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此生》方戎

3、江南的南

　　1

　　黄昏。

　　夕阳余晖。

　　南絮走进电梯，家在五楼。

　　结果在即将开锁进自己家门时收到妈妈的短信。

　　[絮絮啊，今晚在昇昇家吃饭。]

　　絮絮是她的小名。

　　她顿，转身，朝对门走去。

　　习以为常。

　　从钥匙串里找出江家的钥匙，开门。

　　“我回来了。”

　　南絮进门，在玄关处脱鞋，从鞋柜里拿出属于自己的浅色拖鞋。

　　“絮絮回来啦。”江母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笑容和善。

　　“阿姨好。”

　　“先放书包吧，饭等一下就好了。”

　　南絮点头。

　　她将书包放下，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准备帮忙。

　　饭桌上已经摆上了六七道菜，海鲜肉类应有尽有，配色鲜艳，南絮有些吃惊。

　　正碰上江阿姨端着汤出来，她问：“阿姨，今天有客人吗？”

　　“嗯？没有啊，你江叔叔大学那儿有什么学术讨论，辞昇要晚自习，都不回来吃。今晚就我们三个仙女。”江阿姨把汤放在餐桌中间，摆摆手，“好了，可以准备吃饭了。”

　　“怎么煮这么多？”

　　“你江仙女一听你回来了的消息，急忙拉着我上超市买的一堆新鲜食材，说是要给你补补，让她别买这么多，非觉得你去受苦了。”南絮的妈妈拿着几只饭碗出来，笑着摇了摇头，“她这么疼你，你得多吃点。”

　　“谢谢阿姨。”
　　南絮看着桌上的各色菜肴，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这一餐吃了一个多小时，江阿姨还是一如既往热情，嘘寒问暖。

　　2

　　南絮吃完饭后回到自己家中洗澡换下校服。

　　坐在床上把语文书翻了翻，突然想起下午恩笑说的视频，南絮拿起身旁的手机，解锁。

　　打开微信。点开消息框里第一个头像，进入朋友圈。

　　仅有的几条动态，最新的是一条链接，他没有配字。

　　标题简单——[钢琴独唱——はじまりの日]

　　发表视频的是桐谷高中的微信公众号。

　　果然有。

　　南絮点开链接，戴上耳机。

　　视频开始一片黑暗，舞台中间是一架隐隐约约的黑色钢琴。

　　随着钢琴声响起，一道浅黄色的光束照在舞台的中央，坐在钢琴后面的少年挺拔，白色衬衫黑色西裤，墨发服帖。

　　相机拉近，灯光打在他立体的五官上，在琴键上跳跃的双手修长，曲风和缓。

　　他开口的瞬间，她的心跟着猛跳了一下。

　　在南絮眼里，江辞昇的歌声无人可敌。

　　干净清晰的声线，独属于他的嗓音。

　　光是视频都这么惹人，现场岂不是要爆炸。

　　一曲结束，他起身，面朝观众，九十度鞠躬。

　　观众席爆发出巨大的掌声和尖叫。

　　江辞昇笑，如沐阳光。

　　在这一刻，南絮脑海里真真浮现起少年今天课间写字的模样，好看到不行。

　　3

　　“絮絮，我和你江阿姨去散步。”

　　听到妈妈的声音，她关掉界面，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把视频循环了无数遍，每一遍都紧紧看着那唯一的少年。

　　中毒太深，明明已经听过他唱的各种曲目了。

　　“我跟你们一起出门吧，你们散步，我去学校接辞昇。”没有细想，这句话便脱口而出。

　　时间走向九点半，桐谷通学生的晚自习结束时间。

　　江辞昇将单肩包跨上右肩，被顾嵁文勾着肩一同出校门，在校门口分道扬镳。

　　随即看到南絮，她站在路灯下，穿着宽松的深蓝家居长裙，过膝，黑色的长发柔顺披在身后，还未及腰，温婉动人。手里拿着两瓶橙汁，一瓶满的，一瓶剩一半。

　　“你怎么来了？”少年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热气和洗衣粉的清新气味。

　　他有每天多带一件便服的习惯，剧烈运动后等汗干了换。

　　“买蛋糕吃，顺便等你一起。”

　　江辞昇接过她递来的橙汁，手伸向她的头顶，把她的刘海揉得乱七八糟。

　　南絮啧了一声，一把拍掉他的手，“别闹。”

　　“还是没长高。”温柔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笑意。

　　她撇嘴，“说过一遍了。”

　　4

　　未到七点的早晨不似中午那般炎热，有丝舒服的凉。

　　南絮在家中吃完早餐，用皮筋将黑发随意圈了几圈，松松垮垮搭在后背。

　　开门就看到那站在围墙外，瘦高的他。

　　阳光将他侧脸线条勾勒深刻，似是听到声响，他侧头，眼底惺忪，头发有些毛茸茸。

　　“走吧。去学校。”

　　江辞昇待她走近，两人隔着三个拳头左右的距离缓步慢走。

　　都不着急。

　　小区离桐谷很近，走路不过十分钟。

　　“伸手。”

　　“嗯？”江辞昇似还没睡醒，还有些鼻音，酥酥麻麻。疑惑地看了南絮一眼，还是乖乖把他的右手伸出来。

　　南絮拿着一颗大白兔奶糖放在了他手心里。

　　他愣了愣。

　　少女的手白皙修长，放糖的时候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掌心，柔软青葱。

　　这是从小学开始就有的习惯，南絮每天早上都会给他带一颗大白兔奶糖，忘了是什么原因，似乎是两个人闹别扭，他执拗着不去找她，却又不住地偷偷跑到人家窗户那儿瞅，看到她柔软的背影就又悄咪咪地跑回家。

　　后来，她主动来找他的时候给他带了一颗糖，他那时候喜出望外，不懂收敛，直白的要求她以后只要是上学期间，每天都要给他带大白兔。

　　他还记得她答应时那还未褪去的软软的孩子音——“知道了。”

　　他只是不知道，他自以为掩饰得密不透风的偷看，早被她发现了，懂得在她看过来的时候藏脑袋，就是忘了把出卖自己的黑色的头发压一压。

　　那时候才二年级。

　　直到初中不同校以前，她就这样每天出门给他带一颗糖。

　　到小学毕业，这四年下来，她送的大白兔个数不计其数。

　　直到高二再次同校。离这每天早上的必要程序的消失已经过了三年，他念了三年。

　　他眼底的困意渐渐褪去。

　　温存漫长。

　　她真的回来了。

　　就在他身边。

　　江辞昇把糖握在手心里，用左手背挡了挡脸。

　　南絮抬头看着这个这几年来突飞猛长，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孩子。

　　“怎么捂嘴了？不舒服吗？”

　　“没事。”

　　他只是嘴角的笑快藏不住了。

　　5

　　他们出门早，到学校后校道上的人也寥寥无几。

　　在楼梯处分别，她缓缓上楼。

　　早读。

　　“嘶。”

　　南絮静静默读课文，直到她听到同桌的一声倒吸。

　　她顺着恩笑的目光朝讲台看去。

　　有没有这样一种人，你在看到他的时候仿佛就能透过他看到他笑起来令你如沐春风的模样，堪堪入心。

　　如果说江辞昇是礼貌却冷淡的性子，那么靠在前门的季延就是和他相反的存在。

　　眉目清俊，独属于大男孩阳光透彻的气息，白色的校服也挡不住他高瘦有致的身材。

　　他是今天的值周纪检。

　　南絮再次回看恩笑。

　　她正盯着眼前人，就算平时如何欢脱，此时面色也有些泛粉，眼里是和她昨天讲起江辞昇时不同的璀璨，仿佛承载星河，怀揣着一个少女日夜酌思的梦。

　　南絮低头。看书。语气平淡。

　　“你喜欢他？”

　　“不……不是。”

　　“嗯？”

　　“我只是觉得他……好看。我喜欢的……是他，他……他旁边的那个男生。”

　　南絮没有抬头看她口中所谓的旁边男生，弯了弯嘴角，看穿了少女掩饰的心思。

　　“可我没有说他是哪个人。”

　　“……”

　　恩笑不说话，南絮也不说话。

　　这样一个冒着粉红泡泡的早晨就这么在少女情怀里悄逝而过。

　　6

　　“嗨咯。”

　　此时班级里的人寥寥无几，恩笑陪同学去食堂抢座位了，说是为了找到绝佳位置看男神。

　　而南絮没有在这个放学高峰期挤食堂的习惯。看看笔记做做作业。到时间了再一个人去吃饭。

　　听到声音，在整理课堂笔记的南絮抬头，正望进一双清目。

　　少女刚及下巴的自然卷衬出她小巧的脸型，人套在明显宽大的运动T恤里，那双明亮的眼睛正毫不掩饰地打量南絮。

　　南絮本人如昨日所见一样，清淡疏离。

　　她静静坐在那里不言不语时，有江南美女动人，又含清冷的气质。

　　“嗯，不错。”

　　她说完这句话，从衣服前面的巨大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似慵懒的猫一般走到她课桌旁，将糖放在她桌上，柠檬味的。

　　“我叫苏酥。姓是屠苏的苏，名是酥软的酥。这个送给你，就当是见面礼。”

　　南絮看着眼前五官精致的女孩子，不解。

　　“没什么，我昨天见过你，想勾搭你。”
　　不过，关于她的班级消息还是在火爆了的论坛上看到的。

　　南絮握着笔的手明显一顿，笑着弯了弯眉。

　　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人总是对外貌有着不一样的追求却又同样热烈的兴致。

　　饶是像苏酥这样古灵精怪的女孩子，也有想认识好看的女孩子的想法。

　　苏酥在昨天在食堂超市挑零食的时候注意到她的。

　　南絮手里抱了几本本子，在零食区拿了两包大白兔奶糖就去站着排队了。

　　五官虽比不上和苏酥同班的夏敏芫，但夏敏芫是是混血儿，基因强大，她更喜欢这具有东方特色的脸。

　　南絮是靠她那一举手一投足的清婉气质折服苏酥的。

　　人们似乎总想把美好的事物一探究竟。

　　明明知道这样的女孩子不好攻略，但还是要试试。就算走不进心里，也要留个痕迹。

　　苏酥一抬腿，坐在南絮前桌的位置上，一手撑着脸，一边看着她本子上如她本人一般清秀的字。

　　“你叫什么呀？”

　　“南絮。”

　　她放下笔，看着苏酥，眼底淡漠如雾，嘴角却含着笑。

　　“江南的南，柳絮的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