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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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自九天之上坠落，在惨淡的夜空中划出一道灰暗的轨迹，转眼间落到地面。酩湖之上的玄武在他落地前用法术给了狄仁杰缓冲，被锁链禁锢着的神兽只是微微低下眼，睥睨着安然无恙却已失魂落魄的狄仁杰。
狄仁杰的眼睛许久没有恢复神采，暗淡的如同一滩死水。几秒钟前，他亲眼看到白凤用身子挡在自己前面，硬生生接下了射来的密密麻麻的剑雨；他看见恢复人形的李白满身是血，难看地笑着道了一句“我喜欢你”。
他等李白这句话等了这么久，如今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
混着鲜血的真心摆在他面前，狄仁杰却无论如何也在没能力去伸手接受了。
九荒的裂缝在狄仁杰眼前缓缓关闭，将云层之上仙宫流云带离凡人的视野。四海八荒的人们看到的只有天光乍现又转瞬消失，他们不会知道有只白凤在天之上被乱箭射中，不会看见有人自天顶坠落。
恍惚许久，狄仁杰的视线才恢复了焦距，他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站起身来走向玄武神兽。他抬起头与体型大他百倍的神兽对视，眼睛里是出离的愤怒与威压。狄仁杰一字一句问道：
“玄武神兽，你在酩湖深潜千百年，究竟在逃避什么？”
玄武却只是淡淡回道：“人各有志。这不过是我的生存之道罢了。”
狄仁杰怒道：“你的生存之道就是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任凭着九荒的谎言在世界上流传？这就是神兽的职责吗？！”
玄武语气依旧，答道：“神兽不过是一介囚徒，被生生世世拴在这十荒门上。别把我们要求的多么高尚，神兽、魔物、人类，到头来都是从黄土中来回黄土中去。”
狄仁杰一愣，接着道：“你什么意思......你是太初时期便存在的神兽，告诉我，太初创世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四海八荒和九荒十荒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玄武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神兽巨大的身躯居然缓缓向下沉去，将要再次回到酩湖底部。
狄仁杰见玄武要再次沉潜，立刻召唤出鹰眼令，威胁道：“你还要再次做不闻不问的顽石吗？！”
玄武不顾他的话语和鹰眼令的召唤，毅然向酩湖底部潜去，只是留给狄仁杰一句话：“十荒没了主人，现在快要接近临界值，待到魔物突破临界，就是四海八荒覆灭之时了。”
酩湖湖面的波纹消失，再次恢复往常的平静，只有千年如一日的朔风萧萧瑟瑟而来，穿过石缝林间，如山鬼涕泣。狄仁杰看着眼前平静如镜的酩湖呆愣了许久，蹲下身来，整个身体瑟缩着。耳边玄武的话回环往复，和飞雪一同夹裹在朔风中，凌冽非凡，仿佛将周围的温度降至冰点。
十荒没了主人.....
“意思是.....李白他.....死了....？”
他从未感觉到北地的风如此寒冷锋利，寸寸如刀割一般。
沉默与绝望笼罩着一切，良久之后，狄仁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离开了北地酩湖。他不能失魂落魄太久，即便李白的死带走了他心间的血，他也依然要强迫着自己去再生出血液；他是雪山半路的旅人，一步也不能停歇。
四海八荒压在他肩上，教他不能停，不能瘫。
狄仁杰悄无声息从北地离开，在沿途巡逻的一队鹰眼中拿到传送符，几天后来到中原河洛。
暴走的魔物来势汹汹，不过几天的时间，河洛国边境的几座小城已经沦陷，鹰眼守军的保卫圈一缩再缩。
四海烽火连天，八荒危在旦夕。
麒麟塔上，狄仁杰遥遥望向远方的连天火光，揉了揉眉心，将刚写就的战略部署递给上官婉儿。上官婉儿收起文书，抹了把脸上战斗留下的灰和血迹，转身匆匆离开。
不远处的花木兰道：“半年前十荒门破后的魔物袭击还没有这么严重，原来是那白凤凰成了十荒之主控制了魔物。没想到这些魔物失去控制后竟这般凶猛，难以对付。”她方才从北部的战场回来，盔甲上遍是鲜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十荒裂缝不断出现，魔物根本杀不尽。只有封印十荒门这一个办法了。”
狄仁杰脸上挂着明显的疲惫，道：“可是守约他......已经不是圣兽了。南方离火位空缺，如何封印十荒？！”
闻之花木兰沉默了，无声的摇摇头。
两人来到麒麟塔顶部，推开门，天光首先映入两人眼帘，紧接着看到的是方才苏醒的百里守约。百里守约身后的朱雀翎已经完全变成灰色，昔日司南神兽的光彩在他身上似乎已经荡然无存。他感觉到两人的到来，却没有转过头来，依旧看着窗外的远处，远处的连天火光。
狄仁杰来到他身边，道：“守约....白虎昨天已经离开中原回到西方戈壁滩了，你可以说了。”
闻之百里守约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两人，而后又将视线收回，缓缓道：
“如你们所见，圣兽白虎，是我的亲弟弟，叫百里玄策。”
两人闻之并没有些许惊讶，毕竟从白虎圣兽脱开十荒锁，不顾西部百姓，毅然来到中原麒麟塔的那一刻，狄仁杰就已经看出他两位的关系了。不过这代白虎圣兽从未现过人形，这次现形便是擅离职守冲到中原去见守约。虽说百里玄策的到来使得奄奄一息昏迷数月的朱雀醒了过来，这般莽撞不负责的行为却着实令众人为之一怒。
当真是乱世当头礼崩乐坏，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神圣不可及的圣兽一个个都昏了头？狄仁杰已经不止一次去反思从前的信仰，只觉得圣兽似乎并不似人们历史中传承的那般高尚伟大、绝对正义。
圣兽朱雀因自毁神格，受到十荒的吸引，越发虚弱，即将陨灭。西方的白虎收到感应居然抛下了西方所有百姓，奔到麒麟塔去救守约。守约虚弱地醒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怒斥百里玄策回去，朱雀最终放弃了神格，不再受十荒影响，恢复过来。只是从此他仅仅是一个名叫百里守约的普通人，再也不是南方离火的守护神朱雀了。
百里守约接着道：“我与玄策是亲兄弟，原本玄策与圣兽是无缘的。我们一族自远古以来就是朱雀的陪葬品，意思就是，当朱雀死亡后，我们的尸骨与朱雀一同融进离火，脂膏血肉助南方离火千年不熄。我与玄策从小受本族族长照顾，自幼信奉朱雀神。上代朱雀即将陨落时选中了我，我成为新的朱雀，同时也免去了葬身离火的命运。
“玄策却没能幸免，但他在祭祀开始的前一天逃离了，自此音讯全无从南方消失。我一直以为他死了，直到一年前，女娲的神魂找到了我。”
狄仁杰心道：又是明世隐。
百里守约：“女娲告诉我玄策失踪的真相：玄策不愿顺遂命运去为前代朱雀殉葬，只身一人来到西部戈壁滩。九荒的神在戈壁滩救了即将饿死的玄策，给予玄策力量同时放大了他原有的杀伐戾气。不到两年，玄策就挑战了上代白虎并取而代之。也是直到一年前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以为已经死了的亲弟弟居然在西方同我一样做了圣兽。
“成为圣兽是划地为牢。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这个被埋藏在历史中的谎言，圣兽曾是远古时期的魔兽，在远古时期祸乱人间的不是十荒，而正是四圣兽！”
狄仁杰闻之一愣，却见身边的花木兰却是一脸平静，显然是早就知道的。他用了两三秒平复了呼吸，接着听百里守约说道：
“太古时期，女娲从一捧黄土中创造了人，她教这些黄土中降生的生物耕种织作、繁衍生息。而同为太古神的伏羲也创造出一种造物。女娲教给人以学习和克制，伏羲却不以为然，他认为给予造物学习发展的能力终将使他们反叛争斗，于是他只给了他的造物一样东西——绝对的服从。伏羲的造物具有最纯粹的原始欲望，高度团结服从于一个中心，一个名为力量的中心。”百里守约停顿了下，看了眼狄仁杰的表情，接着道：
“想必你也猜出来了。伏羲创造的就是魔物。不过之后的发展证明了伏羲的错误：人在反叛或争端不息中繁衍生息，脚步遍及整个世界，大异大同，生生不息。而他的魔物却在一成不变中趋向毁灭，沦为祸害世间的凶兽恶兽。而那其中最为凶恶危害最大的便是麒麟，其次则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兽。
紧接着九荒出现，世界的天空格局改变，天裂降世，八荒再次大乱。女娲为保护人间，补天裂而死，肉身陨灭，神魂却被伏羲捕获。伏羲将她的神魂连同在人间横行破坏的万千魔物一同封印在了地底，命名为十荒。
伏羲窃取了女娲的成果，欺世盗名，成了高高在上的神。
九天篡改了历史，将一切歌颂女娲神的记录全部销毁，同时设立十荒门，将麒麟锁在十荒门中央，同时四凶兽分位在东西南北四方，共同镇守十荒门，同时也是为了将这五大太古凶兽禁锢。
伏羲不满于自己创造的残次品，篡改了历史，将一切真相埋葬在地底深处。
于是苍天桑田，千秋换代，人们只知道九荒之上有上神，却不知女娲竟是和魔物一同埋进了地底。
原来我这一生都活在一个谎言里，原来朱雀传承着的不是光荣的守护责任，而是源自太古的洗不清的罪！什么朱雀传承，什么南方离火，竟是要代代做囚徒，去还最初创造者的债！”
守约的话越说越激动，最终几乎是吼着道出来。可他说完后却倒吸了口气，蹲下身来，抱着头近乎绝望癫狂，一遍遍道：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四海八荒.....”
狄仁杰一句话没说，转身沉默着离开。他提上了猎影弩，又装备好鹰眼令，拍出一张传送符，转眼间来到西部战场。此时此刻，他将满心的愤怒与戾气交付在杀戮之中
起手抬腿，攻击完全由肌肉记忆，狄仁杰的思绪却完全不在与魔物的拼杀上，而是将曾经发生的一切缓缓连接：
告诉朱雀真相，教唆守约自毁神格，从而使十荒门不稳定；将白凤一步步引向灭国，让失魂落魄的李白为了一个复生昭君的谎言去打破十荒门；使李白成为十荒之主，统领十荒魔物；紧接着不用说便是领导着十荒魔物去毁灭九荒.......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女娲的复仇。
可惜女娲到头来也没有料到，那个曾被她夸赞过的方士居然是伏羲的造物，凭借一己之力杀了李白，让女娲的复仇计划功亏一篑。
“凭什么要数不清的无辜的人为你们的博弈而丢了性命葬身魔物之口！凭什么要李白做你们的棋子从头到尾蒙在鼓里痛苦死去！”他怒斥天道不公，在杀戮中迷失。
直到万籁俱寂，方圆百里的魔物被他和鹰眼队员合力消灭。一场大雨随之瓢泼而下，狄仁杰站在雨中，回想曾经读过的典籍与历史，说来不过谎言。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拓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
山以之高，渊以之深，兽以之走，鸟以之飞，日月以之明，星历以之行，麟以之游，凤以之翔。
泰古二皇，得道之柄，立于中央，神与化游，以抚四方。
可笑可笑。
世事苍黄翻覆，唯有时间风清月白。脑海中李白在北地宴席中许过的愿如在往昔，历历在目：“愿天下安定，清平四海能与君共赏。”
狄仁杰握紧拳，任凭雨水打在脸上，他抬头对灰暗的天空道：
“为了你我的约定。我必死守到底，许你清平四海。”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 4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