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己》兼言言

4、第 4 章

　　因为，寺庙的符一般都是用于驱邪避邪的。至少我从来没有听过有一种符竟然能让一个人失去记忆。

　　这就是它蹊跷的地方。

　　他讲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语气低沉，眼中落寞一眼看去像是望不见底。

　　忽视这其中的疑惑，我并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保持沉默。

　　故事罢了。都说是奇闻了，或许是我孤陋寡闻也说不准呢。

　　只是他好像从来都不需要别人安慰一般，很快他就又笑了起来。

　　我才晓得原来人的心情也可以一瞬间转换，不过看他笑，我也想笑。

　　他夸张地用手捂住他那张大的嘴，做出惊讶的样子说道：“你你你，笑了？”

　　我用手摸了摸嘴角，出神想着。是吗？原来我也会笑吗？

　　我抬头看天，天很蓝，此时很凑巧的是天上竟然没有一朵云，我听见蝉鸣，听见鸟啼婉转绵长，听见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流动的风吹过我，扑面而来的热气，却让我也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时间静止的感觉。

　　在这一刻，我才感觉到，此时此刻，我原来是在修行的路上啊。

　　有人陪伴，真好。

　　我们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梅香镇，深吸一口气，似乎吸了满腹的馥郁浓香。

　　原来它叫梅香镇不是毫无里头的。

　　至少，我们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它的香飘十里。先前还离得较远，香气还若有若无一般的勾人，越近，香气越浓。却不熏人，只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在这里，我甚至在想，就算寻常的油盐之味，进入到这里，似乎都能被烹饪得截然不同，层次绵密，而回味无穷。

　　“你说，这不是梅香镇吗？为何我还嗅到了茉莉的味道？”

　　在我沉迷其中享受这种味道的时候，子介突然的问题可谓是大煞风景。

　　很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于是乎，我双手合掌，然后转身托起我的小钵。

　　算了，我还是去化缘吧。

　　这个比较朴实，也比较能解决我俩现在关于饥饿的大问题。

　　子介现在怕是同我一般摸不着头脑？这下算扯平了，一向都是我被他牵着鼻子走，这一会换我带他，光是想想都觉得十分好玩了。

　　我走在前面，而他则一直跟在我后面，看我化缘，看我一户人家一户人家的敲响，一户一户人家的询问，一开始他还兴致勃勃满怀期待的样子，过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他就拉着我的衣角，佯装哭泣向我哭诉道：“渡己渡己，我们不要再走了好吗？我好饿啊走不动了，我们去吃饭吧！”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两眼发光，亮晶晶地注视着我。

　　“可是，我们不就是在化缘吗？不化缘的话，待会可就吃不上饭了。”我很是难为情地开口，虽然知道他是装的，但是我还是生出一种觉得自己好没用的挫败感。

　　这就是我入了魔障了，化缘化缘，讲究的是一个缘法。能否化到，就全凭一个缘字，这是万万投机取巧不得的。

　　看他嘟着嘴的样子像极了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儿，心下一软，我于是建议道：“你若是饿了，大可不必陪我如此挨饿，不出所料你应该还有些盘缠，先去吃吧。”

　　我是在修行，可他又不是，所以没必要让他陪我一起，受这个罪。

　　他一开始看我的样子，我就知道一旦我松口，他肯定立马能让我们俩都吃上饭。

　　可是我一这样开口，他就反驳我道：“你不是在化缘吗？我也算施主，你为何不找我化啊？那你要是找我，我们一起去吃饭，不就也算你是自己化到的缘，并且我们都能填饱肚子，这样不皆大欢喜吗？”

　　估计是看我不为所动坚定的样子，他竟又开口说道：“你看，你要是拒绝我，我一个人肯定也是不会去吃东西的，你这样顽固只会让我们俩都吃不上饭，你已经化了半个时辰了，你看天都要黑了，要是知道人家打烊了你还没化到，你待如何？还未寻到一处安身之地，看天上的云，估计着今晚是要下雨的。”

　　虽说是胡搅蛮缠泼皮打滚的嘴上功夫，但是我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

　　并且看他梗着脖子，一脸我不吃饭他宁愿饿死也不愿一人独享的不讲理样，我没由来得很受用。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我都害怕他把自己呛到，结果他只是停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看上去似乎又要开始他的那一番理论。

　　怕他又开始他那妄图给我洗脑的长篇大论，我只得在他之前先打断他：“施主，我是路过此地的僧人......。”

　　这话他刚刚跟在我身后听了一路，想必他都已经倒背如流了。

　　果真一听我这样说，他双眼放光，几乎一下子就理解了我是何意。

　　“好，小师父请随我来，请你吃满满一桌的素斋。”

　　也不待我说完就急急地答应了我，像是生怕我反悔一般，说的话颠三倒四，也不管不顾就拉着我往一处店铺奔去。没准备的我被拉得踉踉跄跄，勉勉强强的能跟上他的步伐。

　　看着他拉着我奔跑的背影，风将他的发丝吹得稍微有一些凌乱，这一刻，我思绪万千，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想法不受控制得冒了出来。

　　看样子他是早就看好了地方，只等说服我吧。

　　为什么要对一个刚刚认识不到两天的人这样好呢？

　　他会是师叔所说的我未了的尘事吗？或者说，他只是其中一个、、等等等等。

　　前面的这些其实都还好，相逢即缘，缘起缘灭，自有它的命数，所以我不太纠结这个，心头最大的疑问实在是没忍住，于是脱口一句：“怎么会有你这样上赶着让人化缘的人呢？”

　　我不知道他究竟听见没有，反而是我，一说完这话，就后悔了，连忙低下头，声音蚊蚊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叫他怎么回答？虽说如此，但是内心还是存了些隐秘的期待，他会怎么回答我呢？

　　我既想知道原因，又害怕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奔跑途中的风声太大，在街道中央人声太过喧哗，他没有回答我。

　　我自然是庆幸他没有听见的，但“自然”里面也许藏着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失落。

　　我希望我们这段羁绊能够长久一点儿。

　　我的妄念，总是轻而易举得被勾起。我的意志，也总是稍一打击，就溃不成军。

　　我原本就是这样一个心思不纯六根不净的出家人。

　　他不过稍一撩拨，我就想要长远的以后了，实在是没用得紧啊。

　　因为离得并不远，所以很快，我们就跑到了那家店铺前，坐下来的时候，我们都气喘吁吁的。他喘着粗气，冲着我笑了一下，看着他毫无芥蒂的眼神，那他刚刚可能是真的没有听见吧。

　　很快他就转头招呼小二道：“小二，上一桌素宴，随便什么菜，赶紧的。”

　　看样子，是真的饿得紧了。

　　现在其实已经有点晚了，这个店其实并不算大，但是店里的生意依旧火爆，还好，我们并未等待多久，就轮到我们的菜了。

　　因为我们只有两个人，所以小二很是贴心地给我们上了两道素菜和一道素菜汤，还有就是两晚白米饭，看得出来，子介对小二的搭配很是满意。

　　这是第一次在外面吃面，我表现的有些拘谨，他可能看出来了，使着筷子就往我碗里夹了一筷子的青菜，收回去的时候也顺便夹了一筷子送进自己的嘴里，把嘴塞得满满当当的时候还不忘说话：“快吃啊，待会儿还得找地方睡觉，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说完就埋头苦“吃”了起来。看他认真吃饭，我也动筷开始吃了起来。

　　青菜真的挺好吃的。因为照顾我，青菜里面几乎只放了盐，肯定不和他平时的胃口的，可是他还是吃得那样香。

　　他总是知道如何化解尴尬，缓和气氛，这一点我可能永远都做不到像他一样。

　　吃的过程中，抬眼看了他一眼，隔着饭菜热气缭绕，我才发觉子介生得挺好看的，面容精致，唇红齿白，即使是现在正狼吞虎咽，那种精致的感觉却是丝毫不减。

　　斯人若牡丹，才想到前面一句，我就把自己逗笑了，子介好歹是一位男子，要是知道我夸他漂亮，还将他形容作牡丹，他的那个性子，就是冲上来找我干一架也不是不可能的。

　　“喂喂喂！回神，你笑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正好瞥见我笑他，眼中充满不解，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筷子一撂，就拿手背去抹了抹脸。

　　“我脸上没什么啊？那你在笑什么？”在脸上遍寻未果，他放弃了，继续问我刚刚那个问题。

　　“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笑出声来的一瞬间，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奇怪的是，这一日相处下来，我也算大概了解了他的性子，我都做好他死缠烂打非要我说出刚刚在笑什么的准备了，结果他却出乎意料地是拿回筷子，埋头又开始吃了起来。

　　唉，既然如此，那我也赶紧吃饭吧。

　　吃完饭后，他该去寻他地亲戚了，于是同他告别后，我们俩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就分开了。

　　所以谁能告诉我，在我睡下后，突然冒出来对我做鬼脸的这个人不是子介是谁？

　　我并没有被他的鬼脸吓到，可是他不是寻他亲戚了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还来的这样快。

　　心里大约有一个猜想，我问了出来：“难道，你没去找你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