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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渡世(一) ...

  •   我不是个好人。

      真的,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只是那个时候还不懂,为何别人都成双结对,别人都有人同他们玩耍,而我连一头狗都养不熟。

      嗯,我养的狗,一般不是被我养死了,就是最后都跟别人跑了,要么就是较我同他人亲近许多,甚至有一条听别人的话还咬伤过我,从小黑咬伤我过后,我就再也没有养过宠物。

      除过母亲,我没有和别人亲近过,我以为大家都这样,虽然他们总是一推人在一起。

      后来直到我四五岁,母亲给我报了私塾,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可以和别人一起玩的,那个意味着伙伴,意味着朋友。

      那段时间我既开心又难过。

      我的朋友,似乎总是招惹到麻烦事儿,于是连带着我,也老被私塾先生批评。后来他们也不同我玩了,但是每次只要有什么调皮捣蛋的坏事儿,他们每每却的第一个站出来指认我的,我都在想明明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也要说是我做的。

      难道竟有人与我那般像似,叫我的朋友也辨认不出来么。那一定不是我们私塾的学生,我想,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他们认错人的,那个时候我会原谅他们的,谁让他们是我的朋友。

      于是我成了私塾最调皮捣蛋的孩子,尽管我一般什么都不做,一般什么都不说。但是大家一想到坏事儿便统统都是我干的。后来,私塾老师忍不可忍,就把我干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的母亲。

      私塾先生来我家家访的时候,我母亲一直没说话,等到私塾先生一走,几乎是一开口,立马就被气得晕了过去。我只好乖乖地一直跪在母亲床前,母亲晕过去前正好说到让我不必狡辩。

      狡辩是什么意思?那时候我不懂这个词的意思,所以我想要开口询问母亲,只是我每一次想开口,母亲都会露出难过的表情。

      原来狡辩是说话,那我还是不要说话了。

      后来大夫来了,父亲也来了,我的乳母也来了。他们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儿,还让我先回去休息,我谨记母亲的教诲,不要“狡辩”,所以我一声不吭,一直跪到母亲醒过来。

      母亲又用那样悲伤的表情看我,眼里涌出波光点点。然后她竟然没有再责骂我,就让我回去休息了。

      后来我想,母亲在那个时候就懂了。

      难怪她会那么悲伤。

      渐渐长大,我换了不同的私塾,换了不同的先生。

      再后来,便不再有私塾肯收我。

      母亲近日身体又差了许多,家中的事情,一直都是母亲打理,可是某一日父亲带回来一个年轻姐姐,说让她帮衬着母亲共同管理中馈。

      我很高兴,因为有人帮母亲管理家事儿,意味着母亲不必再那么操劳。

      可是母亲表现得并不开心,虽然她在笑,但我就是感觉得到母亲很不开心,比之前更甚。她的身体垮得更加厉害了,她以为瞒我瞒得很好,直到那年的冬天,母亲去了。

      我只觉得悲伤,原来家中之事竟然繁重如此,后来父亲让我唤先前那个年轻姐姐母亲,我沉默不言。父亲见我不搭理他,二话不说就拿起竹竿抽我,可是不管他怎样歇斯底里,怎样打我骂我辱我,我都不曾开口,后来父亲也对我失望了,也就不再管我。

      那是他唯一一次打我,除过当时,后来想起,我甚至觉得这是我为数不多让我开心的事儿。

      次年,春日,姐姐正式成为我家主母。按照规矩,我现在必须要喊她一声母亲的。

      可是我不知道还在固执着什么,除过生下我的那位母亲,我不想再唤另外一个女子母亲,虽然她对我也很好,似乎比母亲对我还要好。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让我下过跪,也从来没有打过我。

      可是我还是怀念我的母亲。

      那年的冬天,我的弟弟出生了。

      当父亲将弟弟抱起来的时候,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我甚至以为的花了眼。原来父亲也是会笑的。

      大家都露出开心的表情,说着祝福的话,我才知道,原来大家都是会笑的。

      为何那十一年中,我竟从未见过。

      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才终于明白,我才是让大家都不开心的根源。

      不论是母亲,还是父亲,还是姐姐,我的朋友还是私塾的老先生。

      不管我走到哪儿,大家似乎都并不欢迎我。

      那我少出现在大家面前吧。

      可是事情往往都不是,你不去主动招惹,它就不会找上门来的。只是这个道理我在好多年以后才懂得,所以我还是那个到处惹事儿的坏孩子,连我都这么认为了。

      后来的某一天,府外路过一个化缘的修士。

      我给了他两个凉了的馒头,他抬头起来道谢,我却突然见到他惊诧的表情。

      我露出不解的神情,他又仔细看了看我。

      我依旧不解,直到他走,我才听见他好像是在叹息。

      公子,这一生过得极苦啊。

      只留下这样一句话,然后他就消失在街角,最后的记忆不过是一截泛白的布片。

      这并不是我后来选择出家的原因,这位修士只是给了我一个启发。

      自他走后,他的那句话像有魔力一样久久盘桓在我心中。

      我还是像平常一样生活,依旧是他们所说的调皮孩子,依旧是一个人,只不过发呆的时间多了起来,在外人看来我就是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交谈。

      我可能是生来自带苦难,所以与我交好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母亲如此,朋友如此,连我不甚接触的父亲亦然。

      继母也用和母亲同样的眼神看我,充满了悲伤。母亲逝世已经过去了四年,我的弟弟也已经三岁,正是一个可以满大街跑的年纪。

      我三岁的事情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但是看着小虎每日玩耍,无忧无虑,我想我大抵也是差不多的。

      只是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不能记下来呢,那个时候我分明是有很多人陪伴的,她们会关心我,会怕我跌倒,会帮我打走欺负我的小孩儿,会温柔地吹吹我受伤的地方,说:“呼呼,痛痛飞走啦”。

      从刚才起,我已经数了很久的小鸟了。

      没错,我喜欢看着小虎玩,看他现在那么开心,我感觉我也似乎回想起了我的童年,有时候,我甚至开始担忧,他长大后是否会同我一样,一样,变得不那么开心。

      我总是记不住别人的好,我真的是个混球。

      就我这样的,老天若是有眼,确实活该我如那位师父所说,苦一辈子。

      小虎生病了,父亲本在外地经商,却还是连夜赶了回来,母亲在旁边儿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他一整夜,等他终于退烧,母亲这才肯下去休息。

      他的脸应该很红,我不懂,为什么是我把他从水里救了起来,可是我连去看看他都要被人阻拦。

      所有人都让我回去休息,可是我很担心他的安危。

      直到父亲回来,这么多年,他总算正眼看了我一眼,母亲只是扑在他怀里哭,他看向我的时候什么话也没说,可是我就是从父亲的眼神里看到了失望,比以前更甚。

      原来人和人,从生下来就是不一样的。我和小虎,可能从来都没有过相似的童年。

      自那以后,大家看小虎更严了些,我甚至都看不到他,好像只要我每去一个地方,大家就会把小虎抱走,小虎有时候也会偷偷来找我,但是一旦被人发现小虎同我在一块,不管他们怎么隐藏,我都能看到他们来接走小虎的时候看向我的防备。

      我真不是个好人,若我是个好人,怎会连家人都防备我至此。

      母亲依旧待我很好,可是她不敢看我,每次我和她提起小虎,她就左顾而言他。

      我也很识趣地不再提起他。

      直到母亲生了一场大病,大夫说她是因为心思太重,叫她不要妄想,不用担忧。我担心她,于是当时偷偷地躲在了柜子里。等到大夫走了,我才从柜子里钻了出来。

      她被吓了一跳,差点晕厥过去,她可能把我当做小贼了,我上去安慰她,说:“不要害怕,我是阿亮啊。”

      谁知她听见我是阿亮后,更加惊恐了,甚至直接跪了下来,哭着说求求我放过小虎,放过她,放过父亲,最后说,求我放过这个家吧。

      看她进日来愈发瘦削的身子,我只觉得心里苦闷非常,眼泪第一次不听我控制,从脸上滑过,滴在地上,滚烫非常。

      她不要我了。

      即使她并没有那样说过,情绪崩溃也就那么一会儿,很快她在我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然后坐到了床上,面色惨白地对我道歉,说她刚刚只是病得糊涂了,说得净是些糊涂话,让我不要当真。

      我没有当真,我只是习惯了。

      一直以来,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把我当灾星,唯恐对我避之不及,敬而远之。我其实能听到府上那些下人之间的对话,有时候我只是躺在假山里,躺在草坪是,就能听见,这样的话,我听了十五年。只是这是第一次,有人当着我的面说。

      那便如她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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