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善》是风在杀人

2、“敖丙哥呢！？”

　　2.

　　观涯从江山社稷图中跳出，落地点居然是——房顶？！
　　瓦片松散，她脚下一滑险些摔了个四仰八叉，又紧接着向楼底掉去，迅速调动气流垫了一下才落地站稳。
　　“嘿嘿，师妹，你的功法没白练嘛。”哪吒吊儿郎当地坐在屋顶，抛着已经被卷好的江山社稷图，朝观涯挑了挑眉毛，“咱俩可是一年没见，想我不？”
　　“本来还有一点点呢，现在彻底没了。”观涯用脚尖挑起地上掉落的瓦片，踢上屋顶，不偏不倚地落在屋瓦空缺的位置，“小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清闲？”
　　哪吒没理她的问句，拦腰接下一片飞上来的瓦片，一撑屋檐跳下来，落地瞬间摇身变作敖丙的模样，手里的瓦片也变成一支娇艳的红玫瑰。
　　“敖丙”微微倾身，温和笑着将玫瑰凑到观涯面前，“当然是来迎接你回家了，美丽的小姑娘。”
　　观涯目光有一瞬发愣，但迅速回过神来。
　　“死开，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有鬼了。”观涯从他手里抢过玫瑰抛上屋檐，变成一片瓦安置在空隙中。
　　再转过头去，“敖丙”还站在那儿看着她，微微歪头轻笑着。
　　观涯啧了一声，抬脚踢了他一下，“不变回去等着挨揍啊！”
　　“噗呲。”
　　“敖丙”突然笑出声来，变回了原来那个放荡不羁的哪吒，“哈哈哈哈哈哈，你脸红的样子真有趣啊！我看你根本不用自己说，你的脸就替你——哎哟！”
　　哪吒没说完，观涯就在他大腿上重重拧了一把。
　　“嘁，幼稚。”观涯瞪了他一眼，“敖丙哥呢？我跟他报喜去。”
　　意外的是，哪吒没说话，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严肃。
　　观涯心里一沉，追问道，“敖丙哥呢！？”
　　“龙王知道他还活着，把他带回龙宫了。”
　　观涯瞳孔一缩，闷声不响转身快步向外面走去，被哪吒一把拽住。
　　“你冷静点观涯，敖丙半年前就被带走了。”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不去救他啊！”观涯甩掉哪吒的手，在他胸口狠狠推了一把，愤怒地瞪着他，“他没完成龙王的任务，回去就是死啊！”
　　哪吒被推得退开两步，“龙宫是什么地方？是想救就救的吗？天帝把战败的妖魔关在那里，派龙王镇守，一旦——”
　　“哪吒！”观涯大叫着打断了他，“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变得这么畏缩胆小！以前那个不畏世俗、不服天命的哪吒去哪了！？”
　　哪吒一愣，咬住下唇微微皱眉不语。
　　观涯快步走到哪吒面前，一把夺过他别在腰间的海螺，冲出李府。

　　观涯来到海边，挤开收网的渔民，站在突起的礁石顶吹起了海螺。
　　悠扬低沉的螺音拂过海面，在寂寥的涛声中回荡，逆着海浪掀起层叠涟漪，一圈圈荡向远方。
　　打渔归来的渔民们放下手中的活计，直起身来望向礁石上的观涯。
　　她固执地一次次吹响海螺，直到精疲力竭，傍晚的夕阳烧红了云彩，涨起的冰冷浪潮没过脚踝，观涯重重喘息着，睁着酸涩的眼睛望向海面。海风灌进眼眶，吹干了潮湿微润。
　　哪吒远远站在她身后。
　　突然，观涯抓着手里的海螺，扑向无尽的海面。
　　哪吒一惊，混天绫飞出缠向观涯腰间，将她从天上生生拽回岸边。
　　“敖丙是龙王三太子，他死不了！倒是你一个凡胎俗骨之人，去了就是送死！”哪吒不顾观涯挣扎，硬是把她捆成了大虫子，在渔民诧异的眼光中扛上肩头往回走，“赶紧回家，你娘该着急了。”
　　“嗨呀！这女娃，不要命了！”太乙真人晃着胖胖的身子匆匆赶来，他点着观涯脑袋训道：“为师怎么教你的！不骄不躁……”
　　他突然不说了，手停在半空，因为看见观涯眼眶里泪珠打转，再一碰就要掉下来。
　　哪吒把捆成虫子的观涯往太乙真人手里一丢，转身走了。

　　夜色降临，繁星点缀天空。
　　哪吒独自走在海边，微微腥咸的海风灌进喉咙，苦涩发干。
　　他把那个握得发热的海螺拿在眼前，一遍遍摩挲着螺壳上起伏的纹路，犹豫了一下，把它贴到唇边，却终是没有吹下去。
　　哪吒，你这是怎么了？
　　哪吒，你为什么变得畏缩又胆小？
　　哪吒……哪吒？
　　一口闷气憋在胸腔里。
　　“啊！！”
　　他突然一拳打在礁石上，坚硬的礁石上掉下几片碎块，依然完好无损。
　　哪吒一遍遍低吼着将拳头砸上礁石，碎石混着鲜血飞溅，宣泄着压抑已久的情绪。直到筋疲力竭，瘫坐在沙滩上，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和鲜血淋漓的礁石发愣。
　　十六年前，天雷劫之后，魔丸和灵珠就再也不存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李靖之子哪吒和龙王三太子敖丙，是平庸庶人和落魄罪人。
　　——嘲讽啊！
　　一岁是无人不怕的恶魔，三岁渡劫拯救全村，而今活过近二十个年头，却成了碌碌庸才！
　　“哈哈哈……”哪吒苦笑着，仰面倒在海滩上，他想起自己一岁时的那首打油诗，苦笑着唱出来，“生活……你全是泪……越活越倒退……”

　　海底，龙宫。
　　阴暗的龙宫深处，漆黑无光的深渊囚牢。
　　一条迷路的小银鱼误打误撞闯进来，细细的银鳞在浓重的黑色中留下一抹亮光。
　　它慌不择路地乱游着，忽然撞在了什么东西身上。
　　那是一条龙，被沉重的锁链捆缚在石柱上，遍布全身的伤口渗出金色的血液。浅蓝色的龙瞳缓缓睁开，在无垠的黑色中散发出另一片柔光。
　　小银鱼在龙瞳前游了一圈，尾鳍搅起的水流潺潺流淌，轻抚着龙身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