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蒹葭苍苍，在水一方（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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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前面的人当心些!”驱赶着马匹的马夫坐在马背上大呼。那运货的马匹似是受了惊，那马夫的鞭挞似乎也愈发不管用。四周的行人纷纷颇惊恐地避让开，唯恐伤到了自己。
长街的另一边。
“公主……您别胡闹了，咱们回宫里去行吗？要让皇上知道您不好好去拜见师傅反倒溜出宫来玩，不赏我八十大板才怪呢!”一个侍婢模样的女子看起来很是着急，压低了声音朝旁边那位一副悠闲自在的女子连连说道。但那女子仿佛只字都没听进去，只垂首望着小摊上各式各样的面纱，看样子很是喜欢，不由得问道：“老板，这面纱怎么卖……”话音刚落，就又被那侍婢扯了扯袖子：“公主您倒是说呀。”“着什么急啊小秋，来来去去不就那几个整天只会嘴里念叨着礼啊法啊的老学究嘛，放心啦，整个学士阁的老学究哪个没教过本公主？我的脾性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回宫后本公主自会到皇兄那里去认个错，又干你何事呀。小秋，你这么唠叨都快赶上宫里的礼教嬷嬷了。”那女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在喋喋不休地与小秋说话时还不忘流连地看着小摊上好玩的小物件。
那女子分明就是当今皇室里唯一一个直系公主，与皇上安墨，七王爷安垣一母同胞，名萩蘅，称蘅公主。当今皇上与诸位王爷都疼得很，久而久之便把性子养的丝毫没有一般公主的温柔端庄谦逊有礼，即便如此，也架不住她嘴皮子似抹了蜜一般会说好话。
话说这侍婢与公主一个专心于急急地劝一个专注于欣赏从未见过的小玩意儿，竟全然不知周遭隐隐约约的乱象。
“前面那位!请让让——”马夫大喊着，仍不放弃地死命拽着那缰绳。此时的泓绛正准备在文墨阁挑拣三两支耐用些的紫毫赠予自己还未曾谋面的弟子时，骤然听见马夫的呼喊。泓绛皱了皱眉，别过头去看，只见那匹失控的马直直地向他冲过来。泓绛正准备躲开时，一道粉色的身影不知从何处而来，一把扣住自己的手腕，把自己用力地往旁边一拉。他倒是站定了，可那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好心人”却连连地往后趔趄了好几步，最后不负众望地摔在地上。
两臀着地的那种。
脸上的面纱也掉了，露出一张俏生生的脸，两腮染了些许烟霞般的粉，此刻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小姐——”小秋忍不住大呼，欲把安萩蘅拉起来，却不曾料到有只手比她伸得更快。
准确来说，是只纤尘不染的白色宽袖。安萩蘅愣愣地望着那只袖子，良久才反应过来那人要拉自己起来。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安萩蘅也没空再去想些别的，便隔着泓绛的袖子搭着他的手腕起来。小秋看她起来后也放心了些许，正驱赶着围观的人群。
而后知后觉的安萩蘅此时只觉脸上一片火辣辣。泓绛负手而立，目光清冷地望着她，也没有因为她没带面纱而别开脸的意思，良久才道：“谢姑娘相救。”安萩蘅不敢和他对视，微微错开了脸，拼命地假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语气听着倒像只是在与他探讨今天天气如何，但她渐渐蔓延到耳根子处的红意却不经意地出卖了她。泓绛看着她的脸红的渐趋滴血的模样，只觉甚是有趣。见她并无开口的意思，泓绛便轻咳两声，朝安萩蘅道：“我便赠姑娘三两支紫毫罢。不然只这感谢的话也着实平淡了些。”
“不……不必如此麻……麻烦公……公子了。此时本公……啊不，小女子正准备回家呢，我与公子……就此别过罢。”安萩蘅全然失了往日里最拿手的嘴皮功夫，一心想着赶快买块面纱戴着，而后速速回宫，也不至于再像如今这般尴尬。泓绛弯唇笑笑，望穿了她的尴尬却也没点破，顺着她的话道：“既然姑娘这般不计回报，若我再三强求姑娘便是对姑娘这番好意的亵渎了。姑娘好生保重，小生告退。”而后泓绛便转身，继续往那文墨阁去挑笔了。与那略异于常人的姑娘道别后，他只觉自己今日说的话比平日里多了好些。
泓绛轻哂，大概是这种作风与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如此不同的姑娘着实有趣又罕见罢。
念及此，饶是平日里不惯表达情绪的泓绛亦忍不住轻叹了口气。据说那位未曾谋面的弟子不仅是位女子，而且还气走过好多些学究。
莫不是也是这样的一位人物罢。
这厢，待小秋将人驱的差不多时，安萩蘅也已经重新带好了面纱，一反常态地乖乖在原地等她。小秋见她这副模样，以为她受了惊，吓得赶紧到她身边轻拍她肩膀，正准备犹犹疑疑地开口询问时，安萩蘅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声音听上去飘飘渺渺：“小秋，方才那公子……那叫一个玉树临风……”小秋一听，便知是自己多疑了，庆幸之余又忍不住劝她：“公主啊，他是不是玉树临风奴婢不晓得，但您往后万万不可再如此莽撞地冲出去了。多危险您知道吗？万一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奴婢怎么向皇上交代啊。您如今也该回宫了，您要是再不回去皇上指不定会龙颜大怒呢。”安萩蘅眨眨眼，自己也确实莽撞了些，但仍不死心，想掰回自己的面子：“可……可本公主若不出手相救，那公子不就危在旦夕啦？好了，本公主听你的就是，我们回宫罢。”
可依奴婢看人家不用您救也能躲开啊，您这是带着私心呢吧……
小秋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却没那个胆量说出来。如今小祖宗好不容易肯回宫，那就快些走吧，哪还去理会那公子是不是玉树临风。
而皇上安墨自然是早早地收到了风，与皇后容绮芝一起，在翎远殿等着。此时听侍卫来报，说她们二人已平安回宫后，一颗一直悬着的心方才放下了些许。“这丫头，真真是不让人省心。”安墨头疼地揉揉太阳穴，颇无奈地道。想起先前听见她们二人私自出宫时便气得不打一处来，想着等她们回来后便将那随行的婢女杖责八十。是容绮芝好说歹说才松了些口，决定先等她们回来再说。而后又听见影卫说她当众将一名男子于受了惊的马前救下还丢了面纱，他更是气的砸了一个杯子。容绮芝再劝：“皇上息怒，蘅儿这不是还平安着嘛。”安墨连连拍着檀木案，气道：“你看看，皇家的颜面都让她丢尽了!也不知那礼教嬷嬷平日里都教了些什么，叫她这般放肆。”容绮芝捂着唇笑着，轻声道：“皇上莫忧，外头的平民百姓不是不晓得蘅公主长什么样吗？依臣妾看，蘅儿平日里也是个机灵的，惹不出什么大祸来。此番情形，也算是给她个教训了。”
不多时，泓绛回了宫，来安墨处报个到。“皇上，泓绛太傅求见。”小刘子禀。“宣。”安墨将脸上的挂忧一扫而空，沉声道，心中暗暗将安萩蘅的“罪名”再多加了一条——她师傅来了，她还是没到，一点也不尊师重道，像什么样子。此番，泓绛就是来见一见这个徒弟的。“启禀皇上，臣方才捎了三两支笔，虽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却也算是给徒儿的见面礼。”泓绛行了一礼，道。安墨点头，不禁叹道：“太傅有心了。来人，赐坐。”
泓绛刚坐下不久，小刘子再次来禀：“皇上，蘅公主求见。”“宣。这小妮子，终于来了。”安墨望向殿门，此刻才算真正地放了心。“臣妹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安萩蘅有模有样地端了两杯桃花羹，径直走到大殿中央，跪下乖乖行礼。她只顾着自己的礼数了，全然没有注意到落座一旁品茶的泓绛。安墨故意阴沉着一张脸，低声道：“免礼。”容绮芝见她一改以往调皮的模样，叫她免礼仍在地上乖乖跪着，忍不住打趣两句：“蘅儿此番怎么全然失了往日里的调皮劲儿？”安萩蘅这才慢慢起身，端着桃花羹嘟囔着嘴说：“皇嫂可别拿萩蘅取笑了。萩蘅知错了，这是萩蘅回来后即刻到御膳房做的，皇嫂不妨与皇兄一同尝尝。”安墨见她这副模样，方才的郁气早已烟消云散，但仍是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御膳房哪里会即刻便有新鲜的桃花来给你煮？定是你早早就料到有那么一出，让御膳房的人早早地预备下的罢。”而后又冷哼一声，“你那点小心思朕还不晓得吗？”
安萩蘅听着她皇兄说那么多话，亦是知道他其实没有再生气，只不过端端架子而已，便趁机道：“是是是，皇兄说什么那便是什么，可皇兄千万别为臣妹这么一点点破事费心伤神。来来来，尝尝臣妹亲手做的桃花羹，也不枉臣妹的这点小心思啊。”安墨好气又好笑，目光移向泓绛，道：“桃花羹你且先放一放，你先来拜见你师傅。朕重新为你选了一个，你不是常说不喜学士阁的老学究吗？朕为你选了个年纪最轻的，但你可千万不能小看了泓绛，他年纪虽轻，却已是学士阁的翰林大学士了。你往后跟着他可要静下心来……”
她皇兄在嘱咐些什么安萩蘅此时全然听不进去了。望着眼前公子相熟的眉眼，不禁惊呼：“是你？!”她见了他，仿佛跟见了鬼似的，险些打翻手里的桃花羹。
泓绛觉着，她那副表情，应当是像见了鬼的。念及此，不禁眉头轻皱，自己的长相有如此吓人吗？方才见她出手相救时也不像啊。
她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安墨和容绮芝意外至极。容绮芝问道：“怎么本宫见着这副情形，觉着你们竟是相识的模样？”没等安萩蘅反应过来，泓绛便回话道：“皇后所言甚是。方才臣于市井中遇险，便是公主救的臣。”安墨来了兴致，朝显然被震惊到的安萩蘅说道：“蘅儿，你倒是给朕说说，你是如何救的太傅？”安萩蘅回过神来，却只打着哈哈道：“这又不是什么要紧事，机缘巧合，机缘巧合。”
看着安墨明显不信的样子，安萩蘅心说臣妹能说自己见着这么芝兰玉树的一个公子不能毁了他的俊脸所以自己为了救他不仅把面纱丢了还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话要让安墨知道自己在太傅面前如此失态，先不说会不会赏自己一顿板子，若这话让七哥晓得，自己可得当好几年的笑料了。而后又想了想安垣轻摇扇子努力憋笑的模样，安萩蘅不禁打了个寒战。
不行，这种人间惨案绝不能发生。
正当她打定主意闭紧嘴巴时，泓绛笑了笑，不紧不慢地道：“确然没什么，不过是……”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蒹葭苍苍，在水一方（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