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爪印雪泥》郑仁余

3、第3章

　　公司楼下，路远知锁好车，提着一袋子的文件往大厅方向走去。

　　“路哥早！”
　　“早。”

　　“路哥早上好！”
　　“早上好。”

　　回应了一路，幸好没人和他一起乘电梯，路远知收起微笑，踏进电梯内。
　　按下楼层数，他静静地等待电梯门自动关闭。

　　“哎哎哎！等等我！等等我！”
　　整个大厅都回荡着陆成明的叫声，路远知见怪不怪地按住开门键。

　　“累死了累死了！路哥早啊！”陆成明靠着电梯内的栏杆不停地喘气，还不忘向着路远知露出自己的一口大白牙。
　　“陆经理也早。”路远知斜着眼看了一眼对方，收回目光继续看前方。

　　“路哥昨天辛苦了啊！”调整了一会，陆成明拿手肘碰了碰路远知的胳膊。

　　路远知转头，给了对方一个敷衍的笑。
　　他现在不想说话。

　　因为每天早上他其实都有些累。

　　枚妽每次睡醒他都知道，往往她又睡了，他却睡不着了。
　　可是枚妽可以继续睡一上午，他却顶多再睡上一两个小时就要起床，班还得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即便失眠，也不容易有黑眼圈的缘故，枚妽竟然从来没有发觉，她身边的那个人，其实也早就跟着她一道醒了。

　　这女人～
　　路远知想到枚妽，无声地笑了笑。

　　“等会开会，杜园盛大概又要摆臭脸了，是吧路哥？”陆成明歪着头继续问。

　　陆成明丝毫不在意路远知对自己的态度，他都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
　　他还觉得这是路远知和自己亲近才这样的，不然怎么从没见路远知对别人这样。

　　至于杜园盛，哼！他可是非常非常不喜欢杜园盛！
　　虽然说他也看不惯路远知做事的手段，但至少人路哥是真的在认真做事，努力为公司创造利益的。
　　而杜园盛呢？那就是一只凭着关系爬上位置的害虫！呸！

　　“叮！”电梯门缓缓打开。
　　这一层都是经理级和经理级以上人员的办公室。
　　现在时间还算早，走廊里的灯虽然亮着，但四周静悄悄的，刚刚电梯的开门声此刻好像都还在脑子里回响着。
　　路远知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

　　“走吧。”路远知说。
　　“哦哦，好的。”陆成明赶紧跟上。

　　天气好的时候，米朵总是要待在橱窗的地毯上睡上老半天。
　　宋妮闲下来的时候过去摸它，它也一点反应都没。

　　“你上辈子怕不是只猫头鹰？”
　　宋妮略微无奈地起身，又随手整理了下模特身上的衣服。

　　从橱窗里出来，宋妮往里间走去。
　　只是还没走到一半，她突然停住，又往回边张望边向门口走去。
　　没看错的话，刚刚转身的一瞬间，她好像看见有人站在街对面朝着自己这块挥手？

　　拉开玻璃门，宋妮站在门口朝对面看过去。
　　青砖砌成的墙边下，只有一辆亮紫色的车停在那，周围一个人影都没。

　　难不成看花眼了？宋妮疑惑地又往左右两边看了看，还是不见刚刚那人。

　　“哎！”
　　刚准备进店，宋妮就听到有人叫了一声。

　　宋妮循声看过去，对面那辆车的主驾驶位车门被打开，一个看起来顶多十八九岁的大男孩抱着一堆东西，动作有些奇怪地下了车。

　　“姐姐你好，我想请你帮个忙。”
　　他笑容真诚温暖，眼神清澈澄净，像蓝天里最洁白无瑕的那一朵云。

　　“喂，枚妽，你下午来我这里玩吗？”宋妮把手机免提打开，边吃饭边问。
　　“今天下午可能去不了，要去帮路远知买点衣服。入秋有一段时间了，他今年的外套还没买。”枚妽正站在衣柜面前，一件件衣服被她从右移到左，她在查看路远知还缺哪些衣服。

　　“好吧。你都好久没来了，米朵都想你了。”
　　宋妮翻了翻餐盘里的鱼，找到一块没有刺的鱼肉，挑出来放在纸巾上吸了汤汁，丢给占领了餐桌一角的米朵。
　　“呵呵～”枚妽轻笑出声，“米朵这会应该还在睡吧？”
　　“没有，在吃鱼呢。”宋妮摇了摇头，也不管对方根本看不到。

　　“吃鱼？”枚妽关上衣柜，“你不会现在才吃午饭吧？都快一点半了。”床头有只闹钟，枚妽看了一眼时间，在床边坐下问道。
　　宋妮只有在自己吃饭的时候，才会给米朵喂食。

　　“啊，是的，今天饭做晚了嘛。上午那会有些事，以为很快就忙完的，结果一直忙到中午才弄好。等饭做好，也到这个点了。”宋妮把免提关掉，手机拿在耳边说话。
　　“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需要我帮忙么？”枚妽问。

　　“不用不用。不是我的事，是有人请我帮忙。”宋妮解释道。
　　“要说起来，可能还和你有点关系。”宋妮偏着头想了想补充道。
　　“我？怎么说？”枚妽微微皱了皱眉。

　　从照相馆里出来后，杜云蓝径直去了隔壁的露天咖啡馆。

　　一位表演者正在用大提琴演奏一首听起来有些欢快的曲目。
　　杜云蓝微笑着同对方说了句“你好”，选了处没人的桌子，一腿伸直，一腿弯曲，缓慢地坐下。

　　把相片从包装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杜云蓝唇边带着笑意，细细地看它们。

　　第一张相片里只有位女孩。
　　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位十七八岁的清丽少女。

　　她穿了一身墨蓝色中长款的旗袍，双手环胸随意地倚靠在青砖墙面上，眼角眉梢带了点点傲气，对着镜头明媚地笑。
　　齐耳短发的一边被别在了耳后，莹白的耳垂上，一颗镶了银边的青金石耳钉同她左手上的青金石手链及细银手镯遥相呼应，衬得她整个人都愈发得空灵澄澈，宛若冰原上的雪莲。

　　杜云蓝又从下面抽出第二张相片。
　　这张里，齐耳短发变成了盘发。少女，也变成了年轻的少妇。
　　她穿了一身蓝紫色的真丝旗袍，配了丝质的白色坎肩，怀里抱了一只雪白的猫。

　　耳朵上很干净，什么都没戴。
　　左手上的手链手镯也换成了一串无患子佛珠。
　　傲气和明媚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如水。

　　大提琴好像换了曲目，丝丝忧郁飘进杜云蓝的耳中，他唇边的笑渐渐散去。

　　拿出手机，迟疑了几秒，杜云蓝拨出了一通电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叫‘杜云蓝’的男人……”
　　“是大男孩！我问过了，他今年刚满二十岁。”宋妮纠正道。

　　“好，大男孩。”枚妽改了口，“这个大男孩请你帮他拍了几张照片？而且用的还是你店里的旗袍和饰品？”
　　“对啊！哦，也不对。那套墨蓝色的旗袍，还有配它的蓝色青金石首饰和银镯，都是他自己带过来的。”宋妮说。

　　“佛珠还在吗？”枚妽突然沉默了一会，问。
　　“你是说你放在模特手上的那个？”宋妮问。
　　“恩。”枚妽点了点头。

　　宋妮店里的那套蓝紫色真丝旗袍和白色坎肩，是她陪宋妮进货时，她劝宋妮选的。
　　模特手上的那串无患子佛珠，也是她放上去的。
　　至于原因，枚妽眯了眯眼，那是她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我以为你不要了，我，我送……”宋妮的声音越来越小。
　　“送给杜云蓝了？”枚妽替她说了出来。

　　“没关系的，枚妽，我再给你买一个！”宋妮突然提高了声音，米朵被她吓得一秒跳下了餐桌。

　　“不用了。送了就送了吧。”枚妽平静地说道。

　　“对了，他的衣服是你帮他换的？”枚妽问道，带了一丝戏谑。
　　一个男人穿旗袍，有点意思。

　　“怎么可能！”宋妮的声音又抬高了一个度，米朵这回直接被吓得飞快钻进了里间。
　　“他都自己穿的啦。我只是帮他整理一些细节而已。他左腿的膝盖受了点伤，有些不方便。”宋妮说。

　　“受伤了？”枚妽眼波微动。
　　“嗯，听他说，是在路边摔了一跤，磕破的。”

　　“不过你还别说，虽然是个男孩，穿了旗袍，戴了假发，那个扮相那个姿态，还真是很像女人呢！”宋妮想到杜云蓝刚出来那会，自己还真是被惊艳到了。

　　“你为什么答应帮他这种忙？或者说，他为什么要请你帮他这个忙？”枚妽问。
　　这种要求，有点奇怪不是么？

　　为什么？
　　宋妮抬眼，看向外面。
　　应该是他的眼睛吧。
　　那会他笑着，抱着假发和旗袍，慢腾腾走过来的时候，宋妮看到了一双非常干净的眼睛。

　　那样的眼睛，藏不住任何情绪，当然也藏不了任何一点坏心思。

　　他说，姐姐我想请你帮忙。
　　他说，我想拍一组我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
　　他说，我不想让即将迈向古稀的爸爸再留有遗憾。

　　“他说他看见橱窗里的衣服和佛珠了，哦，还有米朵。他觉得这一切都很像他爸爸给他形容的，他妈妈年轻时的模样。”宋妮说。

　　“他妈妈？”枚妽皱了皱眉。
　　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

　　傍晚的时候，路远知给枚妽打了个电话，问她要不要出来一起吃饭。
　　枚妽问都有谁在。
　　路远知说还是之前聚的那些人。
　　枚妽想了想，推脱说有些不舒服，就不过去了。

　　打开冰箱，枚妽拿了一袋巧克力出来当晚饭。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了条信息。

　　“枚妽姐，过几天我去你家找你玩吧！”
　　是钱玉发来的消息。

　　又来！
　　巧克力已经融化在了口中，枚妽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她拿起包装袋确认了半天，决定下次要买更苦一点的。
　　不然，怎么会觉得尝出了一丝甜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