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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倾盖如故(一) ...

  •   昨日傍晚时杭奕清亲自去了一趟弥藏阁,讲了这个新来的神医有多么术精岐黄妙手回春云云,再三交代他老实治病不可乱跑。
      杭朝雨自是满口答应,可今日一早就偷偷溜出去了,让夏夏躺在被窝里装他。夏夏从小就跟在他身边,虽比他小两岁,身量却与他差不多,反正糊弄这一日,那所谓的“神医”肯定又会被轰下山去,他早习惯了。

      “嗖”的一声,离弦之箭如同风电一般飞了出去,正中靶心。
      一少年身着一身赭色猎衣,袖口一水银甲护腕,头发束的高高的,在初春朝阳暖风下意气风发,点头道:“还不错,有进步。”。
      杭朝雨笑了笑,对他道:“齐琰,你看清楚,刚才十几箭我每一箭都射中红心,你要能夸就多夸点。”
      “没礼貌,叫大师兄。”
      杭朝雨道:“大师兄可不是这么好当的,上次你说带我去游水的呢?都过了小半年了,也没带我去过。”
      齐琰无奈道:“游水?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前些时日又发病了,怎会拖到现在,就你那身子骨,我救你都来不及。”
      “啧,谁要你救?我游水比你好多了好吗?”杭朝雨说着,又一箭射中红心。
      “呦,这就骄傲上了?你游水可是我教的,这么久没下水,怕是只会狗刨了吧。”
      “去你的,狗刨也比你游得好。”
      两人一边练箭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斗嘴,很是惬意。这时,不远处杭木汣与杭胥一行人走了过来,都着一身玄色猎衣,看起来黑乎乎一行人。
      齐琰收了弓,上前行了礼,“三公子,五公子。”
      杭木汣依旧那副诡笑,道:“不必多礼,你可是掌门的大弟子,我们可不敢让你行礼。”
      杭朝雨低头紧了紧弓弦,见杭木汣对自己笑了一声,便也道了声:“三哥。”
      杭胥便也上前对杭朝雨道:“四哥。”
      纷纷打了招呼,大家都拿起弓来试箭,杭木汣道:“四弟啊,你怎么不在屋里好好歇着,这天虽是暖春,还是有些凉风,你仔细着了寒气,又要躺一月了。”
      杭胥在一旁跟着窃笑:“三哥忘了,四哥才刚躺了一月,人家女人生孩子都养好了,四哥还能不养好?”
      这话说完,身边的侍从都忍不住窃笑起来,杭胥说完拿起拉开弓一箭射出,直接歪出了靶子。
      杭木汣早知道他的箭法,看也不看,只道:“五弟,你这射术半点进步都没有,你看看你四哥,人家虽天天躺在屋里休养,还能箭箭射中红心呢。”
      杭朝雨搭上一支羽剑,漫不经心道:“三哥过奖了,我练箭时间虽不多,却有几分天赋,自然比那些愚钝还话多的人射的准些。”
      这话一说,一旁的杭胥立即拉下脸来。
      杭木汣不以为然,道:“那是自然,你是千回派未来的掌门,别说射箭了,连千回刀都拔得出来。”
      杭朝雨一听他又提这茬,懒得再接话。
      两拨人一边冷嘲热讽一边暗比射箭,杭朝雨与齐琰这边箭箭中地,而杭木汣那边因为有个杭胥,靶子上面布满了歪歪扭扭十几箭,所以那一干人也自觉尴尬,便再无话说。
      赢的得意,杭朝雨心情好,又与齐琰去湖边溜了溜马,过了晌午才回弥藏阁。
      刚一进门就看到几边坐着一位生人少年。这少年一身霜色长袍,面若冠玉,眉飞入鬓,发髻用一根白玉簪简单束起,虽是少年模样,却尽显洒脱傲然之态。他正在几上写什么,见杭朝雨回来,放笔抬眼道:“少公子回来了。”
      不过这少年虽然一直镇定自若,见到杭朝雨时还是微怔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传说中病入膏肓之人竟会这么精神。
      杭朝雨今日穿黛色猎衣,袖口回纹玄甲,薄带束腰,背着一摞羽箭,身若青竹,眉目生辉,若不是这过于苍白的脸色,甚至可以用神采飞扬来形容。
      听这少年说的,再一看床榻上的夏夏,杭朝雨自道:“露馅了?”
      夏夏躺在榻上,颤颤巍巍道:“公子,我……他……”
      杭朝雨见有蹊跷,立即上前仔细查看,夏夏面色涨红,满脸虚汗。
      转身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那少年不紧不慢道:“浮生散吃多了容易下痢,我只是开了一剂止痢的药让他服下,等汗出完便好了。”
      ‘浮生散’是大月国的秘药,鲜少有人知晓,服用之后脉象短时间内会变得虚渺不平,无从诊断,但此药无毒,其实还有解毒清热之效,因杭朝雨一年到头都在吃药,所以夏夏有时会帮他试药,吃这个可解药性,但吃多了确实会拉肚子。本来是为了隐藏脉象故弄玄虚,让这个‘神医’知难而退,没想到他竟一探就知道了,而且夏夏只吃了一颗,根本不会到拉肚子的地步,所以他这么做,分明是故意的。
      杭朝雨将背后的一摞羽箭放下,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呵道:“你就是大伯找来的神医?”
      那少年颔首,道:“过奖,不敢自称神医,只是略尽绵力罢了。”
      杭朝雨看这人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着实不像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放下茶杯道:“所以你就尽了点绵力故意折腾夏夏?”
      这少年又拿起笔,边写边道:“在下只是医者之心。”
      杭朝雨嗤笑一声,道:“老实说,我见过的神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三天两头都来跟我说医者之心。不过,通常说这话的人分两种,一种是为了金银财宝,一种是来证明自己的医术高明,你是哪种?”
      听他这么说,这少年抬眸看了一眼,“既然少公子今日不愿诊脉,那在下明日再来。”
      说罢他放下笔,缓缓起身。
      杭朝雨又道:“明日也不必来了,最好趁着天黑快逃下山去罢,来之前应该没人告诉你,刚才我说的那两种人,好一点的被乱棍轰下山,坏一点的都被打死在千回山了。”
      听他说完,那少年却是慢条斯理道了句:“明日辰时,我再来为少公子诊脉。”说罢便缓步走了出去。
      杭朝雨见他如此从容不迫的样子,颇令人讨厌,哼了一声,手中忽然拿起几上一枚棋子掷出去,直接打中门梁壁上的机关,那少年刚走到门口,从上面落下一瓶黑色的墨汁来。
      杭朝雨对机关术甚是喜爱,所以有时自己也研究制做些简单的,这是他早就布置在门口的小机关,本来是专门留着对付杭木汣的,没想到今日先派上用场了。这少年一来就治了夏夏,自然是要给他个下马威。
      只是他没想到,这少年反应极快,刚听有异响,两步便闪了开来,一下跃出门去,竟是一滴墨汁都没沾上身。
      见他如此,杭朝雨的不满倒消下去一点,身手不错,瞥了一眼少年的背影,杭朝雨又转身走到桌前,看了看他刚才写的那张纸,上面十分工整的列着各种药名和食材,字迹清秀且有风骨。
      杭朝雨问夏夏:“怎么回事?”
      夏夏道:“刚才那位公子一进来就给我诊脉,然后什么也没说就给我开了药方,他亲自熬药喂我喝下去之后,问我少公子去哪了,我说我就是,他也没再说什么,就只问我少公子的病症具体是怎样的,我就随便说了几句,他就坐那里开始写了。”
      杭朝雨再次看了看那张纸,果真,上半部分写的都是药材,下半部分都是他平日爱吃的东西,但上面明显标注着绝对禁忌……
      看来夏夏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杭朝雨哼道:“你好了?”
      夏夏已不再发汗,脸色也恢复如常,点了点头道:“公子,我好了,忽然感觉浑身充满力量。”
      “那还不滚起来去收拾门口的墨汁?”
      夏夏哦了一声一轱辘下了床榻,凑过来看了看那张纸,点点头道:“字真好看,嗯,他还真有几分本事呢。”
      杭朝雨将那张纸直接捏成一个团扔到夏夏脑门上,道:“连我喜欢吃什么都说的这么清楚,你个叛徒!”
      夏夏揉了揉脑门,边跑边道:“那位神医也是为公子好,我看他确是能治病的,就不隐瞒了,公子您别累着了,我去给你备饭菜……”

      次日辰时,那少年果真又来了,只不过还是扑了空,杭朝雨好不容易说服齐琰带他一起去打猎,怎么可能乖乖等他来诊脉,过了辰时就溜去后山了。
      后山的风林里都是野生红柏,十分茂密,从枝丫树叶之间透着初升的阳光,四处虫鸣鸟叫回荡,格外幽静。
      杭朝雨骑着他的黑鬃马在林间穿行,听见草丛里有窸窣之声,他便反手抽了一支羽箭搭在弦上,稳稳地拉开弓,蓄势待发。
      耐心等了片刻,草丛后果真窜出一只金猫来,杭朝雨手中用力正要发出羽箭,忽然看这只金猫肚子异常圆滚,体态还有些笨重……应该是一只怀了孕的雌猫。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将箭收了下来,准备再去找别的猎物。
      可骑着马刚调头,就从耳边嗖的飞来一支呼啸之声,直接射中那只金猫,只听一声呜咽惨鸣就歪了过去。
      杭朝雨转头一看,原来是杭木汣。
      “四弟,你怎么跑到这来了?”杭木汣骑着马悠悠过来笑道。
      杭朝雨冷冷道:“风林本就是射猎之地,怎么三哥能来我就来不得?”
      杭木汣故作担忧,“诶,我这不是担心四弟你的身体嘛,万一没射中猎物却被猎物伤着了,可如何是好,二叔和婶母不得伤心死?”
      杭木汣此人,性情乖戾,聪慧狡猾,虽有一身好刀法,却有个缺点,十分好色,平日里他都混在外面逍遥不常在千回山中,没想到近两日却接连碰到他,甚讨人嫌。杭奕川虽有两女却唯这一子,所以也格外宠惯这个小儿子,他便更肆无忌惮了。
      杭朝雨知道,杭木汣刚才那一箭是故意从他耳边飞过去的,猎物也是故意射中给他看的。但因杭奕川这个大伯确实对自己很好,念在他的面子上也懒得与杭木汣计较。转身下了马去查看那金猫,那箭插在猫脖子上方,它正奄奄一息的发抖,杭朝雨直接将它抱了起来。
      杭木汣谄笑道:“四弟,那可是我的猎物,你怎么好抢呢?你若真喜欢,大不了我带回去炖了汤给你送一碗!”说着,给身边侍从使了个眼色。
      那侍从便是壮汉阿尘,平日是杭木汣的好帮手,领会了他的意思,便走过来要取金猫。
      “滚开。”杭朝雨道。
      闻声,阿尘又停了脚步,毕竟杭木汣再怎么猖狂,他一个侍从也不敢对千回派的少公子怎么样。
      杭朝雨道:“这只金毛怀孕了,三哥手下留情。”
      杭木汣似是难以置信,摇头道:“四弟这是什么话,猎场无仁心,你不会是起了那恻隐之心吧,这可不行啊,千回派未来的掌门如此心软,可是无法成事的。”接着又对阿尘道:“你愣着做什么?这金猫这么壮,要是累着了少公子,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这么一说,阿尘便又讪讪走过来伸手抓猫,杭朝雨迅速向后一闪。
      杭木汣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谁让你去抢了?伤着了少公子怎么办!”
      阿尘心下明了,退了回去。对身后一人道:“阿卯,你去,好生把猫抱来。”
      这个叫阿卯的侍从满脸是伤,走路的时候一跛一跛的,缓缓从后面走过来。杭朝雨见过此人,听夏夏说,他是杭木汣从山下买回来的奴仆,三天两头动辄被打骂,看这样子是刚又被教训了一顿。他慢慢走过来,低头小声道:“少,少公子……”
      杭朝雨呼出口气,对杭木汣道:“三哥,一只金猫而已,何必如此?”
      “朝雨啊,你不常来打猎不知缘由,在猎场上可是有讲究的,谁射中就是谁的,抢占他人猎物委实不光彩,我也不能坏了规矩。”转而又对阿卯道:“去,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阿卯的头更低了,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杭朝雨,只走了一步,并不敢伸手抓金猫。
      杭木汣怒道:“我看你是皮又痒了,”还没说完,阿尘冲上来一拳头抡过去,这个阿卯像是营养不良的孩童一样,哪里经得起阿尘这一拳,一下被掀翻滚出去好几米,还没落稳就一口血吐了出来。
      杭朝雨阴了脸,沉声道:“杭木汣,你够了吧,他也是一条人命,你这么作践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杭木汣终于收起了他那虚伪的笑容,冷道:“我教训自己的下人,你也要管?你现在还不是掌门,就想教训我不成?我就是现在弄死他,谁也不敢说我什么!”说完他从背上的箭摞中拿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直直对准那个阿卯就射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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