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终生》夜落天涯

8、第六章

　　转眼便是三日后，筹备了许久的祭典终于在一下下钟声中开始。祭坛上，文武百官随帝王下跪，口中皆念念有词，面色虔诚；祭坛下，紫徽城众人被安排至上座，静候祭祀结束。

　　依天鹤礼俗，未出阁的姑娘不可轻易向人示出真容，成亲前更是不可与夫家人有任何正面接触。所以，今日的岳欣雯头戴纱帽，静静立于层层保护之中。隔着白纱，莫要说面容，连身形也看的不真切；一旁，沐雨瞳和凌晗音作为紫徽城使女，无需遵从天鹤礼节，惊为天人的容貌让围观的百姓和文武百官以及别国使臣看呆了眼；而陆文若却不知为何，在面上扣了一个面具，从中透出的目光不似往日般冰冷凌厉，反倒柔和了许多。

　　一个时辰后，冗长的祭祀终于随着祭司沙哑的嗓音结束。走下祭台，天鹤皇帝沈焘来到紫徽城众人围成的圈阵前，开口道：“紫徽城众位使者远道而来参加我朝祭典，若有招待不周，还望诸位海涵。”圈阵前的许桥羽拱了拱手，还未能回话，就听到沈焘身后传来一个讥讽的声音：“让些不干不净的人入了我朝圣地，还称之为荣幸，皇兄是存心让别国使臣难堪吗？”

　　抬眼望去，就见一个与沈焘长得有五六分相似的人从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模样俊逸的少年，正是仁王沈卓和两个儿子沈逸寒、沈逸南。沈卓走到沈焘面前站定，眼神半分也没给紫徽城众人，只对沈焘道：“皇兄，各国使臣可都等着宴席，莫要为些粗俗之人费心费力。”

　　沈卓话音刚落，圈阵之中便传来凌晗音动听却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仁王这话好生有趣，祭坛如此庄重之地，竟不知何时放了些粗俗之人进来，还让他们一直在这待到祭祀结束，您莫不是上了年纪有些糊涂吧。”此话一出便引得站在对面的各国使臣一阵发笑，在场谁人不知此次祭典大小事宜皆有仁王负责，方才那一番话，简直就是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

　　笑声中，沈卓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沈逸南行刺失败后他也浮躁了许多，竟在言语上让一个不足自己半大的姑娘占了便宜。重重冷哼一声，他便甩手走下祭坛，沈逸南恨恨瞪了圈阵中四人一眼，紧跟父亲身后离开，沈逸寒看着父亲和胞弟远去的身影，眼底似有几分无奈，向紫徽城众人抱拳行了一礼，方转身离去。

　　眼见沈卓离去，沈焘才淡淡道：“让诸位贵宾见笑，酒菜皆以备好，还请移步殿中。”语毕，率先走了下去。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沐雨瞳笑了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同情：“难怪处事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的天鹤皇帝会对这个胞弟如此厚爱，给了亲王之位不说，还一直在皇城中有如此大的权力。就他这沉不住气的性子，还没沈逸轩对沈焘的威胁大。”由于紫徽城势可敌国，立地不属于任何一个王朝的地域范围，对各王朝便也从不像其他江湖门派般有敬畏尊重，沐雨瞳这话一出，紫徽城一众弟子都不由得轻笑，而岳欣雯和陆文若似是由于被沈卓当众找茬心底微有不快，难得的没有阻止沐雨瞳说出这种会引发大乱的话。凌晗音上前对许桥羽道：“师兄，一会把圈阵收了吧，那么多人围在前边，都碍着我们看戏了。”见她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许桥羽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挥手撤了圈阵。

　　宴席上，众宾客手握酒杯，在一句一句客套的场面话中饮下了数杯酒。眼见众人已有醉意，仁王拍了拍手，随即一群貌美的舞姬翩翩迈入殿中，行过礼后，便扬起水袖，随乐声起舞。

　　凌晗音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对身旁饶有兴趣欣赏舞蹈的沐雨瞳道：“这群人练的程度不如你千分之一，还要在身上藏东西，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沐雨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余光瞟到仁王隐隐望向这边的眼神，便抬起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末了才漫不经心地开口：“何止她们，这酒里藏的东西也不少。老家伙真看得起我们，下的药若放到普通人身上早没命了，今天不把这戏唱好，还真有些对不起他的一片苦心。”

　　随着沐雨瞳的话音落下，一群舞姬也结束了献舞，继而转身，施施然走到各国使臣面前，替他们把酒斟好，复又将酒杯奉上。

　　除了紫徽城一众人，其余宾客都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目光接过酒杯，将酒饮下；凌晗音和沐雨瞳皆是似笑非笑，接过酒杯却并不喝下；陆文若和岳欣雯则是从入席起就没有碰过桌上任何一样食物，更不用提接酒。见四人谁都没有中招，仁王不禁皱了皱眉，以手轻敲桌面，发出了行动的暗号。

　　收到指示的几名舞姬从桌前站起，迈着自认为轻盈的步伐走到四人身边，似乎是想揉肩。凌晗音侧身一躲，颇有些不正经道：“我们这群人从小是刀里来剑里去，受不了这么金贵的伺候，姑娘们还是留些力气吧。”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不远处的墨子宸忍不住弯了嘴角，一旁的沈逸轩摇摇头，笑得有几分无奈。几个舞姬也没想到凌晗音竟会一点面子也不留，只得讪讪收了手。

　　几番见招拆招下来，整个宴席已是暗潮汹涌。又是半柱香的时间后，仁王终是按捺不住，再次发出暗号。跪在岳欣雯身旁的那名舞姬拿出一截短笛，轻轻吹了几下，紫徽城众人便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见已制住最强的三人，那舞姬握住短笛用力一拔，一柄短剑从笛身中抽出，接着手腕一转。

　　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待所有人看清殿内形式时，就见岳欣雯已被一剑刺穿胸膛，倒在地上，自己也被面前正在斟酒的舞姬用不知何时拔出的剑抵住了咽喉。

　　全场愕然。

　　为首的舞姬见最重要的目的已达到，便悠悠站起，慢条斯理对满脸惊恐的使臣们道：“众位贵宾大可放心，我们的目标只有紫徽城，断然不会伤害你们。”接着她便把目光转向动弹不得的沐雨瞳三人道：“几位中的可不是一般的毒，饶是修为过人，也免不了在阴沟里翻了船。”

　　此刻，宫中近卫军已尽数涌进，围住一群舞女。在场人皆屏息，却听到一个云淡风轻的声音：“诸位对自己门派的蛊毒信心满满，本王真是不忍心拂了你们的意。只不过，有一句话，还想提醒各位。”众人转头去看，就见沈逸轩从容不迫的起身，面上的笑容儒雅依旧，却令人心生寒意。对面被困住的沐雨瞳三人也是一笑，连同墨子宸、孟文辉在内，六人一字一句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女人一愣，继而立刻去看“中剑倒地”的岳欣雯，却惊见她的伤口不见一丝一毫的血迹。掀开白袍，才发现裹在层层伪装下的，竟是个做工精致的木偶！

　　愣怔片刻，她们立刻明白自己中计了。收起短剑，为首的女人往地上猛击一掌，紧接着大殿就开始晃动。随着太监的一声“护驾”，近卫军立刻撤开包围，护到皇帝周边。

　　“地遁术？原来是灭天的人。”眼见刺客要逃，凌晗音和沐雨瞳并无半点焦急之态，只是饶有兴趣地研究起了对方的法术，末了才道：“师姐，你再不出手，这群人就要逃了啊……”

　　话音一落，就见数支羽箭从殿门外迅速射入，登时殿中的杀手除了头领之外全部中箭倒地。头领一愣，尚未站起身，便感到后颈一阵剧痛，昏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形势已巨变。不明所以的宾客看看站在殿中面无表情的陆文若，又看看端坐在席间带着银面具的少女，被一系列变故吓得有些迟钝的大脑终于重新运作，隐隐明白了这早已设计好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