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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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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阳短暂,即便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窗,仍然无法长久地留住温暖。午后近四点,最后一缕光也决绝地从地板上退走了。
“杜老师,加件毯子吧?”住家阿姨拿着一张薄毯,走到坐在窗前的人身侧,低声问询。
这间房一旦没了太阳,温度很快就会降下来。这人上了年纪,还是得时刻注意保暖才行啊。
室内一时有些安静。许久,才传来一声应答:“好。”
人走后,杜雁则不再凝视窗外,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灰色的薄毯上。
羊绒的保暖性很好,可暖不了天生手凉的人。
抽出冰冷的一双手,他盯着它们看了片刻,又把视线投向窗外:的确是老了,竟会留意起这些了。
以往,只有姚箫会在意这些。一牵手或者一被碰到就总会故意坏笑着凑到他耳边“你完了杜雁则,现在是你对我上瘾了。”。
姚箫~
那么明媚的姚箫,曾经是他杜雁则的太阳。
他的手暖不了,但她在身边,就也不曾感到冷过。
只是后来……后来他却亲手拉起黑色的巨幕,隔绝了太阳。
他总以为它会一直在那,等到回过神,才发现他的整个世界都已经没了光照。
她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他一人在黑暗里快速衰萎。
楼下的两扇院门缓缓打开,杜雁则看着熟悉的车开进来停稳,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车旁:姚箫~
姚箫,如果这辈子还能再见你,你是不是也认不出我了?
你的心那么向往自由,你应该依然年轻吧?
若能再见,你……会否嫌弃如今的我?
可你为什么,偏偏又把他留在了这里?
姚箫啊,再让我见你一面吧,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告诉我,你还……还爱不爱……
姚箫~
“爸爸,坐在这边不冷吗?”杜云蓝来到窗边,蹲下身,低头把老人身上的薄毯往上扯了扯,顺势盖住那双苍老的手。
眼前的脸和姚箫有七八分的相似。杜雁则的心生出了些许欢喜,紧接着又抽痛起来。他把痛意压住,慈爱地笑了笑:“不冷,太阳刚下去没多久。”
“嗯,每回有太阳您的状态好像都会很不错。但现在的天真的挺冷,久坐在这边并不好,还是带您回房休息吧。”杜云蓝说完起身,伸手去扶对方。
“不要紧,”杜雁则隔开伸过来的手,压着扶手缓缓站起“我自己可以。”
“啪~”
一声轻响,有东西先薄毯掉落在了地板上。
杜云蓝盯着它看了一会,弯下腰,把它捡起递还给它现在的主人。
竟然连它都忘了,明明之前还拿在手里的。
佛珠在手中握紧,杜雁则认命地闭了闭眼。
片刻后,他睁眼,看向杜云蓝:“云蓝,爸爸也许真的是老了。不承认也不行了,忘性越来越大,身体也……更不知道……”
更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你妈妈。
更不知道,还能不能看着你成家。
“呵~”想说的话终是化作了一声无奈的笑,杜雁则拍了拍孩子的肩,转身慢慢朝门口走去。
“会的。”人走远了,杜云蓝看着躺在地板上的薄毯,兀自回了一句。
枚妽把车停在老地方,拎着包上了常搭的那部电梯。
按下“8”后,她犹豫了一秒,又按下了“1”。
电梯上到一层,门开,没人。
应该算是意料之中,但还是有些失望,枚妽收回视线,按了关门键。
“等等~”
有人把手隔在正在缓缓关闭的电梯门中间,门停顿一瞬,又往两边打开。
“不好意思。”杜云蓝对着枚妽歉意地点了下头,进了电梯,按下“19”,退到最里面站定。
“……”
又是一位青衣。
但扮相不一样,这次是水钻头面,白素褶子。看起来多了份精致华美。
盯着“镜子”里的人看了一会儿,枚妽还是收回了视线。
虽然以前因为一些丧主们的需求,她也做过不少的戏曲纸人。但说到底,她也只是懂那么些皮毛而已。
这妆面下的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她是真的分辨不了。
可不管是不是,那里现在有人是肯定的了。
她今天,决定过来是对的。
快到八楼了,枚妽往门口走了一步,低垂视线,等待门开。
自然没看见,杜云蓝在她身后抬起了眼。
视线在面前的人身上打量了一圈,杜云蓝的手在袖中慢慢握紧。
他来这边之前,去了一趟米朵服装店。他拿回了他的那些首饰,但他带过去的疑问仍然没能得到解答。他的“天真”不管用了,宋妮好像一直不愿意提到那些,每每都会把话绕开。
可没关系了,他又见到她了:枚妽。
眼前的人就是枚妽。
是他那天返回去,无意中听到的“枚妽”。
他后来从宋妮这一边的话中,推测出了佛珠应该就是枚妽的。
是枚妽放在宋妮店里的。那一身搭配,也很有可能是枚妽指点的。
既然从宋妮那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他为什么不直接从枚妽这下手?
杜云蓝最后看了一眼枚妽的脸,静静地收回目光。
枚妽出了电梯,径直走到了健身房的前台处。本来打算拿一把储物柜的钥匙,想了想,又决定还是先上去找人比较好。
她不喜欢把疑问放在心里,任它发酵。
“你好,我现在有点事需要处理,可以把包暂时存放在这里么?处理完我就过来拿。”
“嗯,这里面没有贵重物品。”枚妽又对着前台补充了一句。
“好吧,那你快点吧。”是熟面孔,前台应下,面无表情地接过包,又接着看手机。
“谢谢。”
坐电梯上到了十七层,枚妽决定从楼梯慢慢往上走,她需要点时间组织一下语言。
穿着大衣爬楼梯明显比之前要累许多,更何况一边爬一边还得想词。枚妽扶着扶手,用比平时慢一倍还多的时间上到了十八楼。
转个身,枚妽被迫停下了脚步。
入目的是白色绣花裙摆,长度的原因,一半堆在了楼梯上,一半往下空悬了一个多台阶的高度。
去往十九层的楼梯上,多了一个人。
这样白的衣服,蹭了灰尘,近看起来,竟有点可怖了。
同她以前见过的,阴天在泥水地上拖行的丧帽,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了。
枚妽的视线顺着衣服慢慢往上:是电梯里的那位青衣。
此刻也正看着她,唇妆轮廓分明,说不清到底是在笑,还是没在笑。
“你知道‘相逢多半在荒丘,认取粉骷髅’吗?”枚妽问他。
“知道。”杜云蓝答。
“不是戏文里的意思,是另一层含义,还知道吗?”枚妽接着问。
“知道。”杜云蓝终于笑了。
枚妽没有笑。
而且也说不出,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感受。
她应该高兴的,这一切同自己猜想的一样,他的确同姚夫人有关系。甚至,她无意中也许还给姚夫人帮了忙了。
可是……
可是她的直觉又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有些危险:他的一双眼,即便是因为妆容的关系,红得,也有些过了。
“‘相逢’?‘认取’?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白狼躲在十七层的楼梯上,眉头紧紧皱起。
路远知不是说了枚妽今天有事不过来?可这明明就是枚妽啊?
要不是他去水吧买水,看见了旁边前台那边她的包,他还不知道原来她今天又过来了。
问前台枚妽去哪了,前台看着手机,头也不抬,说“那边的楼梯那呀~”。
机会难得,他便有心捉弄枚妽一回。
没想到没吓着人,自己倒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只能躲一边了:两个人面对面站那么近不说,对话也莫名其妙的。
他听都听不懂。
还有同她说话的那人,声音分明就是男人的,却偏偏穿成个女人样!
白狼拧着眉头想半天,就那么一瞬间,还真叫他给想到了!他睁大了眼,嘴巴微张:这情况,枚妽怕不是在给路远知……
项目正式进入收尾阶段,自己的任务基本算完成了,剩下的都已经没必要再紧紧盯着,路远知在下午的例会上,多了些漫不经心。
选择性地听了几段话,又想了些自己的事情,他发现今天的会议依然没有要结束的迹象,心里顿时明白,这大约是最后一次集中讨论了。
也就是说,他可以回去了。
刚打算把手机拿过来,同枚妽说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手机屏幕却自己亮了起来。路远知视线扫过去,看到了一个未接电话。
是叶时盈打来的,大概刚响了两声就挂断了。
路远知思索片刻,收回了视线。
叶时盈同他坐在一张会议桌上,打过来这样的一个电话是什么原因他清楚得很,但是他不打算回应。
他只需要确保自己能回去就行。至于她,她走不了是她的事。他不会管,也不想管。
不仅仅是这些,路远知眯起眼:她这次走不了,根本原因到底是什么,她想不通,他却一清二楚。
她的确得留下。留下了,后面的事才能继续下去。
他路远知铺的路,他想让谁走,谁就只能乖乖地上。
明明看见对方看了一眼手机,之后却头也不抬,叶时盈急得都想直接从桌子上爬过去找人。
她才不要一个人留在这!
她是为了他,才主动要求公司派自己过来的。他回去,她自然也回去。
前几天,她看路远知时不时地安排交接工作,就明白他差不多要回去了。她也做好打算了,到时候直接同他一起走。
可偏偏……
叶时盈恨恨地在纸上划了两道深痕,偏偏中午吃饭的时候接到了自己领导打来的电话,说让她留下再待一段时间。
她觉得难以理解,分析解释了半天,却还是没能让领导撤回决定。
她问路远知怎么办,路远知说先不要着急,说他也得看公司安排,走或留都还是个未知数,所以没必要过于担忧,也许到时候还是一起回去的。
可现在,看这情况,路远知怕是待不了两天了。
难不成真要她一个人待这?
余光看见屏幕又亮,路远知心生厌烦,干脆抽出本资料,随意翻看了几眼,就把它顺手放在了一旁的手机上。
白狼打了几个电话都打不通,他想了想,决定先发一条消息过去。
“阿远,那女人你不打算要了?你俩用不着这么神速吧?就算分手了,和兄弟我直说就是了,编那些个理由干嘛咧?不过这女人也狠,你不要她,她转眼就养了只小白脸。不对,我说错了,是大花脸!”
作者有话要说: 废话两句:一、是悲。虽然结局也许会改动些,但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还是悲。如果不能接受的话,也许就得就此打住了呢。 二、更新着实太慢了点,非常抱歉。也很多谢追文的你们,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