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妻》生姜含片

6、第 6 章

　　云翎惊吓：这人想一出是一出的，她还真怕就这么玩完了。
　　“别这样看着我。”
　　她长长的眼睫一眨一眨的，眸子水润，受惊的样子无辜极了，特别像府里那只白猫儿，萧其羽忽然伸手盖住她的眼睛，笑道：“我是逗你的。”
　　云翎眼尖，瞟到他耳尖似乎红了。
　　一个大老爷们搁这儿装什么纯呢，好像原先威胁她的不是他一样。
　　次日早晨来请安的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余嬷嬷，丫鬟也都另换了一批，云翎对萧其羽的办事效率很满意。
　　“姑娘，您也闷了几天了，何不出去走走？”余嬷嬷在她耳边念叨，“京郊靠山的藏南寺虽比不上京都相国寺那般宏大，却因为依山而建，山色秀丽。”
　　见云翎眼皮也没抬，余嬷嬷又道，“山势险峭，是以去的人不多，是个清幽的地方。”
　　云翎“啪”地把书合上，“备车。”
　　话本有趣是不假，可是她芯子不属于这个时空，看起来着实费神，她也很想呼吸山间的新鲜空气。
　　颠簸了一路，云翎昏昏欲睡，浑身难受，午后一到地方倒即刻精神起来了。
　　山体巍峨，其势险峻，林木葱郁深绿，空气中草木的气息十分浓郁清新，站在山脚抬头，蔚蓝天际下几片薄云飘在山顶，平添几丝飘渺仙气，青砖铺就的石梯从山中蜿蜒绕出，一派幽静之境，看起来确实几分净地的意思。
　　云翎忽然起了退却的心思。
　　她自己伏低做小，沾染了污浊，甚至连踏上石梯的资格都没有。
　　最要紧的是，这山也太高了吧！也不知道要爬多久才能到山顶……云翎深吸一口气，开始往上爬。
　　云翎身体底子好，并没有一步三喘气，爬了半个时辰，只是脸红了些，微微出汗，气息有些急促，就在她有点沾沾自喜的时候，侧头一看绿漪，那丫头手里提着篮子，平静得如履平地。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一直提着的气突然松了下去，云翎快走几步，瘫倒在石凳上。
　　绿漪走过来，扶起软泥一般的云翎靠在自己身上，“姑娘，这是在外面。”好歹注意一下形象吧？
　　“反正也无人经过，没事的啦。”云翎闭着眼睛，却也坐直了身体，“绿漪，你先上去山顶可好？我想一个人静静。”
　　“你放心，我不会逃跑的，我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在京都又无亲故，逃不掉的。”云翎睁眼看着绿漪，目光清澈。
　　绿漪没说什么，起身向她福了福身，云翎看着她的身影远了，随着石梯的转折消失在视线里，才真正放松下来。
　　林间细风拂过，身边没有和萧其羽相关的任何人，没有熙攘拥挤的人群，只有令人沉浸的静谧，要是这一刻长长久久的停留就好了……
　　云翎呆坐许久，提步向前。
　　又是小半个时辰，热气上了脸，云翎抬头仰脖拿着帕子擦汗，却是感到几点凉意落在眉间眼睫。
　　下雨了？
　　低头去看青石，果然也有稀疏的几滴水渍。
　　余嬷嬷走前还和绿漪交代过：“暑气虽盛，却是东闪无半滴，西闪走不及，这伞记得带上。”
　　明明日光依旧晴好，透过树叶的荫庇尚能落下几个光斑，雨点却落得很快，淅淅沥沥的连接了天地，打在叶上，浸入落叶覆盖的土里，林间湿润的气息漫了整个山间。
　　云翎很快被淋成了落汤鸡，半挽的发髻遇水沉甸甸地压在头上，很是赘累，她索性散了头发，半闭着眼，慢悠悠地继续走。
　　“姑娘。”
　　后方突然传来一道清透舒朗的声音。
　　云翎回头望去，一人执着泼了水墨的油纸伞站在她身后几级石梯上，握着伞柄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秀美，身着天青色的长衫，微压的伞檐只看得见他玉雕似的脖颈和线条完美的下颌。
　　那人见她转身，抬高了些许伞檐，眉如远山，眼似寒星，唇色略淡却越发显得人俊逸出尘，他就静静地站着，无甚动作，气质玉一般的温润圆融，雍容自若。
　　他毫不避讳她的打量，唇角微挑，对着她一笑。
　　温和，也清冷疏离。
　　哇他长得好好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看那眉目看那嘴唇看那皮肤！我可以！！真的好好看啊……云翎回过神来，眨了眨眼，脸上晕起些不自然的红，眼神往下移了移，“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那人走近她，伞往她这边倾斜过来，“姑娘可是要去藏南寺？”
　　油纸伞不大，云翎和他离得很近，近得能嗅到对方身上的香味，温润醇和，淡而雅致，云翎脱口而出：“白檀？”
　　他眉眼低了低，眸中一抹疑色，“嗯？”
　　这男人的声音真是该死的性感……自觉失言，云翎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小女子失言。公子所用之香与记忆中父亲存留的一块百年白檀有些相似，一时口快，还望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他轻笑一声，道：“无事。姑娘若是也要前去藏南寺，不妨一道走？”
　　“这怎么好意思。”云翎退了两步，摆手，“反正我也被雨淋过，也不在乎多淋一会，这雨势不大，公子还是……”
　　话音还未落，轰雷阵阵，雨势如倾盆，将这天地润得模糊一片，那人把她笼回伞下，笑叹道：“姑娘不必如此惊慌，在下并非无礼登徒子，就让在下送你上山吧。”
　　云翎深吸口气，“有劳公子。”
　　一时无话，云翎偷偷瞥向他，他目不斜视，只管看着前方，开口时声音里隐有笑意：“姑娘不如擦擦脸上的雨水？风冷体热，不擦干容易风寒。”
　　不觉得这样我见犹怜，有种凌乱的美感吗？云翎暗暗腹诽，依言掏出帕子擦脸。
　　洁白的帕子上出现了些许红痕与青黑色的印子。
　　“！”
　　今天出门前的确是擦了胭脂，又画了眉的，虽然淡淡的一点，但只要想到刚才就顶着这么一张花了妆青红相间的脸还自以为……云翎捂脸。
　　太丢人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那人侧头看了看她，眉目间笑意融融，“姑娘为何孤身一人来藏南寺？这山中虽然并无猛兽，人迹也少有，但终归是不安全。”
　　如果今天遇到的不是他而是心怀不轨的其他人，或许早就被掳走了吧。
　　云翎放下手，歪着头看他，“我让侍女先去山顶等我，她在身边终归是不自在。”
　　他勾起嘴角，道：“在下还以为如姑娘这般的女子早已习惯了前呼后拥。”
　　云翎撇撇嘴，小小的翻了个白眼，“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该是独一份儿的，没有谁和谁能有同样的遭遇同样的心境，就好比现在，公子眼前的我仅仅是披着一副世人眼里好看的皮囊的人罢了，并非是你想象中的高门明珠。或许公子，也并非我所想的大家公子。”
　　瞧这人的样貌和气质，难保不会是武林盟主，绝世神医之类的。
　　那人扬眉，微微睁大了眸子，快速闪过一丝愕然，道：“姑娘的话却有几分在理。”他停下来垂眸认真地看她，话锋一转，“可这天地阔大，又有多少人多少事？若每个人每件事都需要追溯源头，那得花费多少心力。以在下的经验来看，一件事当下所呈现的状态与过去所有发生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不可分割的关联。”
　　“公子的话也却有几分在理。”云翎模仿他的话，狡黠一笑，“这就是看事情角度不同了，我所论的仅是眼下事，公子却站在大局看。公子可能以为小女子这副容貌是在婢女婆子们精心伺候下才如此，但事实上小女子只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罢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毫不脸红，甚至有几分自得。
　　他笑起来，清俊眉目间一片暖意，“姑娘这般天质自然，像极了一句诗。”
　　云翎有些好奇，笑，“哪句呀？是不是回眸一笑百媚生，或者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她顿了顿，“毕竟我除了美貌，一无所有。”
　　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唇边明媚的笑有些黯然。他摇了摇头，道：“都不对。”
　　“咦，那是什么？”云翎是真的好奇了。
　　他缓缓道：“既含睇兮又宜笑，予慕子兮善窈窕。”
　　云翎眨了眨眼，沉默了一会才道：“公子你记错了。”
　　“没有。”他挑眉一笑，意外的肆意风流，“用到得的时候自然也得随机应变。”
　　云翎不置可否。
　　说话间已走了好一段，气氛沉默下来却不尴尬，他侧头看了云翎一眼，她不说话的时候脸部线条柔和完美，自有娴静的美感，“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云翎拒绝道：“萍水相逢，贱名何足挂齿。”
　　“既是萍水相逢，相遇过后便无再遇可能，又有何惧？”他坚持道，“就算只是巫山一梦也好，在下也希望能记得姑娘的名字。”
　　云翎坏心思道：“小芳，我叫小芳。”
　　他无奈地笑，生生让云翎脑补出了宠溺的味道：“在下林霰。”
　　雨来得突然，去的时候倒显得拖沓，缠缠绵绵的，雾气般飘着流连不去，云翎问道：“宪政之宪？还是奉献之献？”
　　林霰看了看伞外渐小的雨势，道：“夜深烟火尽，霰雪白纷纷之霰。”
　　云翎忽然觉得有些羞惭：“嗯？”
　　林霰回头就见她一脸懵懂的样子，好心情地笑了笑：“就是俗语所说的小雪珠，也可以理解成缩小的雹子。”
　　云翎道：“那你可知我名字的来历？”
　　小芳这个名字真是随处可见一抓一大把那种，更何况这明显就是随口敷衍，林霰顺着她的话，问道：“那可有什么说法？”
　　十分好脾气。
　　云翎哼唱道：“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哼完一小段，得意道：“懂了吧？”
　　林霰若有所思：“这个调子很是新鲜，不似中原，也不似西域，是你家乡的民歌吗？”
　　“是啊，家乡，回不去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