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己》兼言言

2、第 2 章

　　那一晚，我稍微收拾了一些行李，给他们留下了一封信纸，然后趁着夜色偷偷地出了门。

　　我在城中呆了一晚，直到第三日，我才走的。

　　那个时候的我很难过，但是我明白，我从来没有给他们带去过快乐，所以我必定得不到这世间快乐的回馈。

　　我只身一人来到了崆峒涯的悬空寺。

　　沙弥接待了我，他以为我只是来上香的。可是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我要出家，我要剃度。

　　那时的我不过十五六的样子，说这话自然是没有人信的。

　　可能是看我意志坚定，一心想要皈依佛门，沙弥权衡再三，才帮我引见了方丈。

　　我也不知道我靠什么说服了方丈，让他帮我剃了度。我在这山林中呆了三年，可能是因为佛法自然，暂时压抑住了我的那些厄运，所以这三年倒也相安无事。

　　我知道了苦修这回事儿，因为那日做完早课，我本想去找方丈讨论今日关于佛法的疑惑，我遇见了一个熟人。

　　就是我给了两个馒头的那个苦修，方丈告诉我，他算得上是我的师叔，法号悟世。

　　他见我时笑眯眯的，所以我的心情也很好。因为我平时不太同旁人交谈，每日除过基本功，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研读佛法，和同方丈讨论疑惑。

　　他见我说：“你来了！”

　　似乎对我会来这儿剃度当和尚一点儿都不惊讶。

　　我想，他应该是一个法力很高深的和尚。

　　方丈告诉过我，再过三月，我就可以受戒了，受过戒后，我就是一个纯粹的和尚了。

　　这是一件大事儿，受戒意味着清净戒体，舍身供奉之意。相当于对菩萨发誓，这一生我都将皈依佛门，红尘之事，于我将如同前世一般，尽数散如风沙。

　　我准备了很久，我想，这辈子其实这样度过，也不算遗憾，我也算被需要了。

　　只剩一个月的时候，悟世找到我。方丈说过他一般呆不了多久的，没想到这次他竟然在寺内呆上了两月有余。

　　他来找我的时候是晚上，按道理这个时间我早就该睡觉了。他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笑得很是高深莫测。

　　我直觉他找我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儿。

　　果不其然，他对我说：“师侄啊，你那个受戒之事，可能得再缓缓。”

　　事情果然不会那么顺利，我的厄运体质还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了它的作用。

　　我沙哑着开口问了一句：“为什么”，那句话好像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和所有的勇气。

　　“自然是师侄你还有尘缘事未了啊，若不是真心皈依佛门，佛祖又怎么会庇佑你。”他这样说道，我本想开口打断他说我在这个世间已经没有羁绊了。可是他竟然用佛祖来压我。

　　我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他瞧见我这样上前来揽住我稍微有些颤抖的肩膀，安慰道：“佛祖不仅是你的救赎。”

　　他说完后，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没待我深究，他甩了一甩他的那件布满补丁的袈裟，然后迎着月光走了出去。

　　那一瞬间，我想，世间如果真的有活佛，可能就是我师叔这样的吧。

　　当天晚上我就失眠了，因为很多原因，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我难受我心心念念一直期盼的受戒仪式被取消了。第二就是，师叔让我去了俗事，可是一想到我将要离开悬空寺，我竟不知道我该何去何从。

　　直到早课的时候，我也没能睡着。

　　我想，我这样的弟子，佛祖大约是不会承认的，就因为一件受戒的小事，我竟失眠了一整夜，我开始怀疑，是否我一开始来到悬空寺就是为了求得一个庇护，一个救赎。

　　世间百苦，我定不是最苦那一个。若人人都如我一般起了逃避的心思，个个都想要遁入空门。想到这，我想，我好像有些懂师叔对我说的那句话了。

　　这一领悟，使我做早课的时候，更加虔诚。

　　看着矗立在我面前的佛像，我内心隐隐下了一个决定。

　　早课过后，我例行去拜访方丈，不过这一次我并不是来讨论佛法的。

　　我知道主持一定会放我走的，但是我还是站立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开口道：“主持，我是来请辞的。”

　　主持依然很有耐心地等我开口，听见我说出这句话，似乎一点也不惊讶，难道是师叔又料到我同他一般，入世苦修么？

　　关于我俗世的那个家，我想我是没有什么事可以了的了。

　　究竟放没放下，我想这事儿，只有我自己清楚。

　　那日早课后，我将我的被子折好，一切东西都收拾妥当以后，收拾好行李，就准备下山了。

　　说是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我在里面放了一个化缘的钵，还有一双筷子，还有一件衣物。

　　下山的路很是崎岖陡峭，我从一旁的小道旁捡了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就这样杵着下了山。

　　待我下山后，已经是下午了，感受到久违的烟火气，我却是没有感受到一丝的亲近，反而还有些惧怕，抗拒。

　　我的内心果然不够坚定啊。

　　我并不知道如何才算是苦修，所以我并不知晓我晚上该何去何从，行了半日的山路，腹中早早地就感受到饥饿，为了不让它发出令人羞耻的声音，我去打了一碗的井水，用来缓解饥饿。直到夜幕低垂，月亮星星都出来了，我也没能化到缘，准确的说，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化缘。

　　街上行走的行人越来越少，店铺也已经相继打烊。

　　时间在我的饥饿中，过得及其缓慢及其漫长，可是这么漫长的时间，我还是等到了街上再没有一个行人，等到整条街变得黑漆漆的，除过偶尔一闪而过的光亮，等到了，似乎为我而生的寂静。
　　黑夜，总是比白天让我感到心安。

　　这个夜晚，来得如此之早，又来得如此之晚。

　　我站起身来，继续走了起来，现在是晚上，我需要找到一个可供我歇脚的地方。

　　寻着光亮找去，我的运气难得好了一回，在城东方向，我找到了一个破旧的寺庙，里面的大佛像已经不再光整，它身上大部分的镀金都已经剥脱了，可是这儿依旧供奉着香火。

　　拜完佛后，我便走到佛像后面，佛像后面竟然有一堆干稻草，我想，我的祈祷被佛祖听见了，所以佛祖显灵了，给了我一堆干稻草。

　　于是，我又对着佛祖虔诚地拜了三拜。

　　在我睡下去之前，我都以为这一切都是佛祖的馈赠，于是我满怀感激地躺了下去。躺下去的那一瞬间，我就感受到不对了。我反射性地迅速翻身起来，立在一旁，看着那堆稻草。

　　稻草先是动了几下，然后我就看到从那里面，伸出两只白净的手来。手的主人先是很不安分的胡乱抓了几下，然后就不再动了，待它平静了好一会儿，我竟然鬼使神差地俯身去看，我只是想知道，这里面是不是像书里说的那样，藏着一个精怪。

　　一点一点地靠近，我发誓我只是想要透过那个缝隙看一下的，可是在我刚刚好靠很近的时候，那个稻草突然又动了。伴随着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是哪个儿子敢打扰老子睡觉”

　　随着这句话，一个人坐了起来，稻草也因为他过于急促的动作而撒得到处都是。

　　而我因为靠的太近，也被波及到了，稻草飞得我浑身都是，因为他毫无迹象地起身，其实吓到了我，我一下弹开，端端正正地立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眼来看我，恰好和我看他的视线对上。

　　他的发髻已经歪了，头发已经变得乱糟糟的，上面还插着几根稻草。脸上被稻草割出了很多细小的血口子，也因此他的脸显得有一些红肿。

　　我觉得这个人着实有些不修边幅，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感觉随时都要落下来一样，胸膛上也印着许多的红印子，并且我感觉他精神应该有些不太正常，从刚才到现在，他已经盯了我许久了，明明一开始还是要起来干架的气势，怎么现在偃旗息鼓了。

　　并且，正常人谁睡稻草里面。

　　难道是看我是个和尚，所以不忍心在这寺庙之中行凶？

　　我想了一下，觉得甚是有理。

　　他总算移开眼去，声音呐呐，像是极不好意思一样说：“竟然是个和尚”

　　我实在不懂他这句话和他这样的羞涩神情到底是何意，既然这个地方已经有人了，那我换到旁边去就好了，我依稀听见外面传来一慢三快的打更声，已经很晚了，我该歇息了。

　　走到旁边，我才看见这个角落里放着一个捆好的凉席。

　　我自顾自地将他铺开，然后躺了上去，虽然比较破烂，但是总比直接睡在地上要好一些。

　　不知为何，昨晚我失眠，按道理来说我今夜应该能睡得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依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又磋磨了将近一个时辰，我才感觉我好像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好很不真实的梦。

　　我从来没有做过梦，这个梦给我带来无尽陌生的情绪。

　　它太美好，美好的东西是不是都不易保存，我感觉只要我稍微眨一下眼，它就会被惊走。

　　所以我一直没敢眨眼。

　　一直到天大亮，我才被食物的香味勾得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我看见昨晚那个奇怪的人蹲在我的面前，眼神明亮，但是他的头发依旧乱糟糟的，甚至稻草还多了几根，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白面馒头，散发着甜丝丝的香味。

　　可是我只感觉到下身很是憋胀，我想上厕所。

　　我起身捂着肚子，在这寺庙之内四处观望，想找到一个出恭的地方。

　　我快憋不住了！这是一种特别尴尬的感觉。不得已我只好求助那个那个奇怪的人，我十分尴尬的询问：“施主，可否告知、贫僧茅厕在哪儿。”

　　说到后面，我都感觉得到我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竟然听见了，很是大方地给我指了一个方向。我快速地朝他指的方向走去，却发现上当受骗了。

　　这里哪里有什么茅厕，只有一个还算茂密的灌木丛，我气红了脸，回首去看他，谁知那人好不知羞，竟对我，竟对我说出那种话。

　　“放心，现在还早，没有人。”

　　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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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因为是突如其来的一个构思，所以估计这两天应该就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