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善》是风在杀人

3、嫁人

　　“观涯，出来吃饭！”观涯母亲扭动着肥胖的身体将晚饭摆在餐桌上。十六年过去了，她已经从一个腰肢纤细的女人变成了别人口中泼辣的大妈。
　　她把碗碟重重搁在餐桌上，大声抱怨道：“这孩子，真让人不省心！小时候背着我偷偷去练什么功法，一年才回来一趟，这一练就是十四年！现在翅膀硬了，连这个家都不要了！”
　　自从七年前，观涯父亲出海捕鱼遇难，而观涯却因闭关修炼无法守孝，观涯母亲就对她的成见越来越大。观涯那个当年只有十六的哥哥阿丑就不得不挑起半个家。
　　“娘，我去叫她吧。”阿丑说着，敲了敲观涯房间的门，“涯儿？娘叫你吃饭了，今天做了你爱喝的鱼汤，快出来吧。”
　　没有反应。
　　“这瓜娃子，蹬鼻子上脸了！连你哥的话都敢不听了！”观涯母亲把碗碟往桌上重重一放，撸起袖子一脚踹开门，冲到床边掀开被子，把观涯从床上提溜起来：“别给我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饭你爱吃不吃，反正这是你在家待的最后一天！明天张家的公子就上门提亲，媒婆好不容易说的人家才肯要你！赶紧给我收拾干净了，明天就滚蛋！”
　　“娘，好了好了……涯儿她可能是身体不舒——”
　　“张家公子又是哪个？”观涯红肿着眼眶看着她，突然一扯嘴角低笑一声，“是北头那个跛子还是西边那个麻子？是北边那个吧？听说他家挺有钱的，买我的钱够给哥盖个新房子了。”
　　“啪！”观涯母亲脸色一黑，抡起胳膊一巴掌重重扇在观涯脸上。
　　观涯被打了个趔趄，扶了一下柜子才没摔倒，嘴里漫开一股腥甜血味，脸上火辣辣地刺痛。
　　“你个没良心的！”观涯母亲指着观涯鼻子骂道，气得手都在抖，“你想气死我呀！”
　　阿丑连忙扶住母亲劝慰，急得额头冒汗。虽然他现在是一家之主，可是每每扯到观涯的问题时，都是母亲说了算。
　　“破相了就卖不了好价钱了。”观涯突然轻飘飘地出声。
　　阿丑不敢让母亲听见这句话，不然她肯定会气疯的。他大声安慰着压过观涯的声音，然后劝哄着把母亲拉出了房间。
　　再回屋时，观涯已经不见了。

　　观涯走到海边，跪在沙滩上，撩起一捧海水洗掉脸上的血迹。微咸的海水渗进伤口，刺痛中带着令人清醒的冰凉。
　　现在是寒冬，夜风刺骨的季节。
　　她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水珠，眼睛被风吹的发涩，却不想哭，反而有点想笑。
　　她真的笑出来了，望着无边无际的深蓝色海面，咧了咧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敖丙哥啊，我都要嫁人了，你不来送送我吗？
　　回答她的只有呜呜低吟的海风。
　　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观涯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转身往回走。
　　突然，她看到沙滩那头有个什么东西趴在地上。
　　敖……
　　她不敢乱猜，害怕虚假欢喜后的失落，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
　　观涯向沙滩上那个身影走去。
　　“哪吒哥？”观涯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眸子，看着浑身湿透的哪吒，“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我问你才是吧。”哪吒没睁眼，保持着伸开双臂仰面朝天的动作扯了扯嘴角。
　　观涯突然发现旁边的礁石上有血迹干涸的暗红，哪吒沾满沙子的右手上也有同样的颜色。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我被我娘打了。”观涯说，“你呢，你也被你娘打了？”
　　哪吒嗤了一声表达不屑，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你来说不是常有的事儿吗？”
　　“我要嫁人了。”
　　哪吒突然睁开了眼，视野范围内看不到观涯的脸。
　　他愣了两秒，突然坐起来。
　　“什么时候？”他问。
　　“明天。”
　　哪吒愣愣地看着观涯的脸，左脸上赫然印着五道红肿的痕，在白皙的脸上格外醒目。
　　是啊，十七岁，早就到了嫁人的年龄了。被海夜叉抓走的小女孩出落成清秀好看的大姑娘了。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嫁给谁？”哪吒问。
　　观涯摇了摇头，哪吒以为她的意思是不知道，结果观涯却说：“不嫁。”
　　哪吒有一瞬间几乎笑出声来了。
　　他重新一个仰倒，伸开双臂躺在了沙滩上，“也是，像你这么倔的女人，谁敢要啊？”
　　“喂。”观涯歪了歪头，拿脚尖踢了踢哪吒的腰，“当初是你让我学功法的，现在我嫁不出去了，你反倒嘲笑起我来了？”
　　“看你胆子那么大，我当时随口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你还当真了。”哪吒嘟囔道，“哪有姑娘家练法的。”
　　“我不管！”观涯蹲下，胳膊一撑沙滩改蹲为坐，“师父说我还是有天赋的，而且你看，本姑娘已经练成了。”
　　她抬起指尖绕了几圈，空气凝聚成一柄巴掌长的小剑悬在空中，剑尖指着哪吒的眼睛。
　　哪吒笑了一声，动动嘴唇说了句“变”，那柄小剑就变成了一支红玫瑰，“你还差远了。”
　　“大哥，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哪能跟你比啊。”观涯突然发现自己说到“普通人”三个字时，哪吒脸色有点不好，连忙改口道：“起码你以前是个元神，现在也还留了些元气在体内，不像我，什么都没有……”
　　……怎么感觉更不对了。
　　观涯在原地尴尬地杵了一会，也跟着哪吒并排躺在沙滩上了，无言地望着天上隐隐闪动的繁星。
　　今晚的月亮弯弯的，月光落在海面上，给静谧的波浪铺上粼粼波光。
　　观涯侧着头，望着辽阔的海面，突然轻轻开口：“敖丙哥还会回来吗？”
　　没有回答。
　　观涯只是望着海面出神，过了一会儿，她又轻轻的说：“我们去看看他吧。”
　　“什么时候？”
　　观涯一愣，猛地转过头去看着哪吒的侧脸，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以后，观涯忽的坐起来，“明晚十二点，趁龙族都在睡觉，我们悄悄潜下海底。只是看看就可以了，绝不让龙族察觉。”
　　她紧张地盯着哪吒的脸，生怕他突然反悔，等待的几秒像是过了百年。
　　月光落在哪吒脸上，铺上一层柔和的光，他表情平淡，像是在闲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轻轻开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