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爪印雪泥》郑仁余

2、第2章

　　睡到快十点，枚妽终于起床。
　　洗了个澡，又把头发吹至半干，她坐在梳妆台前安静地上妆。

　　说是上妆，其实也就夹个睫毛，画个眉，再涂点口红。
　　枚妽喜欢一切从简。

　　手机来了电话，枚妽对着镜子整理好头发，才走过去接起。
　　“枚妽姐，我现在从家里出发啦！”是朋友钱玉。
　　“好的。不过你得先来我这一趟了，我车今天被路远知开走了。”枚妽说。

　　“路远知开走了？他自己车呢？”钱玉问。
　　“他昨晚喝了酒。有朋友拦着他，非不让他叫代驾，一定要亲自送他回来。他没办法，只能把车丢昨天吃饭那里了。”枚妽笑着说。
　　她看得出路远知昨天说到这些时其实也挺无奈。

　　“……他朋友脑子进水了？好吧好吧，那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的样子我就能到你家，姐你到时候直接去地下车库等我。”
　　“行。你也慢点，不要着急，开车注意安全。”
　　“好的，我知道啦！”

　　路远知说得没错，钱玉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挂了电话，枚妽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墨绿色的长裙换上。拢了拢头发，觉得耳朵上有点空，她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副碧玉耳坠戴上。

　　站在穿衣镜前整理好衣服和妆容，枚妽拎着包出了门。

　　在客户公司忙了一上午，终于把项目敲定，路远知感到有些疲倦，他向后靠在座椅上，闭目休息。
　　车里有淡淡的香味，是枚妽身上常有的味道。
　　果然是女人用的车，路远知微微弯起嘴角。

　　不过枚妽似乎不喜欢装扮车。早上坐进车里后，路远知略略看了一圈，除了多了一盒抽纸和一把雨伞，车和当初买过来时基本没什么区别。

　　“咚咚！”有人敲了敲车窗。
　　路远知转头，是对方公司的项目经理。

　　“叶经理还有什么事吗？”路远知降下车窗，礼貌地问道。
　　“现在已经到饭点了，我想请路经理吃个午饭。”叶时盈笑着邀约。

　　“好，叶经理请上车吧。”路远知思考了几秒，解开车门锁。

　　天气已经渐渐转凉，道路两旁落了一地的树叶。风起时，落叶打着旋往前，追逐着来往行人的脚步。

　　攀附上了行路人，真的可以结束漂泊的命运吗？
　　枚妽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出神。

　　“姐你在看什么呢？”红灯，钱玉停下车，看了一眼枚妽问道。
　　“没看什么，发呆而已。”枚妽收回视线。

　　“那我们是先去吃午饭还是先去逛？”钱玉问。
　　“先去吃饭吧，我请你。”枚妽看着前方说道，红灯还剩几秒。

　　“嘿嘿，那我要挑我喜欢的店！”钱玉一脸高兴。
　　“当然可以。”枚妽弯了弯嘴角。

　　大面积的彩色墙面，黑白花纹的地砖，黑色铁架做的隔断，白色的餐桌和五颜六色的铁质座椅。
　　钱玉喜欢的是这样的风格，果然和她本人比较相称。
　　枚妽唇边一抹讽刺的笑转瞬即逝，她垂下眼帘，转动手里的白色塑料杯。

　　“枚妽姐，我点了一些我喜欢的，你看看你想要吃什么。”钱玉把菜单递给枚妽。
　　“点得够快的。你经常来这里？是很喜欢这家店么？”枚妽接过，低头翻看菜单。

　　“对啊！老陆也喜欢，我俩都喜欢。我觉得这里的菜都很好吃，嘿嘿～”餐桌上摆了一份免费供应的虾片，钱玉边吃边回话。
　　她好像真的很开心，眼角都带着笑。

　　“是么？那待会我可得好好尝尝。就加一份蔬菜沙拉和一份鲜虾春卷吧。”枚妽合上菜单。
　　钱玉点的貌似都是肉，唯一的一样素菜大概就是薯条了。如果薯条能被归为素菜那一类的话。

　　“路经理，这边请。”叶时盈带着路远知进门。

　　坐在收银台里面的老板娘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了头。
　　叶时盈和她的目光撞上，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老板娘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枚妽她们的菜很快就上了桌。
　　金灿灿黑乎乎的摆了半桌，不是油炸的就是烤的，要不然就是裹了酱汁的。
　　就连那份鲜虾春卷，上面都淋满了红色的酸辣酱。
　　枚妽看了看自己点的沙拉，才觉得稍微有了些食欲。

　　“枚妽姐，”钱玉咬了一口烤鸡翅，问：“你平时和你们家那位出去时，都喜欢去什么样的地方吃饭呀？”
　　她又不傻，看得出来枚妽好像不大喜欢吃这些。

　　“你们家那位”，枚妽低低重复了一遍。
　　倒是个新鲜词，可惜用在自己和路远知身上并不合适。

　　“我们啊，我们吃中餐馆多一些。点菜的话，白灼和清蒸的会点得比较多。”沙拉里的酱吃多了也有些腻，枚妽挑着吃了点就不再动筷。

　　“哦哦，怪不得你们皮肤都好。”钱玉的脸上经常会冒痘痘。

　　“我出去转一会，感觉有点闷。你继续吃，不够再加。”饭吃到一半，枚妽说。
　　这家店连播放的音乐都有些吵，她待得越久越觉得烦躁。

　　“嗯嗯，好的。”钱玉不停地点头，又往嘴巴里塞了一大口食物。

　　倒是吃得挺欢，嘴巴鼓鼓的真像只河豚。
　　枚妽突然笑了一声，对方这样其实也蛮可爱的，要知道她以前一直觉得钱玉有些傻气来着。

　　走到收银台前，有人在结账。
　　枚妽想了想，也拿出钱包排队，决定先把单给买了再出去。

　　“怎么样怎么样？”身旁突然挤过来一个人，香水味也瞬间弥散开，枚妽往一侧避了避。
　　“什么怎么样？”收银台里的老板娘接了话，不过看得出来正憋着笑。
　　“哎呀，嫂子！”那人的话里有撒娇的意味。

　　“你能先等我忙完吗？我的大小姐！”老板娘微笑着把零钱找给前面先买单的人，又冲排在后面的枚妽说了句“你好”。
　　枚妽也礼貌地笑了笑，上前结账。

　　“好吧。”那人好像才意识到身边还有其他人，斜着眼居高临下地打量了枚妽一眼，有些不情愿地往收银台里面去了去。

　　“喂，路远知，你现在在哪？”枚妽靠着墙，看着不远处那辆熟悉的车问道。
　　出来转了一圈，她居然看见了自己的车。

　　“在合兴路附近吃饭，怎么了？”路远知在电话那头问。
　　“和谁呀？男的女的？”枚妽戏谑着问。

　　“枚妽～”路远知沉默了几秒，叫她。
　　“嗯？”

　　“你管得有点多了。”路远知说。

　　通话中断的声音传来，路远知先挂了电话。

　　突然的一阵风吹过，许多青黄色的树叶飘落在地。
　　一群少年从不远处骑着单车飞驰而来。车轮趟过路边的积水，又轧上满地的落叶，带起几片随着笑闹声一起远去。

　　枚妽握着手机，半响后忽然轻笑出声。
　　是啊，没资格管。
　　就算是玩笑话，也不应当。
　　这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何其多，怎么就非得跟着他回家呢？

　　吃完饭，叶时盈把路远知送至停车场。
　　“今天很感谢叶经理的招待，我吃得很开心。下次我请叶经理，希望到时候可以赏脸。”路远知站在车旁，微笑着看着对方。
　　“好啊，我等着。”叶时盈笑得灿烂。

　　“那行，那我就先回去了。”路远知坐进车内，笑容瞬间收起。
　　“好，路经理小心开车。”叶时盈开心地朝着车里的人挥了挥手。
　　可惜车窗玻璃颜色太深，她没看到车里的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发动了车往前开去。

　　“有精洗吗？”路远知问。
　　“有。精洗比普洗要贵一些。”洗车小哥回道。

　　“有就行。价格无所谓，麻烦把车内好好处理干净。”路远知说。
　　是自己没考虑周全，才让枚妽的车，沾染了其它味道。

　　“陆成明，快…点…出…来！快点出来帮我拎东西，我快拎不动啦！”钱玉站在家门口，用力踢了几下门。
　　“来了来了！”陆成明冲到门口，赶忙打开门。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陆成明看着沙发上各式各样的购物袋大声叫道。

　　这得花多少钱？
　　陆成明苦着一张脸，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心正在往下滴血。

　　“德行！滚开！”钱玉去完卫生间回到客厅，推开挡路的某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把东西一样样从购物袋里拿出来。

　　“我的姑奶奶，你不会是把我前几天刚给你的钱都花完了吧？那可是你一个月的生活费啊！”陆成明紧挨着钱玉坐下，咬着嘴唇，怨念地看着后者的动作。
　　对方每拿起一只购物袋，从里面拆出一样东西，他就觉得自己身上的肉也跟着被撕下了一条。
　　他挺想把那些东西再装回去，可当着钱玉的面，又没那个胆。

　　“陆成明？”钱玉突然转头叫他。
　　“啊？”陆成明把视线移到钱玉脸上。

　　“你猜，这些东西哪来的？”
　　“哪……哪来的？不都是你买的吗？”

　　“枚妽姐送我的！全都是她送的！”钱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陆成明，路远知可真有钱！”钱玉感叹道。

　　“你说谁？枚妽？”陆成明突然眯了眯眼。

　　枚妽那女人，就是一只吸血鬼！

　　路远知再这样纵容下去，家产迟早有一天要被那个女人败完，到时候有他哭的！

　　“陆成明，你干嘛呢！”钱玉拍了拍他的脸，她怎么觉得陆成明的脸色有些狰狞。
　　“我没干嘛呀！”陆成明无辜地睁大双眼。

　　“那我刚刚说路远知有钱，你为什么不接我的话，嗯？”
　　“啊？那你想让我说什么啊？”

　　“同样的公司，同样的职位，你怎么就赚那么一点？”钱玉又拍了拍陆成明的脸。
　　“……”你当谁都是路远知呐！陆成明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路远知敢赚那些钱，他可不敢。
　　还是安心拿工资比较稳，少是少了点，至少不用担惊受怕吧。

　　“陆成明，我饿了，你现在出去给我买东西吃！”钱玉觉得某个人现在有些碍眼。

　　“……现在吗？”
　　“你去不去？钱赚不到就算了，现在连跑个腿都不乐意了？”

　　“我去我去！我现在就去！”陆成明抓起钱包就往外跑。

　　夜色浓郁，城市的灯还在为归家的人亮着。

　　一座城，如果有个人一直在等着你，你是不是就会感到心安？
　　前行的路上，如果能有勇气牵起彼此的手，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路远知到家的时候，枚妽已经睡着了。
　　走到枚妽的床边坐下，路远知抬起手，犹豫了片刻，他拿手轻轻抚了抚枚妽散在枕上的长发。
　　“枚妽，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