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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十年前(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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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物的作用让人对自己的控制能力降低,神魂离体,看什么都像在旁观。
头顶的水晶灯罩上结了细细的水汽,在迷蒙的视线里融成了一大片闪着泪光的眼睛,狰狞地笑着。
荆柘试探着伸手,但他的身体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他看到夜色描绘植物的阴影从窗外蔓延进来,而他被不算轻柔的托举起来,拉回到十年前的银行。
那天是阴天。
周内的银行办理业务的人不是很多,荆柘拿着号,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盯着柜台上方的显示屏发呆。
等候大厅的冷气开得很足,吹得椅子都是冰凉的。
安静的午后,无聊安静的让人想睡觉。
自动门闪开,一行街头混混打扮的男人们走了进来,他们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其中几个手中拎着巨大的黑包。还不等正忙着给退休老大爷讲解ATM机用法的大堂经理回过神,几位混混已经掏出武器朝柜台射|击。
柜台的钢化玻璃瞬间碎成蜘蛛网,柜台边的几个人被打中,鲜血喷溅,旁边等号的妹子哭喊着躲到了椅子下,反应迟缓的大爷大妈当场愣住,随即哆嗦着想要逃跑,却被劫匪先一步拦了下来,推搡着扔进里面。
完全是从美国大片里学来的套路,直接而疯狂。
但他们比电影准备的更加充分,有人锁门,有人负责看管人质,还有人负责上楼抓捕领导,一条龙服务有条不紊忙而不乱,甚至还特别关照将小孩和大人分开。
16岁的荆柘身高比较尴尬,绑匪毫不犹豫地把他扔进了小孩堆里,被关在了二楼的会议室。
一起的还有几个没懂事跟着父母遭殃的小屁孩,鼻涕眼泪挂了满脸,除了哭没半点用。荆柘被他们吵得脑仁疼,在原地装了一会惊慌失措加柔弱就烦了。
会议室外的看守没太把这些崽子当人看,背对着他们只一心留意楼下的动静。
荆柘轻手轻脚地接近门边,没发出一点动静拧开门把滑了出去,在看守诧异回头的瞬间两手卡住了他的脖子,轻轻一扭,随后拖住看守肥胖的身体堵住门口,还帮他摆了个造型,从远处看像是正坐在地上思考人生。
荆柘小心翼翼地溜向二楼另一侧的楼梯,结果刚过转角,就看到正在那里等他的娄彦卿。
现在看来娄彦卿爱好溜边走那么早就已表现,而荆柘却在十年后又折在了这上面,真是令他脸红。
18岁的娄彦卿站在楼梯间,白色的衬衫勾勒他的身形——与一年前在医院的样子大相径庭,身材拔高,肩膀显厚,已经完全脱离了少年范畴,只是嘴角的微笑锋利,目光摄人,周身环绕着阴戾,更显深不可测。
娄彦卿站在阳光里轻声冲荆柘打招呼:“嗨,我们终于见面了。”
荆柘当即愣住,他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似乎惊喜和恐惧夹杂在一起,期待和惶惑纠|缠。他的本能叫嚣着要他逃离,而她的理智强迫他定在原地,隔了几秒,才迟疑地慌乱抛下楼梯。
时隔一年多,荆柘和娄彦卿面对面,上一次是娄彦卿从医院逃跑的那天。
“你回来了?”荆柘看着娄彦卿的眼睛,眸子里闪过复杂的情绪。然后他测了侧脸,猫下腰拉住娄彦卿,想通过楼道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毕竟楼下还有劫匪。
娄彦卿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回手抓住荆柘的手腕,“跟我来。”
两人一路绕开所有劫匪到了放杂物的地下室,隔着一堵墙他们能听到劫匪在破坏那里的保险柜。
“你怎么在这?怎么没有被那些劫匪发现?”
娄彦卿看着比他矮半个头的荆柘,没急着回答问题,而是用手里比了比他的身高,“长高啦,看来这些日子你过得不错。”
“那你呢,你现在还好吗?”荆柘看住娄彦卿的眼睛。
一年多前娄彦卿从医院逃跑,从此下落不明。娄则林多方找人调查,却最终只得到一具形容不明残缺不全的尸体。所有人都以为娄彦卿已经死了,但荆柘知道他没有。
娄彦卿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他是蛊雕亲手调|教出高徒。
他的死亡一定轰轰烈烈,绝对不会变成某个烂泥里的尸块。
但是这些,他不能说。
因为娄彦卿在逃跑前曾经找过他,他想带着荆柘一起走。
荆柘拒绝了。
于是娄彦卿独自离开,再无音讯。而后荆柘出院融入正常人的世界,慢慢将他淡忘,他甚至想过娄彦卿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可惜老天爷比较喜欢开玩笑。
某天夜里夜深人静时荆柘无聊的幻想娄彦卿如果回来时他该怎么办?
问题很久没解答也就不了了之,但老天爷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建设性,于是将它完整地摆在了荆柘面前。
正所谓实践才能出真知,另外考场不允许早退和交白卷。
“一般,死不了。”娄彦卿弯唇,语气辨不出阴晴,“不过你每天重复这么无聊的日子,不觉得闷吗?”
荆柘敏锐地听出他话里隐藏地寒意,不动声色往后错了一步,茫然你摇了摇头,忽然间他一顿,抓住了娄彦卿话里透露的重点,“所以你不是要回来,这些人——”他隔着墙指向绑匪,“你和他们是一起的。”
刚成年的娄彦卿没有现在这么好的定力,被荆柘拆穿了顿时有些恼,他又往前逼近了一步,“跟我走吧,这种平凡的像牲畜的日子有什么好?遇到危险只会尖叫躲避,看多了让人厌烦,而你……原本就不属于这里。”
“那我属于哪?”荆柘表情紧绷,后背贴在了墙上,余光扫过旁边的走廊,随时准备逃跑。
“你的位置应该和我在一起。”娄彦卿说:“所以我来接你了,跟我走吧,就我们俩。”随后他向荆柘缓缓伸出了手,就像一年多前一样,细长得手指白皙而漂亮,而它的主人却并不来自阳光。
荆柘极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不。”
娄彦卿诧异地一挑眉,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
“我想换个活法。”
少年的荆柘还没长成现在的混蛋样,内心的想法也更容易表达:“我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可能在你看来这种平淡很令人厌烦,但它也让我感觉安全。”
“我一样给你安全。”娄彦卿脸色彻底冷下来。
“不是,不一样。”荆柘喉结艰难的滚动,想要准确的表达自己的意思,“我要的不是那种安全,不是生命,跟是不是活着还能喘气没关系,我想要活得像个人样。”
娄彦卿一愣,似乎听到了笑话,他嘴角抽搐了几下,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伸手指向楼上,“你把这叫做人样?他们顶多只能算是蝼蚁,愚蠢而无能,你居然想要这样的生活,你对任人宰割的牲畜的同情心太泛滥了,都被他们同化了吗?”
他猛地上前撕住荆柘的衣领,“我跟你多少遍了,不要自我感动!你有病吗?”
“你才有病。”荆柘的神情也冷下来,他微仰起头,将娄彦卿搡开,“残忍不是血性,冷酷也不是高尚,你生于阴暗并且享受,不代表我也跟你一样。”
“你——”
娄彦卿压在嗓子里的怒吼刚才出声,尖锐的警笛声就从外面传了过来。
荆柘眉心一跳,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你还有其他选择,回来。”
娄彦卿微愣,然后笑了,“愚不可及。”
娄彦卿缓缓挣开荆柘的手腕,同时另一手刀极速切向荆柘的颈侧,“我现在不想跟你废话,但你必须跟我走。”
说完他拖住荆柘的后背,轻巧的将他抱进怀里,拖着他转弯找到另一边正在抢掠的劫匪。
“看住他,一会带走。”
娄彦卿将荆柘交给一个彪形大汉,扭头看向倒在地上的满身血污的银行经理,他轻手轻脚地蹲下盯着他看了一会,示意手下将事先准备好的炸|弹捆在了经理身上,然后亲自用塑胶封住了嘴。
“两个人带他去楼上,给外面围着的警察亮个相,其他人按原计划走。”
娄彦卿说完站起身,刮了经理的血迹抹在自己身上,随后抓乱头发扯坏衣襟,让劫匪拎着他送到了一楼。
银行工作人员和不多的民众在角落里挤成了仓鼠。娄彦卿被劫匪推倒,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惨叫着往人群中躲。
就在这时,二楼突然爆出一声巨响,豆腐渣的装修立刻从头顶开始掉渣。
外围的警察吓了一跳,喊话到一半忘了词。
银行经理迷迷糊糊的在大厅中间亮了相,身上捆着的炸|弹犹如新潮的装饰,惊得外围民众一阵惊呼。
随后就听外面警|察开始手忙脚乱地疏散民众,再有条有理居高临下的要求跟绑匪谈判。
荆柘被巨响惊醒,他轻微的动了下,发现自己四肢建在没有少零件,隐约有些庆幸。
然而还不等他这份庆幸落到实处,他就看清对面几个绑匪凑在一起小心翼翼的往地下室的墙上安装什么。
而当他看到那个不断的闪着的小红点时,他刚才放下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