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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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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池浅浅已经没心情吃饭了。
母亲正在摆碗筷,父亲还在书房写第二天给学校的请假条,整个屋子里浮现出一种反常的寂静。只有鱼缸里的金鱼什么也不知道,永远在自由自在地摇尾巴。
池浅浅蹑手蹑脚地走进父亲的书房,没有敲门。
“爸,你明天还要请假啊?”
池书文怔了怔,停笔,回过头望着池浅浅。
“明天你老爸还得去公安局配合进一步的调查。”池书文平静地说,顺手把桌上的请假条递给池浅浅,“我已经给马主任打过电话了。我明天要出早门,你到时候把这个交到教导处去。”
池浅浅接过条子,用一种焦急的、担心的眼神看着他,弄得池书文有点不自在。
“好啦,我的乖女儿,爸爸没事的。今天老爸只是去公安局喝了杯茶就回来了。”池书文笑了笑,两手轻握她的手臂。
“你胡说。”池浅浅撇撇嘴,“下午你根本没来学校上课。”
池书文恍然大悟般,有些尴尬地说:“哦,基于人道主义的原则,下午...下午我去了趟医院……”
“你还敢去医院?!”
“人都这样了,哪能不管呢?那个大伯只有两个儿子,看起来也比你大不了几岁,可这么冷的天,他们连件像样的棉衣都穿不起……”池书文突然打开了话匣子,语速变得很快。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就是因为他们,我们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浅浅你听我说,大伯现在稳定下来了,很快就能醒过来。听说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他们前期的医药费我也给垫付了,暂时还能在医院住上几天。我们的事先不着急,等人好了再说。”
池浅浅真想把她那愚蠢的老爸从四楼扔下去。
“警察怎么说?调取监控了吗?”
“这个还真没有。”池书文耸耸肩,“你也知道,那地方又不是闹市区,监控一会好一会坏的,他们弄了半天,好像是什么数据故障,硬是没调出来。后来他们做了几个笔录,有的说是我撞的,有的说不是,反正就那么回事,等伤者醒了自然就清楚了。”
“您心还真大。”池浅浅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你帮别人,什么时候也想想我们自己?你兰亭先生可是公众人物,你知道明天报纸上会怎么写这件事吗!”
房间外传来了母亲催促父女俩吃饭的声音。
“快去吃饭吧。”池书文起身,摘下眼镜,垂眸凝视他的女儿,“浅浅,爸爸有些事你现在不明白,但以后你自然会懂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第二天一大早,池浅浅家楼下就站满了一堆记者,吵得她睡不着觉。
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溜出去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反正池浅浅一下楼,就被围得严严实实。
记者们一手拿着昨天现场照片和今早刚印出的《江庭日报》,一手举着各式话筒,纷纷抢着问池书文的情况,弄得池浅浅烦躁不已。这些可不是昨天那群冒牌记者了,池浅浅面对着黑压压一片真正的长枪短炮,还是有点心慌。
“池浅浅小姐,请问您父亲池书文现在在家吗?能让他抽几分钟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对于知名作家池书文昨天在东环路经历的交通事故,作为他唯一的女儿,您有什么想对他的读者们说的?”
“由于事发现场的监控无法调取,对于池书文是否肇事,舆论有不同的观点。您能给我们描述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形吗……”
池浅浅背着书包,低下头,想从人群中找个缝钻出去。可这个时候,她还是不得不抱怨一下自己不够苗条。
“我不知道,你们问警察去。”池浅浅冷冷地回了一句,但显然不能如他们的意。
越来越多的问题纷纷砸向这个可怜的女孩,记者们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引起周围很多吃瓜群众的围观,一时热闹极了。
一声刺耳的车铃声突然划过。
人群像受惊的鸟一般,为了避让,慌不择路地四散开来。记者们也吓了一跳,出现了几秒诡异的安静。
池浅浅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吃力地从里面挤出去,顾不了三七二十一就朝来人招手,大叫着让对方载自己一程。
反正这时候不管是谁,只要能把她带出去,都是大爷。
可很快,池浅浅就后悔了。
那辆自行车“嗞”地一声,重重地划过地面,扬起一路烟尘。
骑车的少年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像尊石雕一般,呆呆地定在座位上,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可能在他预设的轨道里,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与池浅浅重逢。
池浅浅愣了愣,前面是悬崖,后面是猛兽,跳还是不跳?
在这不到三秒的时间里,一大堆思绪像开了闸般涌上心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记者们追了过来,谭川连忙转动车把上的铃铛,催促她赶快上车。
池浅浅武侠小说也读过不少,悬崖下说不定有高人相救,总比被猛兽追上好。
于是她脑子一热,对自己说:跳吧。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这一上车,便注定下不来了。
两个人在风中凌乱,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池浅浅极不情愿地扯着谭川的衣服,一路上被晚秋的晨风挂念着,直打了好几个喷嚏。她确实被那群记者烦晕了头脑,竟然穿着一件针织衫就出了门,连校服都忘了套上。
谭川突然在辅道旁停下。他脱下自己的外套,二话不说,扔给池浅浅让她披上。
池浅浅内心两个声音在作顽强的斗争。她拿着个外套,呆呆地凝视着,像抱着颗定时炸弹一样,大脑全是空白。
谭川摇摇头,一脚撇下脚撑,下车,从她手中拎起外套,直接裹她身上,然后坐回座位。
池浅浅有些抗拒地想要脱下,谭川突然转过头,说出了他们一年多来的第一句话——
“你去学校还是去医院?”
“啊?”
……
池浅浅非常不自然地咬着下唇,眼神向两边不断游离:左边是被清晨低温冻住的车流,右边是哈着气快步行走的上班族,他们都被谭川的自行车甩在身后。
她偶尔瞥见前方男孩的后颈,总觉得比一年前有了些许变化。初中时视线平视还能够得着他的发旋,现在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了。
还有就是,这小子去全市最好的初中学了一年,头发竟然还多了几簇。
池浅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总觉得自己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视角,然后得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发现。
她曾经有一段时间笃定,面前这个男孩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可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又不是。
可他明明就骗了大家啊。她想。
终于看到学校的大门,不待谭川停稳,池浅浅“哗”地剐下外套甩给他,像只兔子一样飞快地下车逃掉。一声“谢谢”飘荡在空气中,言者无意,听者倒是有心地在细细品味。
马路对面过来一辆自行车,坐着个顶着一头鸟巢的男生,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他把车停到一旁,从后面重重地拍了下谭川的肩膀,在谭川回头看时,又灵活地转到他的面前,抛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朝谭川竖起大拇指。
“你给我让开。”
谭川不耐烦地推开秦立的脑袋,伸长脖子看着远方——池浅浅刚刚踏入校门。
“开门红啊,谭川。”秦立顺着谭川的视线,慢悠悠地说:“你不觉得你需要向你爸爸我解释一下吗?”
“解释你个头啊。”
谭川锁好车,径直朝校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