的手托起，重新放在自己面颊之上。
　　侧过头靠着。

　　“小轩……师父怎么可能会让你死呢，傻徒弟。”
　　“陆邬翎？！”

　　“小轩啊，师父跟你耍了小心思……”
　　“我将我的灵元偷偷喂给了你。”
　　“这样一来，即便你最后因击杀阴蛇而毁了自己灵元，也能……有我的那个护你无忧。”
　　“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呢？”

　　豆大的泪珠滑落脸庞，晶莹剔透。
　　“师父多想再多看看你……”
　　“小轩，师父向你保证，再也不诓你了……”

　　“别说了别说了！！”
　　祁轩双手剧烈颤抖，扶上陆邬翎的肩膀。
　　却怎料，双手像是穿过水波那般，直接穿透了陆邬翎的身体。
　　没有实体，是冥灵。

　　祁轩面上血色褪尽，嘴唇全白了。
　　眼泪夺眶而出。
　　陆邬翎低头看了看，淡淡的笑了笑
　　“傻孩子，师父其实在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黑鸢颓然跌落在地，与地上的白翀相碰，黑白两道剑光交缠，发出低低哀鸣声。
　　仿佛在哭泣。
　　在温泉中两人温存之时……
　　最销魂的那一刻，祁轩是感觉自己好像咽下去了什么，温温热热。
　　带着无尽缱绻柔情。
　　还来不及问，陆邬翎带着湿意的吻将他的话压了下去。

　　陆邬翎在这一战中消耗了身上最后的灵力，幻化的很快。
　　在祁轩手里，逐渐的看不真切。
　　“师父！陆邬翎！”
　　他浑身颤抖着，不敢晃不敢摇，生怕怀中的那人加速消散。

　　他眼泪一滴两滴，最终坠成了夏日雨帘，连续不断。
　　最终，怀中的人越来越轻，嘴角带着一抹柔和笑意，化成了一道飘逸白光。
　　结界之中有一道应声而碎。

　　细密微光像是琉璃那般，随着波浪远去。
　　“陆邬翎！！”话音颤抖。
　　祁轩看着自己已经空了的怀抱，突然连起身都没了气力。
　　双手撑地两次，都无法站立。

　　“再骗我一次好不好……”
　　“骗我你没死，我一定信你……”
　　周边依旧是蔚蓝波浪的光影，空灵，虚幻。
　　倒映出三界六合中最令人迷醉的光泽。

　　可那如坠星般好看的人，却随着从沧溟地底凝出的气泡，朝着无上光明升去。
　　消散在苍茫天地间，再也寻不见。
　　一时间心如刀割。

　　全空了。
　　地上，怀中，空茫一片。
　　许久之前，陆邬翎诓他时做的那个梦，梦中的心胆俱裂仿佛刀刻般，此刻清晰是划在了他心上。
　　一刀一刀，划开血肉。

　　祁轩眼前，是墨枭受天谴时，那抹不舍与释然。
　　还有许多次陆邬翎有意无意的诓他时，藏在眼底最幽深的情意。
　　其实上天冥冥之中，也一直在告诉他结局。
　　只是他自己不愿意去想而已。
　　从今天起，世间就只剩他自己了。

　　浑身灼烧似的愈发滚烫。
　　背上，脖颈上，劲瘦的腰上，手臂上……
　　金色的图案雨后春笋般不住的冒出来。
　　龙鳞一片一片的显现。
　　每一片上都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是能倾覆三界，也能守护苍生的力量。

　　是无论妖，鬼，神，魔或是人，都会垂涎三尺的身份。
　　祁轩低头看了看，却无所谓的笑了。

　　“怎么，进阶了？”
　　龙族由虬至夔，生足生角，由夔至蛟，长有鳞片能发洪水。由蛟修行千年入角龙。
　　角龙之后是应龙。
　　——也称东圣。
　　是为东方守护者。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却在这时，让他进阶，让他守护苍生。
　　祁轩冷冷的看着自己身上耀眼的鳞片，忽地眼中凶狠乍现
　　“做梦！”

　　陡然伸手朝鳞片抓去。
　　锥心的痛之下，一张鳞片被他硬生生的扯了下来！
　　血迹斑斑。
　　可就在看到血一瞬间，祁轩脸色唰得变了。
　　血液中带着一丝异乎常物的温热。

　　——是陆邬翎在他身体中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在血液被海水冲走之前，祁轩带着慌乱，将鳞片重新摁在自己的手上。
　　金色丝线从肌肤中探出，将鳞片重新缝补在了手臂上。

　　祁轩怔怔地看着身体痊愈，仿佛方才血肉模糊一片的手不是自己的。
　　“你也已经想到了，是不是……”
　　陆邬翎什么都想到了。

　　从一开始不听劝阻，将小魔龙带回昆仑时，就想到了。
　　将他培育成人，让他最后能有对抗阴蛇的力量。
　　即便所有人都觉得他做错了。

　　也许刚才是方式用错了，让人有了可乘之机，但还是他拦下了几乎就要成型的动荡。
　　他带着祁轩一路走，一路看，让他看遍白昼，也走过黑夜。

　　用困苦喜乐与悲欢离合，将公义正邪镌刻在了祁轩心里。
　　他也想到了祁轩若是不受控制暴走，自己就是对付阴蛇最后的筹码。
　　祁轩若是回来，自己就是心上人留得性命的护身符。

　　如果等自己死后，祁轩不堪痛苦……
　　那留在小轩身体里的血，就是挡住所有暴烈，最坚固的屏障。

　　长发零乱，祁轩面色苍白如纸，泪珠由琉璃般的眼眸中不断划下。
　　嘴唇却是嫣红异常
　　“陆邬翎啊……你费劲心思，就是为了今天吧……”

　　东圣，青龙之躯。
　　威压纵横，庇佑经纬。
　　只是没想到，拥有力量的代价却是
　　——孤家寡人。

　　先是在胸腔里的闷笑，再是嘴角微微绽放的那抹诡异的笑。
　　最后是破口而出，悲愤崩溃的狂笑。
　　眼泪由着牵引流入嘴中，真的又哭又涩。

　　东海之水在一声声撞击人心的笑中，令人不安的凝聚起滔天波浪。
　　若是有人此时从天上看下，定会发现，有已经凝成实体的灵力，从海中如巨剑般激射而出!

　　带着能撕裂幽冥的光芒，毁天灭地的想与天博，想与地斗。
　　天道不公！
　　可就在堪堪碰到覆盖在海面上的那道结界时，骤然停了。

　　重新颓然跌落海底，悄无声息的淡化开来。
　　一切重归无有。
　　祁轩低头看着自己微颤着的双手，苦笑一声。
　　“罢了。”

作者有话说

　　半夜改了文案，快9个小时了居然还没过审。。我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