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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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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殿下来了,在外头等着呢。”余嬷嬷进屋就见云翎散着一头黑发,仅着无袖小衣怏怏地倚在榻上,忙拿了水色袖衫给她披上,“老奴瞧着殿下像是有重要的事要向您交代,您梳洗梳洗,去见一见罢。”
“真不想动。”云翎抬手遮脸,语气颓丧。
余嬷嬷倒也没强硬地逼她,只默不作声地侍立一旁。
云翎放下手,叹气:“嬷嬷来为我挽发吧。”
待到梳整完毕,小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云翎这才施施然从闺阁里出来,眼眸一睁一合间眸光流转,一改恹恹之色,嘴角也抿出些许弧度。
萧其羽瞧着她走来,她着藕粉色上杉配绣同色莲图的米色下裙,白嫩的耳边坠着珍珠,鸦黑如云的发间插着根紫檀木簪,穿着简单,却是素雅清新。
短短的一段距离,她却走得摇曳多姿,步步生莲般赏心悦目。
原还有点不快的心情一扫而空,萧其羽望着她向自己行礼,道:“不与本王赌气了?”
从藏南寺回来后云翎的确有意无意地躲着萧其羽,他来也是找各种借口推脱不见。云翎假笑:“哪儿能呢,王爷今日来,有何见教?”
萧其羽递给她一封信,抬了抬下巴:“云默寄来的。”
封口处明显有再次粘合的痕迹,云翎了然,强行压抑下内心翻涌的情绪,再次行礼:“多谢殿下。”
“玉河与京都相距千里,信件往来所费时间甚久,这信应是月前写就。”萧其羽见她当面拆信,毫不避讳的样子让他心情愉悦,便道,“可要现在回信?”
云翎读毕,心下稍安,她笑道:“我虽认得几个字,写出来却是不堪入目,王爷可愿代笔?”既是恃宠生骄,也是一种试探。
萧其羽俊眉微挑,心下明了,“可。”
云翎站在他身侧为他研磨,萧其羽只要斜眼一瞟就能见到她线条几近完美的侧脸,皮肤柔嫩得吹弹可破。萧其羽看了她几眼,将注意力放回纸上,左手挽袖,提笔蘸墨,道:“要写什么?”
“阿默,见信如晤:
信已收到,久不见你,甚是挂怀,阿姐不在身侧,万万记得冷时添衣,天阴带伞,银钱若是不够,勿要羞涩,向阿姐开口便是。
阿姐见你所述,想来唐阁老承孔孟儒学遗风,对你们多有关护。阿姐并非要你成为像阁老一样名传四方的学者大儒,无论是读书还是其余事,一切随心随性即可,阿姐只希望你能找到自己存于天地的意义,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莫要给自己强加负累。
阿姐一切皆好,甚至因为贪嘴,重了些许,脸似乎也圆润了些,无须过多牵挂。至于时势之变,阿姐定当随机应变,惟望你一切安好。
姊 翎
乙亥年辛未月丁卯日”
萧其羽的字当真极好,只是笔力遒劲俊秀,自有不羁风骨,一看就能知道不是出自她之手。云翎小心拿起,轻轻吹着纸上的墨迹。
萧其羽接过侍女递来的毛巾净手,道:“我原以为你们姐弟分离甚远,定有许多话要诉诸纸笔,没想到如此精简。”
云翎将信交由侍女封好,闻言答道:“纸短情长,相距太远,有心无力,讲太多太细反倒会成为对方生活里解不开的心结。”
萧其羽勾起嘴角笑,意味不明。
余嬷嬷待萧其羽走后,撵了其他丫鬟出屋,绿漪虽然面带不快,但也悻悻出去了。
云翎见人少,伸手便解开扣子散热,不解道:“嬷嬷这是要有话和我说?”
“老奴虽与姑娘相处时日不长,却也觉得姑娘待我们这些下人极好,不曾有过重话和打骂,老奴已把姑娘当实实在在的主子对待。”余嬷嬷垂手站在她跟前,表了一番忠心。
云翎不语,她不知道余嬷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余嬷嬷又接着道:“本来主子们的事情不该老奴一个下人置喙,但老奴瞧着殿下这些日子不仅来得勤,对姑娘的态度也越发随意亲昵,只恐殿下心思生变,要把姑娘收用。”
云翎扯了扯嘴角,笑意冷然:“收用也无妨,他想把我怎样哪是我能拒绝的。相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宁王殿下说不定反倒成了一个好的选择。”
“姑娘可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余嬷嬷抬头,认真地盯着她,“姑娘听老奴一句劝,就您这容貌,天下没几个男子能抵挡得住诱惑的,姑娘虽与殿下相遇在前,却不必把这天赐的良机耗在宁王府。宁王妃乃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卫国公府的嫡长女,身份贵重;王爷还有个沐姨娘,乃宁王殿下的叔父平王所送。您若是进了王府,无依无靠,还不得任由她们拿捏?男人的心思最是难猜,如若王爷不再看重姑娘,将您送给其他权贵亵玩为自己谋利,姑娘又当如何?”
像物品一样送给他人?云翎心跳得有些慌张,脸色煞白,“我……”
余嬷嬷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姑娘莫以为老奴是在危言耸听,您不知道这些事也是常理。家风不甚严谨的权贵们经常聚集狎妓,豢养男宠,互送姬妾已是常事,只是不暴露出来而已。老奴曾见过有女子不堪多人凌辱当场就疯了的,也有挺过去身体却落下恶疾的,无一人有好下场。”
以前云翎也是听过这样的事,只是她从未想过,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可能性。现在可不是什么和谐社会,权力当道的当下她一步错那就是悔恨终身的事儿了。
云翎思量许久,回握住余嬷嬷的手,眼神恳切:“还请嬷嬷帮我!”
她声音里不自觉的有些颤抖,余嬷嬷内心满意,安抚道:“现下还不是您出现在那位面前的时机,殿下应是在犹豫和筹谋。今日老奴一番话,最要紧的便是告诉姑娘,莫要轻易认命,在尚有可选余地时一定要选赢面最大的一方。”
云翎收了收脸上不安的神色,笑道:“嬷嬷的话我记下了,还望嬷嬷以后不吝提点。”
余嬷嬷道:“那是自然,姑娘好了,老奴才能跟着沾光不是。”
这边云翎才下定决心不掺和进宁王府,哪成想事情却找上她了。
“就是这儿?”
说话的人是一个年龄约莫双十年华的少妇,着杏色襦裙,外罩淡白宽袖褙子,秀发挽成灵蛇髻,上插双凤衔珠金步摇,侧边点缀着三两宝石攒花,额间几抹翠钿,长眉上挑,与那微怒双眸衬映,显得干练凌厉。
少妇身后跟着一群丫鬟,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
身边的丫鬟无须她多言,上前叩门,里面应了一声:“谁呀?”
绿漪探头出来,见到少妇,想来无甚表情的脸上出现震惊之色:“国公夫人?!”
少妇看她有些眼熟,道:“我见过你,你是……宁王身边的侍女,绿漪。”少妇眸子一转,冷笑,“连你也在这,果然殿下把这位姑娘看得够重。”
她故意将“姑娘”二字咬得极重,透出一股子高高在上的蔑视。
眼前的少妇正是宁王妃陆子妤的嫂子岑竹韵,现任卫国公的当家夫人,岑家也是京城一等一的大族,作为嫡女的岑竹韵自然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云翎这种没身份背景,以色侍人的女子。
已经有其他丫鬟去向云翎和余嬷嬷禀报,绿漪却对觉得今天这事不是那么容易善了的,“夫人既是知道姑娘对殿下的意义,又何必多此一举”
岑竹韵道:“就是想来给这位姑娘提个醒儿,免得自恃美貌和宠爱心比天高,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绿漪侧身引她们进门,道:“想必夫人已经想清楚后果了。”
岑竹韵点头:“自然。”
陆子妤不仅是她小姑,更是从小到大的闺中密友,眼见手帕交不方便亲自出面,又难过得几乎以泪洗面,岑竹韵心里既不忍又难受,便亲自来会会这个把宁王迷得神魂颠倒的狐狸精。
但没想,见到的狐狸精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美得令人自惭形秽的女子。
岑竹韵自问也见过不少美人,却从来没见到过如云翎一般的,美得如此张扬,气质却又沉静,仿佛真是狐狸成精一般,眸光流转间都摄人心魄。
岑竹韵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云翎和这位不速之客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她率先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氛围:“来者便是客,绿漪,上茶。”
岑竹韵回神,有些懊恼,这么一来已是失了先发制人,她提高了声音道:“你就是宁王的外室云姑娘?”
“不是。”云翎已经由余嬷嬷之口知道了眼前这位贵妇的身份,心里有些发怵,面上却淡淡的,“奴家只是宁王殿下的棋子罢了。”
岑竹韵不信,“若真只是棋子,哪用得着护得这么紧?你也不用找什么借口敷衍我,我今天来只是给你一个警告。”
云翎扯了扯嘴角,目光也变得冷然:“既然夫人不信,奴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她还没有死皮赖脸向岑竹韵解释的必要。
岑竹韵道:“宁王不可能把你养在外面一辈子,作为王妃娘家的国公府不会允许。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不要痴心妄想些什么。”
云翎不欲与她相争,敷衍道:“行行行,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岑竹韵顿时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长眉微皱:“这就是姑娘对位尊者的礼数?”
云翎哼笑一声,那模样美艳至极,“那这就是夫人您作为国公夫人的礼数?宁王府的家事何须您一个外人插手,这岂不是越俎代庖?”
见岑竹韵眉头一拧就要发作,云翎把茶盏重重搁下,那猝不及防的清脆声响弄得在场人心头一跳,皆是一惊,又听云翎紧接着道:“国公夫人有空来警告奴家,不若花花心思劝一劝王妃宽心些,为这种空穴来风而大动干戈,实在是失了气度。”
“至于您,国公夫人,虽然您与王妃是顶好的交情,可也别被人当成枪使了还蒙在鼓里。”这种瞎掰的话云翎张口就来。
“不识好歹。”岑竹韵被云翎的态度激起了火气,她还想说些什么,但想今日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便领着一众丫鬟婆子,拂袖而去。
“王妃手段,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