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己》兼言言

5、第 5 章

　　按道理，他的亲戚就在这边儿，其实今天下午过来的时候我和他就该分别的，他就可以去寻他的亲戚了。

　　结果他不仅陪用完晚膳，现在竟然还偷偷跟随我来到了这儿，我猜他估计也是担心我，唉这叫我怎么说？

　　果然，他又换上他那副惯用的装可怜的表情，月光很朦胧地洒在地面上，周围很寂静，我甚至都能听见他说话的呼吸声。

　　“哎呀，我这不是担心你这才跟过来看看嘛。”

　　“再说了，你看大晚上的，说不定我亲戚都休息了，我这么晚过去打扰他们也不太好，对吧。”他前面还是小心翼翼的认错的语气，结果到后面越说语气越轻快，我想若是他身后要是有一条尾巴的话，现在肯定都已经摇出一朵花来了。

　　我清清嗓子，才开口说道：“我姑且接受你这个解释罢。”

　　他像是早就料定我对他无可奈何一般，听见我不计较，衣服一撩，大摇大摆就躺在我身边儿了，将我身边儿空余位置占了个完全。

　　月光此时恰好打在他的身边，我借此去看他，他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可是他的眼皮还在时不时的颤动，还欲盖弥彰地发出轻微的鼾声，任谁也看得出来其实他根本就是在装睡。

　　我觉得他这个人实在是有趣，于是便一直盯着他。

　　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这么细看，他的睫毛又长又翘，鼻梁又高又挺。

　　啪！他伸出手掌在他脸的上方扇了扇，然后将袖子掩在脸上就继续睡了，嘴里嘟嘟囔囔道：“死蚊子，再来试试？”像是一句梦呓一样。

　　我看见他只是将蚊子赶走，心里有些感动。

　　就这样看他良久，他也没有醒过来的意图，那他要这么继续装下去的话，那我也睡觉吧。所以我也闭上了眼睛，可能因为我找的是一间寺庙，平日里还有很多人来上香，所以我其实并没有怎么听见蚊子的声音。

　　因为本来就困，所以我很快就睡着了，并且还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我刚睁开眼，就看见他蹲在我身边及其怨念的看着我。

　　被他的目光看得很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我昨晚上干了啥天怨人怒的事儿了，于是坐起身来，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咋啦？难道我昨晚睡姿不好？所以打扰到你睡觉了？”

　　说到睡姿的问题，也没有人告诉过我睡姿到底好不好啊。

　　难道是我打呼噜吗？可是和我同个房间的师兄们从来没有给我说过这个问题啊。

　　就在我被他看得胆战心惊，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突然把两只手的袖子一撸，然后将他左右手挨个儿递到我面前，别着嘴对我十分怨念地对我说：“看！”

　　我低头去看......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布满了大大小小红色的疙瘩。

　　迟疑着开口：“这些，都是蚊子咬的？”

　　“那不然呢？总归不可能是你咬的吧！”他这话一说完，我们两个人都愣住了。

　　“我好饿啊，我们去吃早饭吧？”

　　“我该去化缘了。”

　　我们两个几乎是同时别过头去，同时开口，然后心照不宣地绕开了话题。

　　很好，在吃饭这件事情上我们总是高度统一的。

　　后来我才知道，但凡我们俩其中之一心里没鬼的话，都不必这么着急的绕开话题的。

　　但我们现在只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什么话都没有听到。

　　说来奇怪，看他身上那疙瘩的数量，估计着蚊子的数量应该不少啊，那蚊子为何只咬了他，我身上一个包都没有，这倒也算是一间怪事。

　　今早上倒很是好运，因为我很是顺利地化到了缘。

　　一共化到三个窝窝头，看他昨晚被蚊子咬的那么可怜，我本来是打算给他两个的，他摆摆手说何必这样，然后将其中一个窝窝头掰成了两块，然后递给我其中的一半，很是嫌弃地对我说：“这样不就好了？才不听你那些舍己为人的大道理。”

　　“舍己为人？”他说出舍己为人的时候，我呆愣着重复了一遍。

　　“对啊，舍己为人？有什么问题吗？”可能是我的问题太过突兀，将他也问得一头雾水，我很快反应过来，然后回答他：“啊，没什么，我们吃东西吧。”

　　估计是看我脸上神色不太对，他也就没再逼问下去。

　　有时候，我真的很感激他这样的善解人意，他每是多体谅我一分，我心里的愧疚就多上那么一分。我一直都是带来厄运的代名词，也从来没有奢求过别人对我的评价会好到哪里去。

　　但是他竟然说我舍己为人？我大概知道这是一个怎样褒义的评价，也清楚我自己其实是担待不起这样的好词儿的。

　　我说了，我是一个坏人啊。

　　在心事重重中吃完了早饭，我们就得正式告别了。

　　连子介也知道，这一回，他再也没有别的借口或理由能继续跟在我身边，陪伴着我了。

　　而我因为早上得来那么高的一个评价，到现在也没能在状态之中。

　　他其实还是走了好，现在我的厄运还未曾波及到他，或者说对他的影响不是很大，他这样好这样善解人意的一个人，不管走到哪儿都能活得很好，我何苦耽误人家。

　　不得不告别了，无论你到底有多想留下，缘分就是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来的时候你赶不走它，但是走的时候，你也抓不住他。

　　我和子介在梅香镇的街道上分开，他这一次真的要去找他的亲戚，而我，则继续我的苦修之路。
　　同他分别后，我或多或少地真正开始领悟苦修的意义了。

　　每个人的修行都是不一样的，就算是相同的苦修，他们修行的意义也是不尽相同的。

　　佛法实在深邃，而究其原因则在于，它从来都没有一个绝对的界限去定义众生的修行。

　　我苦修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我没有给别人带来过什么幸运，所以也就不会祈求世界会回馈给我幸福吧，万物为火，以身为炉，在这俗世苦苦熬炼，这也许就是我今生要走的一条路吧。

　　也因此，命中注定我是要踏上这样一条苦修之路的，也命中注定我是要与子介相遇的。

　　这就是缘。

　　没有子介在身边，走在路上就显得不那么有趣了，“缘分”可真是可怕的东西啊，他让人相遇，他亦让人分离，它来不过两天，竟让我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产生了依赖和习惯。

　　不过，这是我一人的想法，子介自有他的前程似锦，倒比不得这一路的默然思念了。

　　我知我在修行，可是心思总是不如我意般，也或许，它其实是随了我的意的。这倒成了我的妄念了。

　　愈行愈远，愈行愈远。再远一点，怕是连梅香镇的香味，都闻不到了。

　　行在太阳下的我，突然觉得有些羞愧。为何连站在太阳底下，都有将我的心事曝光于世，无所遁形的感觉的。

　　子介，他现在找着亲戚了吗？他亲戚可好好地对待他了，子介之前应该很难过吧！想到这儿，我心里也难受了起来。

　　“子介，子介，子介究竟是给你下了何等迷魂汤，让你挂念至此。”我失神喃喃自语到。

　　下一秒我就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我，我怎么能说出这般不堪的话来！

　　就在这样的恍惚失神中，我走错方向，似乎也是必然的事情。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是一条死路，或者他是一条并不通向人类任何村镇的路，而是一条通向深山老林的路。

　　大路到此，戛然而止。

　　太阳正从对面的那座山上缓缓落下，我想，就算是现折返回去，一是我的精力不足了，行了一天路，加上没有吃饭，能成到现在，我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二是今日脑子混乱了一整天，心神俱疲的我现在连饭都不想吃，只想睡上一觉。

　　我真是一个，六根不净的出家人啊。

　　我选择进去，趁太阳还未完全落下，我先进去寻一个石洞，今日天气实在闷热的厉害，但是由于我一直在出神，感受得倒也不算完全。现在收心了，还狠狠地感受了一把太阳落下之前未散尽的余热，这么热的天气，我就这样走了一日，没有中暑，都已经算奇迹了吧。

　　那说明，我还是有被世界眷顾的吧？

　　天气闷热，这多半是要下雨的前兆，所以我现在行在林中想要尽可能快的找到一处天然的洞穴，或者是一处断崖，可以让我避雨就好。林中本来就黑，走在里面根本就看不太清，深一脚浅一脚的让人战战兢兢，还好我先前的的木棍跟随着我，还坚持到了现在，就算有时候不小心就会被藤蔓或者说野草绊得差点摔跤，也是它很是坚强地支撑着我，避免了我摔倒。

　　可是它也被磨损的厉害，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不知道我究竟临近摔跤了多少回，手上被野草划出了多少的血口子，袍子被挂烂成什么样子，我只知道天上太阳最后的一点余晖——晚霞，都消失得一点也看不见了，月亮被云层层遮住，但好歹还算有光，天空中传来闷雷的声响，一声一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像是在提醒我，快一点，再快一点儿。

　　一道闪电，照亮我漆黑的视野的时候，我也总算借着他的光，找到了一处洞穴。

　　因为先前一直被树遮住，所以我一直也没能发现它，我后来又前行了一段距离，现在闪电一照，我福至心灵地往那个方向看过去，竟然是恰好被我看见了。

　　不过，那里面为何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