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此生》方戎

4、世交

　　“你什么时候吃饭啊？”

　　苏酥趴在南絮的课桌上，时而神游，时而盯着南絮发呆。

　　“等一下就去了。”

　　苏酥点了点头，从口袋里再掏出一根葡萄味的棒棒糖，撕开包装。

　　哧溜一下将糖含进嘴里，苏酥又将脑袋撑起来，观察着南絮脸上小小的绒毛。

　　“我好像一个多月前见过你。”南絮开口。

　　“诶？那不是暑假吗，在哪儿？”苏酥一愣，手捏着糖棍转圈。

　　“学校门口的便民超市，你出来的时候神情很颓废。”

　　苏酥兀地沉默了一会，眸光闪了闪。

　　“啊……确实是我。”

　　声音没有先前的活跃。

　　“我是去找一个人。”

　　南絮听出了她声音里消沉的情绪，嗯了一声，没有多问。她合上笔盖，垂眼将本子和笔收进抽屉，“走吧。”

　　她起身，从书包里拿出钱包，任苏酥拉住她的手走出教室。

　　南絮不是一个会主动的人，但也不会随意拒绝一个对她没有恶意的人。

　　不喜欢选择拒绝。这也是她后来把自己陷进两难痛苦的问题所在。

　　食堂里依稀还有几个同学在吃饭。

　　她们挑了一个位置面对面刚坐下，就隐隐约约听到隔壁女生的话题。

　　什么军训排名的年段男神女神榜，谁的为人怎么怎么样。

　　苏酥喝了一口汤，看着眼前正一脸淡然吃饭的南絮，说：“你昨天才来学校报道对吧？”

　　“嗯。”

　　“我今早有听到班级女生在讨论说同层的十班来了个很耐看的小姐姐，我就去十班碰运气，真的碰到你了，可喜可贺。”

　　南絮笑着夹菜给她，“你在几班？”

　　“八班。”

　　南絮点头。

　　苏酥开启了她的饭聊模式。

　　倒是把最近发生的事都给南絮简单说明了一遍。

　　高一新生八月二十五号到二十九号在校军训，三十号摸底考试，三十一号放假，九月一号正式上课。

　　而在军训的时候，桐谷校园网里就异常热闹了。

　　不是讨论学习，而是讨论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

　　所以军训没两天。

　　开学以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高一新生中常常讨论的人除了本届的以外，频繁出现的名词就是江辞昇。
　　他的钢琴独奏更是把他推上了同学的话题顶端。

　　但他高冷，并且收到表白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拒绝，拒绝得礼貌，冷硬的语气却令人心寒。

　　“偏偏很多女孩子都喜欢这种高冷颜高的男孩子，都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

　　“江辞昇高冷？”南絮歪了歪头，记忆中她还确实没见过他对自己高冷的样子。

　　他幼儿园说要嫁给自己的话她倒是记得很清楚，两家人一起吃饭聊天的时候还经常提到。

　　“有礼貌的高冷最惹得女孩子心痒痒。”苏酥悠哉地吃着饭。在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两个身影时，她小声卧槽以示感慨，朝那个方向努嘴，“快看快看！右边那个！就是他！！”

　　迫不及待的语气让南絮不明所以转头顺着她努嘴的方向看过去。

　　江辞昇已经走到她后面不到一米处，他身旁跟着一个同样长相干净的男生。

　　江辞昇的眉毛在目光和南絮对视上的时候挑了挑，“怎么这时候才吃饭？”

　　苏酥的眼睛骤大，什么情况？她好像还听出了不悦？

　　他身边的顾嵁文似乎已经波澜不惊了，手插裤兜，摆出一副我很悠哉的样子，只是偶尔憋不住偷偷瞄几眼南絮，又不敢多看。

　　“这时候人少。”她回话，“你呢？”

　　“我吃完了。乐队在审核同学，我来买水。”

　　一句你呢。换来江辞昇事无巨细的解释？这个江辞昇是假的吧。

　　苏酥机械地喝汤，她已经不能思考了。

　　“好。”南絮转过头。

　　“多吃点才能长高。”他低笑，调侃语气。

　　南絮生生翻了个白眼。

　　苏酥：“…”
　　她目测南絮身高已经将近一米七了，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短腿，不好意思地缩了缩，不由自主地…跟着翻了个白眼。

　　苏酥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不停流连，她侧头看向隔壁桌的女生，发现她们也正一脸不可思议地小声交头接耳。

　　她放心了，看来不是自己眼睛出问题了。是江辞昇出问题。

　　江辞昇走后，南絮对上苏酥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她知道苏酥多想了。

　　“我们是朋友。”

　　苏酥挑眉，“男女朋友？”

　　南絮摇头：“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比较好而已。”

　　“青梅竹马那种？”

　　“嗯。”

　　“哇靠。”

　　“？？？”

　　“我也想要这么好的竹马啊！”

　　“……”

　　“他平时都不怎么跟女生说话，对你这么与众不同，他对你说的话都比你回应的多啊！”

　　“……”

　　“怪不得我刚刚说他高冷不近人情的时候你还给我一脸懵逼！我怎么没有一个这样的竹马啊！”

　　“……”

　　“是邻居吗？”

　　“不是，是我们爷爷那一辈就互相认识了。”

　　“天！凑一凑就是世交啊！”苏酥把筷子放下，盯着南絮的眼睛，“太棒了吧！”

　　很棒吗？
　　南絮将一口饭送进嘴里，轻轻嚼着，随即诚恳点头：“还不错。”

　　*

　　从那天和江辞昇在食堂碰面后，南絮总是在无意间发现有人在看她，都不是同一人。单独的，或是成堆的，视线不减。

　　苏酥上次来找她吃饭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小絮儿，你最近正在以光速入侵同学们的话题。”

　　她没在意。这些都是一时的，过了就好。

　　直到这天体育课下课，她回到教室，收到来自同桌好奇的目光，她坐下。

　　“南絮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恩笑一拍桌子，笑嘻嘻地看着她。
　　“啊？”

　　“作为我们大帅军队，不可以有隐瞒哦。”

　　“大帅？”南絮诧异，“江辞昇？”

　　恩笑双眼放光。

　　南絮撑头，反过来问她：“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们超甜的好吗！你都不知道我们看到照片的时候都尖叫了！宫兰还说！我们江大军队绝不允许奇奇怪怪的人带上江帅热点，但是！注意了哦！”

　　南絮挑眉：“注意？”

　　“但是！南絮可以例外！”

　　“噗呲。”
　　南絮笑弯了眼：“你们在说什么呀？”

　　“啊？你不知道吗？你和江辞昇上校论坛热榜第一了！”

　　“嗯？”南絮嘴角的弧度渐渐平息，轻皱眉。

　　恩笑没注意到南絮有些变化的表情，后知后觉：“诶天呐，那我平时一直跟你夸他夸他你没告诉他吧，好羞耻好羞耻啊！”眼睛瞪大，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她趴在桌上脑袋滚了两圈，幽幽开口：“他要是觉得我暗恋他怎么办？？”

　　南絮被她逗笑，拉了拉她的小马尾，“我没说。夸他的人多，他不会这么想。”

　　“嗯……”恩笑把头埋在叠起的手臂里，声音有些闷闷的，抬头看了眼南絮，又低头继续埋着。一抬头一低头重复了好几次。

　　南絮拿出物理课本，这是周五的最后一节课。她将目光放在纠结无比的恩笑身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放松些，“你想说什么？”

　　恩笑小声地嗯了下，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直到物理老师来了。

　　恩笑也还是没有说出她想说的话。

　　——

　　周五没有晚自习，周围同学三三两两讨论着周末的活动，收拾快的同学有些已经离开教室。

　　南絮此时正在整理前二十天空缺的笔记，动作不疾不徐。

　　班级里传来一些骚动。

　　在她将笔记翻页前，一抹阴影罩下，她抬头，眼里是困惑。

　　男生清晰立体的五官映入眼帘，他左手放在单肩包带子上，右手毫不犹豫地捏了捏南絮的耳朵。

　　柔软的触感。在南絮作势要拍掉他的手时他立刻收回手，坐上隔壁同学的桌上，歪着头看向南絮。

　　好在隔壁那位同学早就背着书包离开了。

　　江辞昇是来等她一起回家的，时间不急。

　　南絮对他这些小举动已经见怪不怪了，合上笔准备收拾书包和他一起走。

　　班级里的同学们时而投来探究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流连。

　　她不为所动，江辞昇也只关注着她一个人。

　　“你今天不打球吗？”

　　“来等你一起回家。”

　　南絮将书包背起，江辞昇从桌上跳下。

　　在离开前，她听见了一声小小的叫唤，像蚊子声般，小心又细腻。

　　“南絮…”

　　南絮闻声侧头，女生手垂在身旁，手里拿着一本本子。学生头，面容干净但并不起眼。是童歆。

　　“怎么了？”

　　“嗯…这是我的笔记，你需要吗？”她的声音越说越小，甚至是有些颤抖。

　　南絮浅笑，看着递来的本子，伸手接过，回说：“嗯谢谢。”

　　手里的东西被拿走，童歆将手放到身后，正不安分的扭捏着。她的余光告诉她，南絮和江辞昇都在看着她。

　　“走吧。”是江辞昇的声音。

　　南絮似安慰般拍了拍童歆的肩，温柔道：“那我先走了，你也记得早点回家。”

　　童歆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在南絮走出班级前，她仍站在那个位置。

　　到校门外后，江辞昇瞥了一眼她手里拿着的笔记本，从她手里轻轻松松拿过，翻了翻：“我的笔记挺全的，不需要别人的。”

　　南絮笑：“她主动借我的，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我可以把你们的笔记对此整理一下。”

　　江辞昇不动声色，南絮把笔记从他手里拿回来，拉开书包拉链，放进去，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看向他：“我看起来很可怕吗？刚刚那小姑娘好像在抖。”

　　江辞昇就着这话盯着她的脸，盯到她面露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这才回答：“没怎么注意她。”

　　南絮：“……我还以为我脸上有什么东西。那也可能是你太可怕。”

　　江辞昇挑眉，是真的在思考自己如何可怕了，结果想着想着，倒是想到别的事情上：“明天季延他们约打球，和南城的几个朋友一起，你来看吗？”

　　“什么时候？明天早上我要去画室。”

　　“下午三点开始，在南城的操场打。”他说，“那群人都要带着女朋友去。”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静了会。

　　随即，南絮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所以你要让我去？”

　　“嗯，让他们知道，女朋友什么的，还没有青梅竹马好。”明明语气平淡，说出来的却不是什么正经话。

　　“江辞昇小朋友，你今年三岁吗？”南絮眉眼弯弯，清澈的眼里都是笑意。

　　江辞昇瞧见了，也忍不住低笑了声，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这样，所有的冷静淡然都无用。

　　“听季延说，闵清和也挺想你的，来吗？”

　　“清和啊。”南絮此时的笑还未收下去，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有点儿腼腆可爱的清和，便毫不犹豫点头，“我尽早从画室出来。”

　　“一提到她你就去。”

　　他的声音清晰入耳。

　　南絮抬头，和江辞昇对上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话听着有些儿怪味，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大男孩当着自己面委屈，和小时候那个小男孩相比，看来这几年里倒是没什么大变化。

　　微风清扬，似吹动了少女心里的点点涟漪。

　　南絮不回话，象征性踮脚拍了拍他的头，笑声清脆，愈传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