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终生》夜落天涯

9、第七章

　　（四日前）

　　深夜被叫走的凌晗音与陆文若随墨子宸进入书房，也终于见到了岳欣雯未来的夫婿，三皇子宁王沈逸轩。一番做做场面的客套话后，几人便谈起了正事。

　　“路上发生之事我已从子宸和文辉这得知，如今见诸位都无大碍，倒也松了一口气。”到底是皇家长大的皇子，即便成长之路坎坷，沈逸轩一举一动中的儒雅与贵气都彰显出他身份不凡。凌晗音用余光看向陆文若，见后者并没有给自己任何指示，便顺着沈逸轩的话往下道：“先前在途中都是门派斗争，殿下不便大张旗鼓地出手也情有可原。而今入了皇城，也无需再遮遮掩掩。对于保障长姐的安全，您可有稳妥之法？”

　　“自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在此刻将二位请来。”沈逸轩示意墨子宸将东西拿出来，墨子宸点头，转身去了后屋。片刻后，里屋的门被再次打开，随墨子宸一起走出的，竟是一尊与人等高，做工及其精良的木偶。若非雕刻出的面容略显僵硬，它罩在衣衫下的行动看起来根本与常人无异。凌晗音从未见过如此逼真的人偶，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陆文若抬眉，意外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明白了沈逸轩的用意。

　　“我闲来无事时喜欢研究些机关术，没想到在这时派上了用场。”见两人已明白自己的意思，沈逸轩也不多做解释，直接道，“陆姑娘有伤在身，届时就不必跟着队伍参加祭典，在暗处盯着，也可将妄图破坏联姻之人打个措手不及。”

　　凌晗音听罢，再次将目光转向陆文若，见对方微微颔首，便开口道：“宁王殿下思虑周全，我们照做就是。只不过，今夜在院中，我们察觉到有一人在暗处躲了许久，什么目的人尽皆知。留了小瞳在宫里守株待兔，现在也该抓到人了。”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三人对视一眼，将她们的意思猜了七八分，却都默契地没有出声，静候下文。陆文若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没有看向沈逸轩，而是始终盯着看似面无表情的孟文辉，没什么情感起伏的声音在并不宽敞的书房内有种突兀地空灵：“那人的修为并不高，却对敛息术有所了解，对皇宫地形十分熟悉，多半是皇城的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三人要再不明白，那就是装傻。墨子宸将人偶锁回里屋，代沈逸轩回道：“若确是皇城中人，我们自当替几位处理好。”

　　“如此，便有劳了。”该说的都已说清楚，两人也不再多留，起身离开。

　　（大殿）

　　“这地遁术是江湖中一隐秘门派灭天的独门法术。”身上的毒被解开后，沐雨瞳起身向皇帝行了一礼，“既是江湖纷争，就无需交与天鹤解决了，还望陛下见谅。”

　　这可算是及其无礼的一番话，在场文武百官皆屏息，生怕皇帝会暴怒；各国使臣则是在一旁静静看热闹，心中不无讥讽地想，打破先例与江湖人士联姻，未成亲就已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连五十年一次的祭典都弄得不伦不类，真不知这皇帝要怎么收场。

　　出乎意料的，沈焘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淡淡道：“既是江湖纷争，朕不便多管，诸位自行解决即可。”见皇帝没有异议，沐雨瞳抬手招来两名紫徽城弟子，让他们把唯一还活着的女头领带了出去。凌晗音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横尸，嫌恶似的皱皱眉，指尖弹出一粒药丸，不偏不倚落在了几具尸体中央。片刻后，只见药丸自行化开，一阵浓烈的烟雾四散开来。众宾客皆以袖掩鼻，生怕是什么带毒的阴招。

　　待烟雾散去，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殿中几具灭天弟子的尸身竟被那烟雾化成了飞灰，连人带衣，竟是一点不剩。一粒小小的药丸居然有将人挫骨扬灰的能力，令人胆寒。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禁离几人远了些。

　　眼见威吓的目的已达到，凌晗音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向上座面色未改的沈焘抱了抱拳，扶起岳欣雯转身出了大殿，沐雨瞳和紫徽城众人紧随其后。留在最后的陆文若，环视了殿中所有有影子的地方，末了又看了一眼皇帝座旁摇曳的烛火所投出的淡影，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所有人视线中。

　　这时，才见沈焘面露凝重之色。

　　夜，皇宫府院中，四人又开始了无需问话的“审讯”。

　　“与我们所想相差无几，沈卓和灭天门主勾结好了，沈卓利用职权将她们带入宴席，这群弟子负责动手。”结束梦忆，沐雨瞳起身道，“只凭梦忆看到的根本无法作为证据扳倒沈卓，看来需要去仁王府走一趟啊。”

　　“不必了。”就在沐雨瞳和凌晗音准备行动时，沉默许久的岳欣雯突然开口。两人转身，以为她掌握了别的证据，却不想她只是说：“到此为止吧，别再追究了。”

　　宁王府书房中，气氛有些凝重。

　　墨子宸用折扇轻轻敲击手心，回想着陆文若离开大殿前的举动，有些不可思议：“路过她真的发现了那群非人类，修为至少得有大天位，那可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强啊。”孟文辉手指轻扣桌面，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她的修为略低于我，这一点我可以清楚感知到。至于为什么会寻找影子，应该是一种压迫感让她有所察觉吧。毕竟他们三个，跟我们完全不是一个阶层的。”

　　“上次见面时，就已经很明显地看出，她是这一群人的主心骨。”沈逸轩修好人偶上被损坏的机关，起身道，“凌晗音几乎每次开口前都会等待她的指示，一些话得到她的默许才会说出口。这种近乎服从的信任，如果只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足够深，未免太过牵强。”

　　“一个冷静理智的人，即便平日令人感到难以接近，在未知或危急时刻，都是让人下意识信任依赖的存在。”说话的是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窗沿的少年，一张娃娃脸与平稳老成的声音衬在一起，有种奇妙的强烈对比。房中三人对这个行踪诡秘的少年显然早已熟悉，对他的突然出现见怪不怪，墨子宸甚至毫不客气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对我们还玩装神弄鬼这一套，您可真是童心未泯啊。”

　　“臭小子，我是你师兄！”似乎被“童心未泯”四个字刺激到了，少年立刻失了方才的沉稳，跳下窗台追着墨子宸要打。墨子宸反应敏捷，一闪身就躲到了孟文辉身后，孟文辉显然早已习惯这个场景，拉住暴走的少年，安抚般道：“师兄别动气，他这么嘴欠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好言好语地“哄”了半天，那少年总算收了张牙舞爪的模样，左右手双管齐下揉了揉墨子宸和孟文辉的头，方满意地收了手：“好歹我们是看着你们长大的，真要打，易凛遥和顾思源也不会让我动手的，放心啊。”看这三人终于闹够了，一直忍笑观战的沈逸轩才开口：“宁湛师兄深夜到访，不会是手太痒想拿我们练练功吧？这么晚了不用守在宫里，真的没有要紧事吗？”

　　“今晚易凛遥值夜，顾思源忙别的去了。”宁湛走到桌边坐下，喝了一口茶后正色道，“宫里那位让我来给你们传句话，紫徽城来的那群人，别的随意，盯好陆文若。那丫头是紫徽城里除了岳云宗以外修为最高的，防备第一，拉拢第二。”

　　三人对视一眼，皆明了皇帝想干什么。陆文若过于冷漠的性格印证了她从小的孤独和多年来的不被信任，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三个发小，很难在她眼底看出柔情。这礼还没成，就开始打挖人墙角的主意，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知道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宁湛并未多说什么，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颇为潇洒道：“即便他仗着自己有能拿来逼你们就范的东西，你们也该有自己的选择和决断，不似我们，要处处受制于他。”语毕，便潜进了影子中，消失不见。

　　遁影术，是一种极难修习的隐身秘法，最初只是可令施术者将自己藏匿在万物的影子中，无声无息地将敌人解决，而随着修炼的日益精进，甚至可以利用影子四处穿梭，速度堪比瞬间移动。而这遁影术，是皇帝身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必须修习的术法，这些暗卫平日都是潜在影子里，无时无刻不保护主君，任其差遣，顾被世人称为“影卫”。宁湛即是皇帝身边三大影卫统领之一，修为已至大天位，是这片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强者。

　　待宁湛走后，墨子宸甩开手中的折扇，边摇边漫不经心道：“这老狐狸也真是的，都在那位置上几百年了还磨不平急躁的性子，也难怪治不好这偌大的王朝。”如此无礼的话说出来，竟没有遭到任何制止和斥责。沈逸轩叹了一口气，眉目间尽是无奈：

　　“唯利是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