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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

  •   入目是一片蓝。
      除了海蓝色的顶和深蓝色的地砖,靠近楼梯的这一边墙,也贴了一整面的浅蓝色壁布。
      蓝底壁布上是繁复的银丝花纹,看起来十分得古朴与素雅。

      同这面墙垂直的两道墙是白墙,但从外面看不见颜色,它们都各自被一组暗红色木柜给遮挡住了。木柜的尺寸是沿着墙面尺寸订做的,贴合得严丝合缝。
      一左一右两只木柜,分别充当着书柜和衣柜的作用。

      房间太大,所以即便多了些东西,还是同楼下大厅一样,给人的感觉依旧空荡。
      在杜园盛的记忆里,这间空落落的大房间,只有一处地方叫人印象深刻——那就是它的镜子。

      是一面非常大的镜子,嵌在同门相对的那道墙上。
      上端直达天花,下端离地不过十厘米左右。
      两侧离墙还有约莫五十厘米的距离,因墙壁上早先留了窄窗的缘故。

      这镜子,这间房,这房间里的所有,从前都是为同一个人的爱好服务的。
      只是她都不要了,她弃了这里的所有,头也不回地走了。

      是的,所有。

      如今,这些便成了另一个人的东西。

      “你来做什么?”
      跪坐在镜子前的“另一个人”问杜园盛,语调平淡辨不出悲喜。

      “你已经很久没吃它了。”慢慢走近,杜园盛看着镜中人问道:“为什么又开始了?”

      给描过红的眉上虚黑的笔停顿一瞬,杜云蓝继续对着镜子轻扫:“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没开车来。”杜园盛说。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服用那种药,精神会恍惚,不适合开车,否则极容易出事。

      “是么?”杜云蓝换了一只笔,给眉继续上实黑:“就不能是我不想开?”

      “你……”
      “好了,”打断对方的话,杜云蓝幽幽地开口道:“我就知道那老医生靠不住。是不是每次只要我一过去,他都会给你偷偷报信?”

      “是,对吗?”两只眉都已经画好,杜云蓝浓墨重彩的一张脸上扬起讽刺,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哥哥。

      “医生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误会他。”杜园盛略显无奈地解释道。
      “是言归。”说完,从下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掌心里递过去。

      他不想让弟弟误会医生。
      如今的这位医生,对待云蓝一直都很尽心尽力。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让云蓝不排斥,愿意主动沟通的医生。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叫这份得来不易的信任又垮塌掉。

      杜云蓝侧目,见到了对方手心里的东西:是一粒圆圆的紫色小药丸。

      “呵,这小鬼~”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压下刚刚一直浮动在心头的失望,状似懊恼道:“早知道就不让他们上车了。”

      不是医生就好,杜云蓝想。
      否则他先前费尽心力,逃出那座牢笼一样的病房,就成了场笑话。
      因为只要监视一直在,自由就是虚的,不是么?

      “谢谢你送他们回来。”杜园盛说。

      “都是亲戚,你客气什么?”杜云蓝把画眉的毛笔放进彩盒,不以为意地回道。
      他只是顺便好心了一次而已。
      去医生那拿完药,直接拐去了超市买饮用水,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两个眼熟的人。知道应怜不开车,所以就让他们上了自己的车。

      倒是药被杜言归从座椅后的口袋里翻出来这事,是的确没料到的。
      医生觉得不能给多,每次都是数一些出来,装在塑料药盒里。
      他只要有这东西就行,自然不会再去数一遍到底是给了多少。所以打开药盒便也没能发现,其实早被偷拿过了。

      “对了,他拿走药,竟然没放进嘴巴里吃掉,看来你们没少喂他。怎么,经常生病?”抽出一根毛笔,调完色,杜云蓝开始描唇。

      “言归平时,身体是有些不好。”杜园盛把药装回口袋。
      他每天都回应怜那,也是因为想要看看儿子。
      “我问了,他说是因为看见这药的颜色很漂亮,所以才拿了一颗出来玩。他平时,还是很乖的。”

      “呵~”收起笔,杜云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
      漂亮?
      越是漂亮的东西,越危险。

      “云蓝~”

      “你还有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杜园盛问。
      这才是此行他过来,想要知道的。

      云蓝明明已经很久不用这药了,甚至算得上是戒掉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无法排解的事,又怎么会重新开始?
      他不是不知道,不管是用药还是戒药,都是件痛苦的事。

      “你不用这么关心我。”妆面都完成了,杜云蓝走到右边衣柜处,开始挑衣服:“我们又不是亲兄弟。”

      亲戚~
      不是亲兄弟~
      对方总是喜欢用这些来划分界限。
      “我们有同一个妈。我关心你,是应该的。”杜园盛说。

      仿佛根本没听到一样,顺着满柜子的戏服一件件看过去,挑出一套白色的战裙和战袄,杜云蓝就地把它们换上。
      “好看吗?”衣服整理好,他转过身展示。

      “好看。”

      衣柜底端有只很大的红木箱,里面放了一些道具,杜云蓝从里面挑出一把银色的剑。
      除去剑鞘,把剑拿在手上:“今天,也有一个人说我好看。”
      他细细地看手里的剑:“她走之前,问我是不是扮的白素贞。我说是,她就夸了一句‘很好看’。”
      “你猜,我接下来说了什么?”微微抬了点头,他笑着问杜园盛。

      “什么?”

      “我告诉她,”杜云蓝拿着剑重新回到镜子前,试了几个打戏的动作:“我说白素贞盗仙草的时候,打扮得更好看。”
      “你说是不是?”他从镜子里看了杜园盛一眼。

      “是。”

      “呵~”
      “官人托在青儿手,不采灵芝誓不还!”

      “她是谁?”等杜云蓝唱完戏词,杜园盛问他。

      她是谁?
      她是枚妽。
      “她是谁并不重要。”杜云蓝把剑收在手上,转身朝左边走去。
      满柜子的书里,他只用了一秒,就顺利抽出了一本《怜香伴》。
      翻到书的中后段,他的目光紧紧盯在那句戏文和旁边用笔写的一大段特别标注上:“重要的是,她可以带着我,找到我们那个妈。”

      本来今天也许就可以的,杜云蓝眯起双眼,可惜自己过于心急了。
      心过于急,便露了破绽。
      枚妽很聪明。她在感应别人的情绪这块有着异于常人的反应力,他看到她的眸光闪动了一瞬,就明白自己怕是没藏好眼底的癫狂,叫她发觉了。
      所以她很快就收了口,转而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还夸赞起了他。
      不过不要紧,杜云蓝的眼里浮上一层笃定——他会再见到她的。
      也肯定,会让她再次开口的。

      静谧的夜,有人站在光亮处想着枚妽;还有人待在黑暗里,也在想着她。

      “呼,我的天,我终于可以歇会儿了。”白狼躺在后座,闭着眼捶了捶自己的腰。
      本以为可以安心地睡上一觉了,眼珠动了动,他还是睁开了眼。
      从后座爬到副驾位坐好,他低头系安全带:“算了,还是坐这帮你看着吧,不放心你开车。”
      说是这样说,其实心里也清楚得很,对方开车的技术比自己好了不要太多。
      之所以又坐过来,不过就是他想陪着自己兄弟罢了。

      路远知专心开车,面上一片平静。

      不准放音乐,车内就一直静悄悄的,这让白狼很不习惯。
      歪着头看了看对方的脸色,他又靠回椅背:“阿远,我看你,好像也没有一点生气或者着急的样子啊。那你大晚上的,干嘛非得折腾着要回来?”
      是谁让自己快点准备的?说让两个人,一个南来,一个北去,半路碰头,再一起回南边。

      路远知不说话。

      “傻了?一句话不说!”白狼听不见回音,拍了一下对方的大腿,却引来淡淡的一记警告。

      “我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着急?”路远知收回目光,看着前方问。

      “……”白狼在那两句“为什么”里半天都回不了神,“不是阿远,你真傻啦?”
      “你女人都那样了,你和我说你不生气?”
      “你回我电话的时候,我不是都和你说得很清楚了吗?你怎么忘性这么大!”

      “你希望我什么反应?”转向灯亮了几秒,路远知往一旁变道。

      “……”白狼挠了挠头,他怎么觉得事情和自己想的,好像完全不一样了现在?
      “那你这大半夜的开回来,难不成就是为了赶回家睡觉去的?”

      又是沉默,沉默不就是默认?
      白狼急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身旁的兄弟:“不是,你还真就是赶回去睡觉的?”
      “我说,枚妽那女人真就这么好?”
      “让你路远知头顶着一片绿,都还想要一个劲儿地往她被窝里钻?”

      车突然偏了一下方向,差点擦上护栏。
      白狼惊呼了一声:“妈妈妈!”

      “你有妈?”路远知这次接得倒是挺快。

      “靠!”
      “老子差点被你吓死,差点就能去见她了!”白狼反应过来,对着驾驶位的人叫喊。
      路远知这么淡定,那刚才肯定就是故意的!
      是对自己刚刚的那番话表达不满来了,绝对是!

      “如果不催你过来,你那会儿是不是打算要去找枚妽?”见吓唬得差不多,路远知也见好就收。

      “那肯定的呀!”
      “那我都看见听见了,我还能,任兄弟你被……?”
      “绿”那个词终究没能说出口,白狼怕对方再次被刺激到,再给自己来一次心惊肉跳。
      他那会儿接到路远知的回电,就立即把自己看到听到的添油加醋大肆描绘了一遍。结果越说自己反而越激动了,就差立马再回楼梯那去捉人了。
      路远知对枚妽有多好,他可是一清二楚的。可她竟然……竟然趁阿远不在,去勾搭小白脸!

      “开了那么长时间的车,你现在还想找她么?”转向灯亮起,路远知又回到了快速道上。

      “额,这个嘛……”
      “好像……好像不想了。”白狼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回道。

      “安排你去做教练那么久了,可你的耐心好像还是没练出来,依然容易冲动。”
      “我也和你说过很多次,遇到事,别一上来就急着下结论。”
      “你说枚妽,对,你是看见听见了些东西。可你也肯定夸大了,你我这么多年了,我很了解你。”
      “退一步讲,就算枚妽有了什么事,你也可以和我说。你告诉我,由我来解决,毕竟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你还能想着自己去找她?就你这脾气,万一控制不住自己,伤了她,你说我到时候,是该骂你还是该感谢你?”

      “……”兄弟一场,路远知很少像现在这样对自己说那么多话。白狼自知理亏,眨了几下眼,转过头看车窗外。
      “本来就是她不对。”好像还是有些不甘心,他默了一会儿,又对着窗玻璃小声嘟囔了一句。

      “枚妽她不是那样的人,也决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黑暗里,路远知的眼里却满是坚定的光。

      是枚妽,是同他一起待了一千多个日夜的女人,他怎么会连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
      她啊,就算有一天真想走,也只会站在他面前,笑着说她要走了,笑着说她有了新的“落脚点”。
      而不是偷偷摸摸,掩人耳目。

      她是枚妽,有些事,就算过上一百年,她也不会做。
      因为她不在意。
      她看起来对什么都可以接受,实则是因为从内心深处,对什么都很无所谓,都很不在意。

      她活得,一直都很随意,路远知想。
      一切人和事对她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她从来不主动伸手抓它们,来了她就接受,没了就没了。
      是,她也同人笑,也同人说话开玩笑;也会生气,也会不开心,有时也会哭。
      可这些,全部都是游离在她的那颗心之外的。
      她活成了一具可以自己操控自己的提线木偶,每天只是木着一颗心,随着周遭的情景做出大家期待中的样子罢了。

      路远知自认很了解的那人,这个时候已经睡着了。
      可是睡得比往常更不安稳。
      枚妽的呼吸有些急促,身体慢慢曲起,她紧紧抓住了自己心口处的衣服。

      是很不好的梦。
      梦里,她从家门前走过。待到回头看,刚刚还什么人都没有的门前,爸妈正站在两只红灯笼下,笑着说些什么。
      枚妽很开心,她转过身就往门前去。她想离他们近些。
      可是过不去。
      一层无形的墙阻挡着,无论她怎么走,怎么绕,都去不到他们身边。

      他们一起看向了远处,好像在等什么人。

      “是在等我吗?”
      “是在等我吗?爸爸?妈妈?”
      枚妽大声叫他们,可他们听不见,他们一点反应都不给她。

      “我在这里!”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冲着他们招手“我就在这里啊~”

      “往这里看,往这里看,我就在这里啊~”意识到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让他们看见自己,枚妽终于痛苦地蹲下身,抱紧自己:“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

      梦里散不开的悲伤终究还是穿破了壁垒,泪积聚在眼眶里,又顺着眼角流出,慢慢湿了床单。
      “妈妈~”

      路远知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近四点。
      直接开了客厅的灯,因为以为枚妽应该也是醒着的,却没想到她还在睡。而且不知怎么,把卧室门大开着,人还睡在了床尾,背对着门口。

      路远知就站在门口看她,没有进来的意思。
      枚妽难得这个点是睡着的,他不想惊扰她。
      目光在室内缓缓转了一圈,才发现床头的夜灯还亮着,小圆桌上的杯子里也有水。
      她醒过,水没喝完就又睡了,还忘记了关灯。

      也许是卧室里的光照有些多,枚妽慢慢转过头。
      头原本就离床沿很近,这一转,便只枕到了一半的床沿,头发也都滑落了下去。
      她有些分不清此刻是睡还是醒,昏沉之中,眼睛只是没什么意识地张合了几下,脑中依稀觉得门口那里好像站了一个人,看起来还有些熟悉。
      “妈妈?”
      轻轻吐出一点音,她闭了眼,再次睡去。

      站在门口的路远知,却因为那两个字,僵在了原地。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过身,去到沙发上,静坐到了天明。

      应怜是被猫叫吵醒的。
      一大早,好几只猫此起彼伏地叫。她眉头紧紧皱起,好一会儿才睁眼。
      冷着一张脸又听了几秒钟,她从床上坐起,拿过一旁的手机看时间:八点不到。
      手机刚放下,她又再次拿起,盯着来信息的标志定定地看了半天,点开信息。
      “晚上五点半,我在合兴路上的黔花南里餐厅等你。不知道地址,就问钱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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