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爪印雪泥》郑仁余

7、第7章

　　冷风呜咽，夜色深郁。
　　人心，惶然。

　　“有点吓人。”应怜看着车窗外，小声说道。

　　五月初的山道上，时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漫长的等待，让一辆又一辆的车选择了熄火。
　　堵车的队伍长得看不到头，无数辆车都被困在了原地，挪动不了分毫。

　　往前去不了，自然只能左右看来打发时间。

　　距车半米不到的山坡上，胡乱长了很多不知名的树和野草。
　　白天看时还不觉得有什么，树就只是棵树。
　　这会车灯照在上面，一棵棵树在应怜的眼里，就成了各种妖魔鬼怪。
　　或断了脖子散着长发跪坐；或寻了东南枝自挂，风一吹，摆动不止。
　　一切，都异常可怖。

　　“别自己吓自己。又不是你一个人待这，那么多的车那么多的人都在，你有什么好怕的？”
　　杜园盛扫了一眼窗外，语气不耐。

　　已经从白天堵到晚上了。
　　他的心里，烦躁得很。

　　应怜从对方的脸色里看出了不高兴。
　　她抿了抿嘴唇，不再多话。

　　片刻沉默后，她还是扭头在车里四处看了看。
　　确定车窗没有留缝，也没有不好的东西待在后排，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坐好。

　　杜园盛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收回余光，他打开车里的音乐。
　　想了想，又伸出手在应怜的手上拍了两下，示意她安心。

　　眼看着那只手就要收回去，应怜赶忙握住它，紧紧握住。

　　只要他还肯主动，她就不会再怕。
　　不仅是这个夜晚，是往后所有的白天和黑夜。
　　只要他还会主动伸出手，只要他还愿意……

　　同杜园盛的车隔了十来辆车的一处斜坡上，路远知坐在车内，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

　　“路哥，照这情形，咱今晚大概得睡车上了。”
　　陆成明躺在被他放倒的座椅上，看着车顶的一双眼有些空。
　　他们已经在车上待了快十个小时了，可听说路才走了一半。

　　“应该不会。”回应的同时，路远知睁开眼。
　　天刚暗那会，他下车走了几步活动身体。
　　听到有人打电话说最前面已经有人在疏通了。只是堵得实在太长，大概还得再等上半小时左右才能轮到他们这。

　　“这陈雪啊，可把我们给坑惨了。说什么这条路上的风景最好，不来准会后悔。我猜啊，现在最后悔的大概就是她了。路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陆成明转头问路远知。

　　路远知没回他，因为陈雪刚好在这会儿来了电话。

　　“喂，怎么了？”路远知接起。

　　“路哥，我们车坏了！”

　　女人的声音又尖又急，陆成明听到电话内容后撇了撇嘴。雪上加霜了这不是？真不靠谱啊~

　　“车坏了？具体什么情况”路远知倒是很平静。

　　“有只车胎坏了，一点气都没了呢！”
　　陈雪站在车外，一张脸上满是沮丧。

　　刚刚有人从她们这边经过的时候敲了车窗，指了指车的左后轮，说车胎坏了。
　　她半信半疑地下车，发现果然是瘪了。

　　本来堵车就够意外的了，结果现在车还出了问题。
　　陈雪现在是又急又悔。

　　“没气不要紧，换上备胎就行。你们现在是不是还跟在杜经理他们车后面？”路远知边问边解安全带。

　　“不在他们后面，隔了好几辆呢。我们现在在转弯这边。”陈雪回道。
　　她们开得慢，早就被插了队。

　　夜晚的山里，温度很低。
　　路远知把外套的拉链拉上，迈开腿，逆着车流，大步往陈雪她们的位置走去。

　　“怎么了？”车灯下，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杜园盛降下车窗，出声询问。

　　“陈雪她们的车出了点状况，我过去看看。”路远知停下脚步。

　　“你一个人行不行？”杜园盛问，眉头轻皱。

　　“可以。你待车上吧，安全点。”话落，路远知看了应怜一眼。

　　“行，天黑，你也当心。”杜园盛说。
　　应怜刚刚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他顿了一秒，也明白了路远知的意思。

　　翻遍了陈雪她们那辆车的后备箱，路远知也没有看见备胎的影子。

　　“车里没放备胎？”路远知走到前面，问开车的人。

　　“啊？没有吗？”开车的女孩显然也有些惊讶。
　　“这车是我借的我哥的，我也不清楚……”说这话的时候，她看着陈雪。

　　陈雪现在只觉得心里堵得很，今天好像真的不该来这边。

　　“那路哥，现在怎么办？”陈雪看了一眼坏掉的车胎，无力地问路远知。

　　“只能先把车停一边了。”路远知看了一眼不远处说道。幸好这个弯旁边还有空地，停过去不会碍着后面的车。

　　“对了，你们对这边比较熟。这一段附近，有没有可以住一晚的宾馆什么的？”把车停好，路远知看着面前的这拨异地同事问道。
　　他开的那辆车，是小车。而且油也不多了，再加几个人坐进去，怕是走不了多远。
　　实在不行，就在山里住下，等明天白天再叫人过来应援。

　　“不清楚。”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呵，答得倒是挺整齐。
　　可惜，没有一点有用的内容。

　　路远知微微抬高头，目光在这群人的身上来回了几遍，确定不会有任何收获。
　　他深深地换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向陈雪。
　　这里是她极力推荐的，她多少应该知道些吧？

　　“往前两公里左右，有条向左后方弯进去的岔路，路口处挂了几个红灯笼，那里面好像有几家民宿。”陈雪不是太确定地说道。
　　她是去年和朋友来过这边几次，觉得风景好，人又少，才推荐大家来的。
　　没想到，今年会堵成这样。
　　民宿的事，也是之前听朋友说了那么几句。到底有没有，她没去过，还真是不敢肯定。

　　“走吧。”路远知带头往前走去。
　　不管有没有，待会都得弯过去看一眼。

　　“我的那辆车小，后排最多只能坐两个人。你们要是不想分开的话，就都坐杜经理的这辆车。”
　　在杜园盛的车旁停下，路远知对着身后的几个人说道。

　　“怎么了？”杜园盛一只胳膊搭在车窗上，看着路远知问。

　　“车修不了，只能把她们带着了。你这车大，都跟着你坐吧。”
　　路远知一个微笑一句话，就替两边都做了决定。

　　“那上车吧。”杜园盛看了他一眼，解开车门锁。

　　每个上了车的人，在接触到应怜的眼神时，都愣了一下。她们互相看了看，发现对方的脸上也有同样的疑问。彼此间用眼神交流了几秒，就都低下头去，没再抬眼。
　　车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说不出得古怪。

　　“修好了，路哥？”看着路远知上了车，陆成明也把座椅调直。
　　“没有。”路远知重新系好安全带。

　　“……”
　　路远知什么表情什么情绪也没，倒让陆成明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等会车能动的时候，你往左侧看，看见有挂了红灯笼的岔路就提醒我，我们拐过去。”路远知嘱咐道。
　　“哦哦，好的。”陆成明连忙点头。

　　沉寂了许久的夜，车辆点火声越来越多，车流终于在缓缓向前移动了。

　　“杜经理，前面有红灯笼那里就是岔路口，要从那边转进去。”陈雪手指着前方，提醒道。
　　她的注意力都在外面，没看见应怜在她说完话后，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咦，路哥他们已经先走了吗？怎么没看见他们的车啊，应该等我们一起的啊。”车转到了岔路上，陈雪往前张望了会，说道。

　　“这条路上还有岔路？”应怜目光看着前方，淡淡地问。
　　“应该没有了吧。”陈雪看着对方的侧脸回道。

　　“那他们先走不先走有什么要紧？又没有另一条道，他们难不成还会开飞出去？碰见不是早晚的事？还应该等你！要不是你一个劲地让我们来这里，我们会像现在这样吗？废话那么多！”应怜说完，转头冷冷地剜了对方一眼。

　　“……”
　　陈雪没想到对方说话这么不留情面，霎时间涨红了脸。

　　她今天的确是有些失算了，没料到会有那么多的人一起过来这边。
　　她也知道后悔了，但是没想到会被人这样劈头盖脸地教训一番，而且对方还不是自己的同事。
　　可是人是跟着杜园盛来的，她就算想反驳回去，也没法开口。

　　身旁的同事伸手握住她的手，无声地安抚。
　　陈雪感到稍微好受些。但也不敢再说话，只低着头消化情绪。

　　“路哥，咱这是一直在上坡啊。”陆成明看了一眼前方说道。
　　天虽然黑，可感觉不会错。从刚才开始，好像就一直在爬坡了，而且坡度还不低。

　　“别看！”余光瞥见陆成明打算往侧边看，路远知厉声喝止了他。

　　陆成明虽然惊讶，但还是听了话，只拿眼盯着正前方，愣是没敢往两边移动半点目光。

　　路远知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上了这条道没多久，他就发现另一边是悬崖，而且连护栏都没装。
　　车道窄，又是上坡，夜又那么深，他此时完全是凭着感觉在开车。

　　陆成明的心性本来就不算稳，要是发现路况是这么个情况，准会大喊大叫或者一惊一乍的。
　　路远知现在的精神是高度集中，如果被对方干扰到的话，他也不能保证两个人到底会不会安全到达民宿了。

　　杜园盛开到后面显然也发现了问题。
　　应怜虽然语气恶劣了点，倒是正好给了他清静。
　　此时车里的人都在闭目休息，等待着能尽快到达目的地。
　　也幸好是在夜晚，可以强迫自己不去看侧边，不然他可能也没那个勇气去开这样的一段路。

　　两辆车就这样在坡道上行驶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终于，路开始渐渐平缓。

　　路远知看了一眼边上，树也都能看见树干和根部了。
　　他的心里才算真正放松下来。

　　“路哥，前面是不是一条河？”水流声很大，陆成明看着前方不远处问道。

　　“是的。”路远知渐渐降了车速。
　　车灯照过去的时候，前面那块有大面积的反光。

　　“怎么办？能过得去吗？”陆成明转头问道。

　　“看样子不能。”路远知踩了刹车，车缓缓停在河边。
　　他们这辆车底盘低，强行冲的话，很可能会熄火。

　　“先等他们的车跟上再说。”路远知说完，按下双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