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藏》半雾弥山

25、殇落鬓边（二）

　　“……”
　　杭朝雨来的时候想了一切可能提出的条件，万万没想到这一条。
　　“姐姐的意思，是看上我了？”杭朝雨嗤笑。
　　尤可知笑着点点头：“不错，看上你了，你留下来和我在一起，我还能帮你朋友做一副灵活的手臂，你可一点都不亏。”
　　杭朝雨想了想，自嘲道：“看来只能牺牲一下我的色相了。”
　　云暮之没说话，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杭朝雨被他瞪的一哆嗦，道：“开个玩笑而已，你瞪我做什么。”
　　杭朝雨转过身笑道：“前辈，你可知我活不了多久的，让你平白做了寡妇，多不好啊。”
　　那尤可知媚眼泛秋，妖娆道：“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不过我不在意，能快活一时也是极好，你这身皮肉死了是怪可惜的，不过你留在我这里，我保准你每日都把你伺候的舒舒坦坦的，舒服到死~”
　　云暮之皱眉呼出口气，像是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前辈还是换个要求吧。”
　　尤可知抬眼望了望云暮之，笑道：“那你留下来吧。我也答应你们的要求，帮你们的朋友做一副上好的手臂。”
　　杭朝雨道：“前辈，这位公子可是成了亲有娘子的人，怕是不能满足前辈的要求了。”
　　尤可知认真的点了点头，思考了一阵，道：“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既然他已有娘子，便算了吧。反正你是活不久了，你留下来好好偿还我，就算你活不久，但看在你也是大月人的份上，我吃点亏也无所谓。”
　　杭朝雨全身打了个寒颤，噗的笑出声道：“前辈，你还是换个要求吧。”
　　尤可知道：“怎么，你不愿意？”
　　杭朝雨果断道：“不愿意。”
　　那尤可知听他这么说，似是不高兴了，拉下脸道：“旁人来找我，我提的要求比这过分百倍，他们还都上赶着满足我，如今要你留下来陪我，你倒不愿意了？”
　　杭朝雨笑道：“毕竟这种事要两情相悦才行的，前辈何必强人所难呢。”
　　尤可知无比失望，冷道：“不愿意，便从脸上割一块肉给我！”说着又看了看云暮之，“或者，这位公子来也可以，。”
　　杭朝雨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旁人代他。
　　这时，百里道：“划我的脸吧，给我做机关臂，犯不着用别人的。”
　　尤可知瞥了他一眼，哼道：“你当菜市场买菜么，还跟我讨价还价，瞧你这一脸五大三粗的样子，我一点都不喜欢，要割就割我喜欢的，毁掉美好的东西才有意思，我已经很好说话了，你们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杭朝雨道：“翻脸真快，得不到就要毁掉么？”
　　尤可知从腰间抽出把胡刀，道：“那你们到底要不要做机关臂，不做就滚，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尤可知的胡刀呈月牙弯形，刀刃上泛着隐隐的乌紫色，看样子是淬了特殊毒素。杭朝雨心道，若真被划一刀才能让她给百里做一双手臂，也值了，她要割肉就割吧。
　　百里道：“我不做了，走吧。”
　　杭朝雨不理他，对尤可知道：“来吧，要割便割吧。”

　　尤可知下手极快，不等他们再犹豫，诡异的笑了笑，右手顺着杭朝雨的脸就刺过去。
　　眼看那刀要落下，杭朝雨觉得自己被猛地推开，再一回头，云暮之便站在他身后，那刀一下划过他的脸，瞬时氤出了血。
　　“公子！”石楠惊道。
　　杭朝雨见状，先是懵了一下，而后心中一紧，喝道：“云暮之！你做什么……”
　　尤可看到云暮之脸上的刀痕，似是很满意，道：“放心，这蝶萦刀杀不了人，只不过伤口永远无法祛除罢了。”
　　杭朝雨一把掀了桌子，一脚踹过去道：“毒妇。”
　　尤可知闪身躲开了飞来的桌子，转怒为笑，道：“事先说好的事情，等价交换，你恼什么？”
　　杭朝雨气得上前又是一脚，云暮之拦下他，对尤可知道：“既然已达成前辈的要求，机关臂就拜托了。”
　　尤可知无比妩媚灿烂的笑道：“放心，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一定做一双灵活的手臂给你们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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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石楼，走过那片竹林，杭朝雨硬声道：“云暮之，你走吧，别再跟着我了。”
　　杭朝雨从未像现在这样沮丧，是一种毫无底气的愤怒，确实是等价交换，但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他绝不会让云暮之跟着来。
　　云暮之跟在他身后道：“你走慢些，伤口刚愈合不久。”
　　杭朝雨急停住脚步，终是没忍住，怒喝出声：“云暮之，你为何要挡这一刀？！”
　　云暮之看着他，云淡风轻的道了句：“无事，你不必为此事生气。”
　　杭朝雨听他这么说，更是气得没了话，转身加快了脚步，又吼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一贯如此，风林那晚是，今日亦是。
　　不惜服用焱翎丹，千里迢迢回来报仇，就为问他一句话，如今这样，还有什么可问的，还有什么立场去问。问了也不是真的问，只是内心一点不甘与将信将疑的怒气罢了。

　　他们暂时留在沽阳，找了一处客栈等着百里。一进客栈杭朝雨就进了房间一直窝到晚上，气云暮之也气自己，气得头都快疼炸了。
　　晚饭时石楠来叫他吃饭，杭朝雨便蒙头装睡。直到戌时过后，石楠又敲了门，给他送了些饭菜。
　　“我说了我不吃。”
　　石楠放下饭菜，道：“世子让我送来的，你爱吃不吃。”
　　说完转身就要走，杭朝雨拦住他，问道：“那个……他还好吧。”
　　石楠听他一问，更生气，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问，世子生的那般好模样，如今在脸上留下这么个疤，你说好不好？”
　　“……”
　　“我就说不要跟你来，可世子半句也不听我的，这下镜儿姑娘可要心疼死了。”
　　杭朝雨心中莫名一紧，石楠口中的镜儿姑娘，便是那日云暮之十里红妆娶来的娘子吧。相府嫡女，貌美才佳，定是配得上他的。两人相视而坐时，她定会心疼他的伤，也定会怨那个连累自己夫君受伤的人吧。
　　入夜后，杭朝雨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来回翻了一个时辰的身，脑中胡思乱想久久不退，使劲摇了摇头，终于还是忍不住去了云暮之房里。
　　随便敲了两下，杭朝雨就推门进去，云暮之已褪去外衫，只穿中衣，似是刚要准备歇息，他脸上的伤口显然已经处理过，不过虽然止了血，却还是有些红肿。那伤口在鬓边，有一寸长，在他原本无暇的面容上显得格外刺眼，刺的杭朝雨的目中一涩。
　　“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杭朝雨看着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什么，质问他还是责怪他？
　　云暮之猜到了几分，道：“你不必为此苦恼，等消了肿，也只是一道疤罢了。”
　　“既然只是一道疤，留在我脸上就好，你挡什么？”杭朝雨腹诽。
　　云暮之眼中忽然泛起一阵涟漪，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似是想到了以前的事，轻声道：“别想了，去睡吧。”
　　杭朝雨抬眼望着他，烛光斜照，映着云暮之的眼睛泛着暖意，那伤口横在他的脸上，仿若一块绝世美玉裂了一道。
　　“穆晚……”杭朝雨道。
　　云暮之微微有些惊讶，这是他们久别重逢后，杭朝雨第一次唤他穆晚，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藏在心底很久了，说不上是希望别人来挖掘，还是继续深埋。
　　杭朝雨接着道：“……我们两清了，从此以后，你不必再跟着我了，你是官，我是贼，我不恨你。今后，我们各走各的路，就当从未相识过。”
　　云暮之定定望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沉默了很久。
　　杭朝雨起身走了两步，身后才隐约传来云暮之略微沙哑的声音。
　　“让我和你一起走吧……”
　　“……”
　　杭朝雨头也不回，良久，道了一声：“我没有云公子那种癖好，你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
　　离开他房间的时候，杭朝雨觉得自己也被刺伤了，虽然不确定那根刺是不是自己扎上去的。

　　三日后，杭朝雨在来时那片竹林等着，他一身墨色行衣，戴着一顶竹笠，腰间别着之前那把玄青短匕，立在竹林里，风吹过时长发随飞而起，有些孤凉之色。
　　还没等到百里，却等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抬眼一看是石楠，他后还跟着一匹快马一齐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杭朝雨问道。
　　石楠对他向来是没有好脸色的，看也不看他，“世子说你们最好走远些，这两匹马给你们，马驼袋里有水和金子，省着点花，够你们下半辈子了。”
　　“不必。”
　　“世子知道你肯定不要，所以让你自己骑回去还给他，我可不管。”
　　“......”
　　说着，石楠又从腰间拿出一件布裹着的什么东西，直接扔给杭朝雨。
　　杭朝雨眼疾手快的接住，这件东西像一根长棍，还有些重量，“什么？”
　　石楠没好气道：“世子说这是你丢在廉安王府的东西，还给你。”
　　说罢这句，石楠完成任务一样头也不回的走了，似是觉得杭朝雨是一个剧毒的病源，谁沾上就倒霉，速速远离才好，现在好不容易他要走了，自然是巴不得越快越好。
　　杭朝雨将那布裹着的东西缓缓打开，虽然换了新的刀鞘，但长度宽窄他都再熟悉不过，用力一拔，果真，是他的洛如长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