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爪印雪泥》郑仁余

11、第11章

　　“陆成明，你能快点嘛！”钱玉双手托着腮，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对面举着个菜单的人。
　　这可是黔花南里呀，都来过多少回了，就算不看菜单都能知道怎么点菜，他这次怎么还抱着个菜单看个没完了。

　　“陆成明？”见对方没动静，钱玉扒拉了一下他手中的菜单。

　　“你在干嘛！”
　　警惕心起，钱玉一把夺过对方藏在菜单后的手机。

　　“陆经理，请问……”
　　“路哥不在，我们这边的现在是要问您吗？那关于……”
　　“现在人手不够，你多辛苦辛苦……”
　　从头翻到尾，都是工作上的事。

　　“没收！”
　　钱玉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收在自己包里，又把菜单拿到自己这边，扬声叫服务员。
　　就算是工作上的事也不行。说好了请一天假陪自己的，就应该从头到尾以自己为主。

　　“生气啦？”陆成明把手放在对方的手背上摩挲，讨好地问道。

　　钱玉轻轻摇了摇头。

　　她其实并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心里有点酸。
　　路远知出去后，这边的事都转到了陆成明的手上。
　　他已经连续两个多月没休息过了。

　　这次是自己硬逼着他请一天假陪自己的。
　　说是这么说，可还不是因为心疼他，所以想让他喘口气嘛。

　　唉！

　　“点好了？”天冷客少，老板娘阿黔亲自来过问，也算是对老顾客的看重。

　　“啊？啊，对，我们已经点好了。菜单，是要给你吗？”钱玉看见来人，惊讶了一瞬，略微犹豫地把菜单递了过去。

　　“好，已经下单了。你们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啊？”对着菜单把信息用点菜宝传送到后厨，阿黔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看着钱玉问道。

　　“呃……是的。因为忙……不是……有点忙。”钱玉看了陆成明一眼，有些断续地回道。
　　他们来过这边很多次，但还是第一次同主人这样坐下说话。
　　以前都是笑着点个头打个招呼就完事的，正经地坐下聊天，反倒让她感到有些不适应。

　　陆成明心中了然。
　　钱玉也就是在熟人面前比较放得开。同不太熟的人，她其实并不知道要怎样去交流。
　　此时看着钱玉局促不安的模样，他决定把话题接过来。

　　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两人的对话却越来越顺，已经不需要他解围了。

　　“是吧？忙也好的，多忙多赚！没事可以多来玩的啊，时盈不在，我看到你就觉得像看到她一样，感觉很亲切的。”
　　“啊，是吗？呵呵~”钱玉腼腆地笑了一下，对于被说亲切感到很开心，“额，时盈？是以前经常在收银台里和你说话的那个人吗？”

　　“对，是她。她一天来我这好几回，你们肯定也见过的。”
　　“嗯，我有印象的。她长得很漂亮，个子也很高。”
　　“哎呦，漂亮什么啊，哈哈！要听到你这样夸她，她肯定要得意的了。本来每天都被我催烦了的，已经快没自信了。”

　　“嗯？催她什么啊？”钱玉好奇地问。
　　“还不是找男朋友，结婚之类的事。”

　　“啊？她条件这么好，怎么会没男朋友呢？”钱玉不解地问。
　　想当初自己一脸的痘痘，陆成明还穷追不舍呢。

　　“也不是没人追。”阿黔说到这，面上浮现一层得意，“追的人倒是不少，她看不上，那也没办法的呀。”
　　他们老叶家的丫头，怎么可能没人追？
　　“这不是有了心上人，结果人家一直没给她个准话，所以我才催她抓紧些啊。”

　　“那，她的心上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被美女倒追，我觉得，换谁应该都会答应的吧？”钱玉一脸认真地问道。

　　熟悉的铃声虽然小，陆成明还是听到了。
　　是自己的手机突然来了电话。
　　他看了一眼沉浸在谈话里的钱玉，轻轻咳嗽了一声：“咳，我去下卫生间。”
　　钱玉只是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到老板娘的身上。

　　从位置上起身，陆成明走到钱玉的包附近，把手悄悄伸进敞着口的包里，拿到手机后按了一下关机键，一脸镇定地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不……”老板娘阿黔的话刚吐出一个字，看见陆成明的动作，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忘记继续。

　　“不答应？”钱玉问，又顺着对方的眼神看向身后，只有陆成明的背影，没什么啊。

　　“不答应那是不可能的。她这样的条件，时间久了，有谁会不动心？”
　　这不早上还通的话，说是晚上有人请她吃饭。那语气娇滴滴的，不是心上人请她还能是谁？

　　“说的也是。”钱玉点了两下头附和道。

　　满天阴云，北风也吹得正劲。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大概又会下雪了。
　　宋妮把米朵用毛毯裹好后，轻轻抱在怀里。
　　同医生打了个招呼，她朝着屋外的阴晦走去。

　　这一个下午，心此时才算真的放进肚子里了。
　　幸好没事，幸好。
　　宋妮的手在毛毯外轻抚了两下，在心里默念。

　　她以后，再也不会胡乱买东西了。
　　没想到那么贵的东西，却有那么大的设计缺陷。她差一点，就害死了自己的宝贝啊。
　　要不是自己觉察出不对劲，走过去看了一眼，米朵都要被闷死在那“金窝”里了。

　　把软塌塌的它抱在手里时，她抬了一下眼，才发现那窝里到处都是它抓挠的痕迹。
　　那一道道的抓痕犹如一圈天牢把它锁死在里头，它发现自己怎么也出不去的时候，该有多绝望？
　　它无比信任的人，到底对它做了什么啊！

　　宋妮心里无比悔恨，恨不得立马扇上自己两巴掌。
　　她停在路口，把米朵抱到面前，脸紧紧贴上那团温暖，感受着生命的温度。

　　“嘀！”
　　好像是挡了电动车的道。
　　宋妮看了一眼红绿灯，是绿灯。她把米朵抱好，往路那头走去。

　　“吱！”汽车的急刹声响起在耳边，宋妮惊得愣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米朵在她怀里挣扎，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双臂的力度放小。

　　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红路灯，大大的绿灯在闪烁，预示着快要结束。

　　所以，又是一个闯红灯的！

　　她怎么这么倒霉？过个马路，遇到两回这种事？

　　转头怒视闯红灯的车，宋妮却在几秒后又皱起了眉头。
　　呵，怪不得这么倒霉。
　　原来是碰到了灾星。

　　“来来，打开！”宋妮两步走到杜园盛的车旁，用力拍了几下车窗，又往下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把窗户降下来。

　　杜园盛目视前方降下车窗后，才把目光转到宋妮的脸上。也不言语，一副“请问有什么事”的表情。

　　“呵，怎么，您这是上次没撞到，觉得心有不甘，所以这次想再来一遍？”

　　“喵！”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情很不好，米朵也从毛毯里钻出一只头，冲着车里的人不满地叫了一声。

　　杜园盛看向突然出现的雪白的猫，眸光闪动，有一丝熟悉隐隐跃上心头。

　　“米朵乖，别看他，不然脏了眼！”宋妮把米朵轻轻塞回毛毯里。

　　“脏？怎么个脏法？”杜园盛把视线重新转向宋妮，冷冷地问了一句。

　　呵，终于知道开口了。这人似乎，很讨厌别人评价他啊。
　　“谁知道你怎么个脏法。也许人不脏心脏，也许人脏心也脏。反正怎么看，怎么有毛病。哼！”宋妮冲着对方冷哼了一声，也不打算过多纠缠，抱着米朵，径直朝车后的人行道走去。

　　“站住！我让你走了？”杜园盛下了车。

　　“神经病！”宋妮转头白了他一眼，继续往前。
　　她不同他计较，他倒还猖狂起来了。

　　“啊！你干嘛！米朵！”对方居然追上了她，还把米朵抢了过去。

　　“上车！”杜园盛丢下一句话，快步走到车里坐下，又立即按下车门锁，还把车窗升了一大半。
　　“你是不是真有病！快点把米朵还给我！”宋妮追上去，车门拉不开，就把手从窗户那伸进去夺猫，但是怎么够都够不到。

　　“还给我！”宋妮用力拍了一下车门，她急得都快哭了。

　　“我再说一遍，上车。只要你上来，我就把它还给你。”
　　“真的？”
　　“真！”

　　“好了，我上来了。请你把它还给我。它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再受惊吓了。”宋妮朝着对方伸出手。
　　杜园盛真的把猫递了过去。

　　“把门打开啊，你不开门我怎么下去？”副驾的车门竟然又被锁死了。

　　“我说把它还你，但没说让你下去。”杜园盛说完，把车往前开去。

　　“你！我根本不认识你，我要下车！”
　　“等到了地方再说。”

　　“到什么到啊！你凭什么擅自决定带我去哪啊？你再这样，我可就报警了。”宋妮警告他。

　　“要么听我的，别再废话。要么，我不介意加速，让我们三个死在一起。”杜园盛平静地说道。

　　“你他/妈真的有病吧！”宋妮再也受不了，生平第一次爆了粗口。

　　“嗯，所以我们现在去医院。”

　　枚妽午饭后那会儿给路远知打过一个电话，但是对方没接。
　　她也没有再拨第二遍，心里认定对方应该是太忙了，才会连自己的电话都没时间接。
　　她想着等他有空，肯定会回过来的。

　　只是她都等来了雪，却依然没等到路远知的电话，连条消息也没。

　　枚妽看了一眼时间，快四点了，她也该出发了。

　　“嘀嘀!”手机来了条消息。
　　枚妽点开。
　　看了一眼后，立即按了删除。

　　是应怜的消息。
　　大概是从钱玉那边弄到的自己号码，后来便总是发消息来问有没有空，说想约自己出来坐坐。

　　枚妽不觉得自己同她之间，话有多到必须要坐下谈的地步，所以拒绝得很干脆。
　　只是对方却依然不死心，现在几乎每天都来问一遍什么时候会有时间。
　　枚妽见状，索性连消息都不再回。

　　“嘀嘀！”又来了条消息。
　　枚妽点开，这次对方发来的，是一张照片。

　　有很多人，但枚妽只认得一个路远知。
　　好像还有几位是他的同事，但是那部分拍得有些模糊，光看照片，她也不能很确定。
　　看样子，有点像会议刚散场。

　　应怜发这个给她干嘛？

　　“看见路远知旁边的那个女人了吗？她在追他。”应怜发了一段话过来。

　　呵，枚妽有点想笑。
　　应怜这是，向自己“通风报信”？

　　枚妽又重新看了一眼照片。
　　果然，路远知左侧的是个女人。
　　个子挺高，而且也穿了一身黑西装。
　　她都没细看，还以为也是个男人。

　　追路远知是么？
　　追好了。

　　雪终究要落下的，你即便伸出手，它还是会化作水，从指缝流走的。
　　手掌不是它的归宿，永远都不是。

　　杜园盛真的带着一人一猫去了医院。

　　一处很偏僻的医院。没什么人气，连地下停车场里的车都很少。
　　看起来有些恐怖，宋妮很想逃走。
　　但对方一到地方就把米朵又给抢了过去。她怕伤着米朵，只好跟着他上楼。

　　精神科？
　　五楼，是精神科？
　　宋妮站在电梯口，再也往前挪动不了一步。
　　“你真的是精神有问题？”她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

　　“你把米朵还给我好不好？”宋妮软了语气求他。
　　她感觉自己的腿都在微微发软了。
　　为什么他的家人不把他看好，让他出来到处跑？
　　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两次碰上他？

　　“不是我，是你。”杜园盛突然笑了，“我是带你来看病的。”

　　“……”
　　她听到了什么？
　　她这下，是确定眼前的人并不是一个正常人了。
　　不然，怎么会说出……

　　“这里的专家，关系同我很好。只要我想，他就可以给你开诊断书，证明你精神有问题。到时候，把你关在这里，就算你想极力证明自己是正常人，也没有一个人会信你的。”

　　“……”
　　这个冬天，宋妮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冷过。
　　不仅冷，身体里仿佛还有成千上万只冰虫在结冰的内里穿行着。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只要有能力，一个人的人生可以被这样肆意扭曲。

　　人会疯，人会死，这并不可怕。
　　可人被说成疯子，人被当成死人，这是多么得可怕！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像米朵那样。
　　可是米朵有自己救它，可是谁能来救自己？

　　四周一个人都没有，除了面前诡异的笑，除了虚弱的米朵，她还能有指望逃走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宋妮问，连眼神都暗淡了。
　　我于你，不是同陌生人无异么~

　　“你想知道？”杜园盛走近，看着那双眼。

　　“想。”
　　很想。想知道就算是被大雪覆了全身，生命是不是还会有希望。

　　“来，告诉我，你同云蓝，是什么关系？”杜园盛轻轻抚上面前的那张脸。

　　他想起来了，怀里的猫，分明就是云蓝手机里的那只。
　　他的弟弟，很爱这只猫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