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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重人心 ...

  •   天晴日丽,白浅带上奈奈,一路悠悠荡荡地出了门。

      到了瑶池,果然只有素锦一人立在池边,迎风而望,映着池中千朵芙蕖,颇有些遗世之姿。

      素锦瞥她一眼,柔声低笑:“攸宁姑娘只身前来,也不怕迷路?”说着挥挥手,屏退了宫娥。

      白浅只是笑,走近两步,“九重天上到处都是神仙,天妃还担心我丢了不成?”

      “也不一定啊。有个地方,就是神仙都不愿去呢。”

      素锦走来拉着她,一路行到诛仙台。

      白浅头一回见这里,与其说是诛仙台,倒长得有些像口井,四周围着铁锁链和木桅。风声猎猎,肉眼即可见诛仙台下戾气缭绕,怪不得神仙跳了诛灭修行,凡人跳了灰飞烟灭。

      素锦慢条斯理地讲述起过往,讲她的全族覆灭,讲养在大皇子夫妇身边的时候,讲幼时的夜华和自己,讲后来被迫成为天妃。从头到尾,诚然是一个女子不由自主的前半生。

      白浅居然觉得那也是个可怜的女子。她更是好奇,天君享受着素锦全族的牺牲所换来的和平,怎么还能一大把年纪了,还将素锦封了天妃拘在后宫。据她所知,这届天君老儿子嗣不丰,内宠却颇多,素锦怕是封妃之后连侍寝都没轮到过。

      以至于后来还能被赐给夜华。

      诛仙台上云雾缭绕,素锦站在诛仙台上凉凉地对她笑:“你知道吗?天君要将夜华封作太子,将我赐给夜华做夫人。”

      白浅也提步上台,手指一寸寸附上素锦的脊背。

      “其实呀,你心心念念捧成香饽饽的天孙殿下,我弃之如敝屣。我祝你们万年好合,千万别再来祸害别人。”

      听了这话,素锦不由得一愣。

      也就是这一瞬的愣神,白浅忽然发力,用尽平生的气力将毫无防备的素锦推下诛仙台。

      反应过来的素锦一手死命抓住台缘的木桅,花容失色,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白浅俯下身子,笑声格外薄凉:“我早就说过了,偏偏你不信啊。”

      她一边掰开素锦的手指,一边缓缓向后倒去。须臾,身旁掠过一个黑色的影子,跟着素锦跳了下去。

      夜华抱着素锦站在她的面前,冷冷地看着她,那一双黑色的眼睛里,酝酿了滔天的怒火。由于救人时间迟了些,除了双眼沁血,素锦眉角也被戾气划开一道伤痕,血肉可怖地外翻着。

      素锦在他怀中气息微弱地开口:“我不过是告诉攸宁姑娘,天君要将我赐给你,原想与她好好相处,谁知她竟然恼羞成怒,趁我不备,将我推下诛仙台!她……她真的好狠的心……”

      她此刻眼盲,只觉得面上疼痛,大约还不知道自己毁容之事。

      白浅听罢瞪大了眼睛,装作懵懂般哭诉道:“原来如此!我都说了不喜欢你!我在俊疾山好好的,你强抢民女也就罢了,还要找你的心上人来演这出戏!你还想怎么样,是觉得我让你失了面子,如今诬陷我推了天妃娘娘掉下去,好名正言顺地杀了我吗?”

      她这一嗓门可谓惊天地泣鬼神,把素锦都喊傻了。夜华愣了一愣,手一挥,低叱道:“够了。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

      他抱着素锦,眉间焦灼,眼中像淬了寒冰,匆匆迈下诛仙台。白浅见此,狠了狠心,死命拉住夜华的袍服,哽咽喊道:“不许走!凭什么我要受人冤枉!是了,你说九重天上都是天君做主,我要去天君那里鸣冤!”

      自然天君不会为她鸣冤,而她委实也不冤枉。而她要做的,不过是要把事情闹大。

      而她也的确成功了,最后是两个天将带着无数天兵赶来,将白浅带去天君的朝堂。他们都是素锦父亲的旧交,素日看素锦便如同侄女,就是夜华也不能以身份施压。

      于是,她平生第二回进了天君老儿的大殿。彼时,天君老儿怒气冲天,待看清了她的面容,却又不可置信:“你是……白浅上神?”

      九重天许多人都见过她的。毕竟就是她当年在大殿三言两语,推了二皇子的婚约,折了天族的颜面。

      白浅看着天君,平静道:“我叫攸宁。”

      攸宁是谁,天君怕是比夜华都清楚。他看向夜华,满是探询。

      夜华绷着个脸,一言不发。倒是素锦哭诉不止,将诛仙台上事一一讲来,无非是求天君给她个公道。她的那些叔叔伯伯,也都个个义愤填膺,直说要天君杀了白浅,以正法度,不可委屈了先烈之后。

      天君却犹豫了一下,论私心,他自然是偏袒素锦,想杀了白浅,何况证据确凿。可万一这凡人真与青丘白浅有什么瓜葛,青丘追究起来,实在难以交代。

      权力者总有权力者的考量。只须臾,天君看她的眼神已见凌厉锋芒。白浅猜出了他的心思:若她不是白浅,天君自是无所忌惮地为素锦讨公道。若她是白浅,便可趁机毁了青丘最有希望的储君,削弱地方势力,加强中央集权。

      天地共主是一届不如一届了……白浅腹诽。

      “丢下诛仙台。”

      天君沉着脸吩咐,左右早看不惯她的天兵天将即刻上前来。她不躲不闪,只见夜华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

      不得不说,这是白浅对他印象最好的一回。

      夜华屈膝一拜,沉声道:“天君三思。孙儿以为,素锦既盲了眼,便叫……便叫攸宁赔一双眼给她吧。”

      好吧,白浅收回刚才的话。明知她的身份还让她赔眼睛,夜华还真敢想。

      白浅凝视着夜华的背影,莫名地想笑。这场劫数里,事实上他有三次机会可以说出真相,可他都错过了。

      最后来拯救她的,是四哥熟悉的声音:“何人敢叫我青丘的储君赔眼睛?”

      回首望去,狐帝狐后与一银发紫衫的男子并肩而来,白真与折颜紧随其后。白浅心头的巨石蓦然一落,终于,奈奈还是赶上了。

      那紫衫男子,正是昔日的天地共主,一十三天太晨宫的东华帝君。数日前她曾听某个宫娥偶然提起,闭关多年的东华帝君今日出关。她遂叫奈奈拿了玉清昆仑扇去求救,此扇出自昆仑墟,乃上古神器,东华不会不认识。而她就将字条夹在折扇中,写明缘由,请东华往青丘传信。

      她倒是没想到阿爹阿娘也会来。不过来了正好,她阿爹没别的,就是轻易不会受人敷衍。

      天君见了来人,也不禁起身道:“白止帝君与东华帝君联袂而来,不知所谓何事?”说着掩藏心虚般四处望望,“此处哪有什么青丘储君?”

      东华面如霜雪,冷冷开口:“本帝君今日出关,便在太晨宫听见外面聒噪,问了守卫才知,素锦天妃被推下诛仙台,凶手竟是个凡人,遂来此看看。”

      狐后连忙上前将她搂在怀里,几乎滚下泪来:“我的儿,你怎么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你这朱砂痣又是怎么回事?快跟阿娘说说!”

      狐帝则哼了一声,道:“天君是贵人多忘事啊!昔年本君的小女也上过一次九重天,难不成多了一枚朱砂痣天君便认不出来了?”

      天君脸色变了变,强言道:“帝君莫不是认错人了?青丘储君白浅乃是上神,而这个女子名唤攸宁,却只是个凡人,怎么可能是白浅上神么?”

      “浅浅先前因故失了仙力与记忆,天君一时不能分辨情有可原。”折颜上前打圆场,却是笑里藏刀,“不过浅浅好歹有个四海八荒第一绝色之名,寻常人生成这个样貌委实不易。日前浅浅失踪许久的消息也通报了九重天,请天族协助寻找。如此,天君是不是也该先问问青丘,而非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丢下诛仙台呢?”

      眼见不能含糊,天君索性也不多做解释,冷了脸道:“折颜上神此言差矣。无论这女子是不是白浅上神,她谋害天妃,将素锦推下诛仙台,都是证据确凿。本君秉天条律法处置,何错之有?”说着,乜一眼虚弱的素锦,“素锦,你且将原委说与白止帝君听听!”

      素锦打了个冷战,且惊且惧,断断续续地又将诛仙台之事说了一遍,真可谓梨花带雨,如泣如诉。

      “荒谬!”狐帝听罢气得胡子直翘,“我儿从前跟天孙从无往来,如何会为了他谋害你?”

      素锦期期艾艾道:“折颜上神也说白浅上神失了记忆。她与殿下在东荒偶遇,上了九重天,住在洗梧宫数个月,宫中谁不知闻?难不成还与殿下清清白白,从未有越矩之处?”

      狐帝狐后被这句话激得气不打一处来,几乎要当即取了素锦性命。还是东华帝君清了清嗓子,扬手打断他们缓缓上前两步,道:“你们双方各执一词,也无法判断。倒是本帝君听着素锦天妃几句话,想问一问天孙和天妃,未知可否?”

      夜华沉了口气,“帝君请说。”

      东华帝君点点头,“先说这诛仙台。据天妃所说,今日是她邀请攸宁姑娘去瑶池赏花,怎么赏着赏着就去了诛仙台?而攸宁姑娘一介凡人,怎么会知道诛仙台下有什么,还能害了天妃?”

      素锦支支吾吾:“妾身只是……只是与她信步漫游,并未细看……至于诛仙台,是……是她看见诛仙台奇特,问了妾身,妾身才说的。”

      “哦?天妃既知道诛仙台危险,为何还要走上去呢?”东华挑眉,“总不能是她一个凡人,强行拖着你上去的吧?”

      素锦语塞:“是……是因为……”

      “你不说也罢。本帝君还想问问天孙殿下。”东华转向夜华,“来时,本帝君顺便问了问那日去俊疾山找你的天兵天将,他们都说攸宁姑娘并不愿跟天孙走,是天孙强行拉着她上天,后来放出要娶攸宁姑娘的消息的,是天孙自己。洗梧宫伺候攸宁姑娘的仙娥也说,攸宁姑娘从不以天孙的情人自居,反而屡次拒绝天孙,可有此事?”

      “原来还是天孙殿下强抢民女?”白真嗤之以鼻,冷笑道:“这就是堂堂九重天天孙的品行,我算见着了!”

      夜华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攸宁姑娘,本帝君也问一问你,可是钟情天孙殿下?”东华闲闲地问。

      一直装懵逼的白浅总算回过神来,摇头道:“谁钟情他!我在俊疾山好好的,他莫名其妙带我上了这鬼地方,说什么要和我成亲!我说不愿意,他便与这位天妃娘娘演这出戏,便是杀了我,我也不嫁!……”

      言罢,白浅装作一口气喘不上来,直直地晕了过去。唬的狐后连忙给她渡气,似乎生怕她一不小心气死了,引得白浅在心里偷笑。

      东华不知怎的,眉间也掠过一丝笑容,转头道:“既如此,素锦天妃说攸宁姑娘因情生恨谋害天妃,怕是站不住脚了。”他看了眼天君,“自残后诬陷他人的戏码,本帝君这数十万年也看得不少了。本帝君的话问完了,该怎样处置,天君做主即是。”

      “……帝君说的是。”天君顺从地点头,早不见了方才的气焰。他在心底掂量了一番,终是道:“天妃素锦,陷害白浅上神,虽是误会,念其失明毁……褫夺天妃敕封,贬为宫娥。天孙夜华,品行不端,禁足洗梧宫思过。”

      天君终究不肯轻易放弃如今唯一最出色的继承人。狐帝等都明白,白浅到底没真正伤着什么,而素锦也算“自食其果”,到底她是先烈之后,总不能真勉强取了她的性命与天族交恶,遂也罢了。

      天兵拖着哀求喊冤的素锦出去。狐后揉了揉白浅的脸颊,心疼道:“可惜我的儿,也不知怎生能去了这封印?”

      折颜便道:“还是回青丘再做打算。据擎苍和令羽说,她是受了鬼力侵袭所致,说不定擎苍会有法子。”

      “若只是解开封印,倒不算难。”

      说罢,东华从腰间取出昔日征战天下的苍何剑来,一道剑气劈在白浅眉心,只开启她的封印,而不伤皮肉。霎时仙华万千腾空而起,九重天鸟兽齐鸣,震天彻地。只见那朱砂痣渐渐隐去,白浅缓缓睁眼,复了清明。

      奈何此时她不得不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好奇得看了看四周,疑惑道:“噫,阿爹,阿娘,四哥,折颜?我不是在狐狸洞给擎苍疗伤么?怎么会在这里?”

      “白浅上神……果然不凡。”

      东华向来冷漠的目光里,隐隐涌动着诡谲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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