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妻》生姜含片

9、第 9 章

　　余嬷嬷道：“姑娘此言差矣，王妃与殿下乃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非其余人所能及，王妃对王爷更是用情至深，只是却不懂王爷抱负。”
　　若真是对一个人用情至深，应当不是不懂，而是下意识不愿相信吧。云翎不愿深想下去，抬头笑道：“嬷嬷，我刚才做的可好？没有落下风吧。”
　　余嬷嬷也笑道：“姑娘做的极好，颇有主母风范。”
　　“嬷嬷可别抬举我。若真是被宁王想方设法送进深宫，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云翎吐出一口胸中的郁气。
　　余嬷嬷坚定道：“只要老奴在，姑娘定会鲜花着锦，前程繁绣。”
　　云翎只当余嬷嬷在宽慰她，笑笑便也没说什么。
　　据余嬷嬷推算，宁王若要将她塞进宫里，最近的时机就是秋收祭礼，再就是选秀，留给她潇洒的时间不多了。

　　恰逢相国寺一月一次开放万姓交易，云翎便想要去见识一下，绿漪自是跟随，余嬷嬷担心人多不安全，又加了几个侍卫。
　　行至相国寺附近的街道，车马络绎，人群熙攘，有官府的兵士手持枪戟维护秩序，显得热闹而不无序，云翎没在服饰各异的人潮里，不过四处张望了会儿，身边紧紧随着的绿漪和侍卫一下竟不见了踪影。
　　云翎伸手拉住过往的行人的袖子，口中急道：“这位……”同学？同志？大叔？啊啊啊啊啊要怎么称呼？
　　“这位小哥！”云翎拽着那人的袖口不放开，又怕耽误人家的急事，语速极快道：“请问寺内可有寻人之处？或者非常显眼的地方？”
　　那人停住脚步，转过身，眸子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小芳？”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有缘千里来相会？云翎也没想到能在这里再次遇到林霰，“林公子？”
　　林霰见她面带急色，又见她孤身一人，温声道：“可是与侍女走散了？”
　　他的语调缓重，为人又文雅，让云翎很快平静下来：“正是。”
　　“别慌。”林霰安慰道，“你且随我来，我带你到并资圣门，那里布有斋供，又有铜铸贴金箔罗汉五百尊，足够显眼，凡来相国寺者，十之七八皆会去那；加之那儿设有官兵临时休憩的小棚，你当可寻求他们的帮助。”
　　云翎跟着他在人群中穿行，心下安定，道：“多亏遇见你，不然我可真不知如何是好，要是其他人未必有这样的好心肠。”
　　“这可未必，你呀，还是把人想得过于简单了。”林霰回头看她，“这世上人千千万，单京都一成人口便逾百万，三教九流，纷杂繁复，你所见到的我，仅是我想让你见到的我，你又怎知这副皮相下的我究竟有着怎样的内里？”
　　他话里暗含警告，云翎摇摇头，小声道：“这怎么能一样呢？茫茫人海中遇见你，是……”
　　她的声音太小，周围又嘈杂，林霰没能听清：“嗯？”
　　云翎便声音大了起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要强抢民女不成？”
　　引得附近一小片人都看过来。
　　林霰失笑，在她脑阔上弹了一脑瓜子，解释道：“舍弟年幼顽皮，诸位见笑。”
　　见二人举止亲昵，围观的人才把脸转回去，各忙各的了。
　　云翎道：“今日我化成这个样子你也能认出我，真是厉害。”今日出门，余嬷嬷可是帮她好好乔装了一番，肤色都涂成蜡黄，秀眉也被描浓了许多，许是一白遮百丑，又穿了男装，她看起来的确不那么显眼，只像一个平平无奇的青年男子。
　　林霰睨了她一眼，没什么杀伤力的一眼轻瞥倒让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他道：“你方才情急，用的是本声，我的记性还没那么差。”
　　云翎一手捏着脖子，声音粗哑，“失策失策。”
　　林霰在她头上又是一敲，“有我在，就不必故意这般说话了。还有……”他的目光在她抓住自己袖口的手上停留，道：“不必抓那么紧。”
　　云翎见他原本齐整的领口都因为自己的一番动作而有点歪斜，脸上讪讪的，连忙放开手，又见他袖口被自己抓得皱巴巴的，精致绣花皱得不成样子，越发愧疚难当：“不好意思，林公子。需要我的赔偿吗？”
　　林霰整了整衣领，抚抚袖口，哼笑：“我看起来像是需要你赔偿的？”
　　云翎挑了挑眉，她也只是客气一问嘛。
　　“你若是过意不去，便陪我逛逛吧。”林霰道，“时限，一整天。”
　　云翎睁大眼睛：“你这是敲诈。”想想绿漪，眸子里的光又黯淡下来，“侍女找不到我，可能会着急，说不定还会受到惩罚。”
　　“今日人潮拥挤，被迫分开也不是你们任何一方的错处。”林霰向她伸出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在明媚天光下如玉一般。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眸光如水，温和沉静的，云翎抬起手想要放进他掌心，却又有些犹豫。
　　一方绸帕放进他手中，云翎捏住一端，垂下眼催促道：“走罢。”
　　林霰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可要跟紧了。”
　　云翎胡乱点头。
　　两人的手隔着一方不大的帕子，行走间难免碰在一起，云翎心跳砰然，只觉得周围的人群皆化作浮动的光影，商人顾客之间的讨价还价声也远去，只剩下引着自己向前走的人。
　　她忍不住抬眸偷觑林霰。
　　昭昭如日，朗朗似月，能与之相识同行已是万幸，又何能奢望其他。
　　原本只是出于对他风度的倾慕，如今似乎变样了。
　　到了斋供处，果见几个僧官差使，其余僧人们在僧官的指挥下给兵士和百姓分送饮食茶果，动作麻利，井然有序。
　　云翎将自己与侍从分散一说，僧官思索片刻，只道若是侍从自己寻来这处才能帮衬一二，不若今日游人甚众，人力终是不能分散助她寻人。
　　云翎谢了僧官，道：“多谢大师，如若她们寻来，就说我已归家。”
　　僧官双手合十回礼：“施主言重。”
　　待她和林霰走后，先前回话的僧官旁边的另一僧人疑惑道：“我是觉着，那乔装女子身边的男子，似乎在哪见过？”
　　僧官念了声佛号，道：“哪那么多话？先把今日事了结才是紧要。”
　　那僧官望着二人还未走远的背影，微微弯腰一礼。
　　林霰带着她绕出相国寺，走出去好远，沿街小吃摊上飘来的香味勾得云翎馋虫直挠，林霰看她：“肚子饿了？”
　　“有点。”云翎扯了扯帕子，没扯动，索性放开手走到她觊觎许久的摊子前，回头问：“你要吃吗？”
　　林霰也走过去，不着痕迹地将那方帕子收到袖中，“米饼？”
　　摊主热情地招呼道：“正是呢，是从儋州那边引过来的方子，加芝麻，花生，杏仁一起拌炒，尝起来可香！二位要不要来点儿？”
　　“我不要，你吃吧。”林霰掏钱付账。
　　云翎见他出手便是一锭银子，这种小摊多是找不开，便止住他的动作：“我自己来就好。”
　　摊主道：“两文一个。”说着麻利地把刚出炉地米饼装在油纸里递给云翎。
　　米饼刚出炉，闻起来一股很香的甜味，咬下去却是松软，有些沙沙的口感，由于太香，云翎反倒吃了小半个就没兴趣了。
　　“林公子，你是京都人吗？”云翎实在咽不下去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只有本地人和老饕知道的食店？”
　　见林霰敛眉思索，云翎又道：“咸口，肉比较多那种。”
　　林霰失笑：“倒还真有这么一家，店里清汤面和牛肉堪称绝味，就是位置比较偏。”
　　云翎眼睛一亮：“有劳公子带路，不过，不是说官府不允许售卖牛肉吗？”
　　“所以位置比较偏。”林霰一边走，一边说道：“律令中虽然明确规定不得宰杀私牛，但却没说不许吃牛肉。屠户也可向官府报备宰杀老牛和病牛，所以也不算很严格。”
　　“老牛和病牛的味道可能欠佳。”云翎势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京都，乃至天下这么大，不可能只有几家贩卖牛肉，光是老牛和病牛肯定供应不上，那么这些牛肉的来源……”
　　林霰道：“不过是为利所趋，有了需求就会有供给。据我所知，牛肉每斤百文左右，一牛之肉不下二三百斤，且不含牛筋牛皮牛角等可另作他用之物，而采买一头牛的价格却只需五千至七千文，如此暴利，谁人不动心？”
　　云翎叹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不过也是为了讨生存。”
　　林霰颔首：“正是，且我朝经几代休养生息，耕牛的数量非战乱时期能比，官府并未完全置之不理，向店家增收不成文的牛肉税，一来满足百姓的口腹之欲，二来也可为官府增加收入，国泰民安，何乐不为。”
　　“厉害，只是既然食牛肉已成风尚，何不取消禁令？”云翎有些疑惑。
　　“耕牛数量虽长，却并非可以肆意宰杀之牲畜，有个明面上的约束总好比过放任，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林霰的声音听起来有股凉凉的意味，“官府不愿意放弃大笔的税收，百姓也不愿意放弃这么一份美食，总不过两边互相牵扯，只是官府还拥有律令可以增强威慑……”
　　他扭头看云翎听得一脸认真，道：“今日就不谈这些，官场里的拉扯不宜入你耳。”
　　云翎失笑：“聚众已成势，其势既能推人上高位，却也能摔人入深渊，适当的压制不但能立威以便掌控还能从中得到好处。你虽未说完整，我大概也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