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妻》生姜含片

2、第 2 章

　　午后静谧，木窗外泄进来的阳光铺了一地，云默从床上坐起，他呆呆地看了自己的手半晌。
　　这双手苍白细瘦，青紫色地脉络清晰可见，这是他十四岁时的手。
　　可是，他明明就死了。
　　他清晰记得，与北始国一战中那支穿透了胸甲的箭，死亡时那种知晓自己陷入黑暗永远不可能清醒的混沌，以及一生中最遗憾的事情。
　　云默伸手触到了阳光，暖暖的，还有些灼热。
　　这是梦吗？还是人死后的世界就是自己最幸福的那段时光？如果真是这样，永远沉溺下去不入轮回也好。
　　此时院里传来木门开合的声音，云默下意识缩手，躺回床上，闭着眼静等那遥远而熟悉的脚步声。
　　轻盈的，却让云默心跳如擂鼓。
　　“阿默？”她掀开布帘进来，坐到他身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柔柔的。
　　云默装出一副才醒的样子，迷蒙着眼看过去，声音沙哑：“阿姐？”
　　少年睡眼朦胧，天生一副秀骨清相，这副样子实在惹人怜爱，云翎拉着他的手，和她的差不多大小，却是没几分肉。
　　她心疼极了，道：“都怪阿姐没把你照顾好……”
　　这两天来，她已经念叨过好几回这种话了。
　　云默细细地看着云翎，眸光柔软眷恋。时光重回她风华正茂这一年，她未嫁，和他相依为命，日子虽然紧巴巴的，却是一生中最难忘的日子。
　　“阿姐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是我自己身子骨差还不肯听你的话，不然也不会因为这么小的风邪就病倒，还惹了笑话。”云默想起前日刚醒过来看见熟悉的村庄屋舍，一时没反应过来，不仅抱着云翎痛哭了一场，还说了好些胡话，不免有点脸红。
　　云翎扶着他坐起来，应道：“是是是，你今后可要加强锻炼，我会监督你的，还有，那些胡话可不许再说了。”
　　云默眨眨眼，有些紧张：“阿姐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云翎存心逗逗他，道：“当然记得，什么阿姐我好想你，阿姐不要离开我……” 听得她一阵羞臊，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姐控属性的人，平日腼腆又闷骚。
　　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几日着人问了学堂是不是有人欺负云默，却也没打听到什么异样的事儿。
　　云默却反握住她的手，郑重道：“阿姐，那些话我是认真的。”
　　少年心性易变，云翎只当他生病时心理脆弱，想要向她寻找安全感，便道：“我晓得啦，你要乖乖吃药，赶快好起来。”
　　语气里还是把他当孩子哄。
　　有些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云默接过云翎熬好的药，带着某种决心，将温热的苦汤一饮而尽。
　　但没关系，他总会做到的，云默望着空了的碗，微微一笑。
　　“我去请大夫来，再让他帮你诊上一诊。”云翎起身道，“我还帮你向学堂那边请了假，这几天就先在家里养养，待好全了再去也不迟。”
　　“你自个儿坐一会儿，书在床头，无聊的话看看解闷，我去去就回。”临出门前，担心他寂寞，云翎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我马上就回。”
　　云默乖巧地点头，
　　萧其羽他们还坐在茶棚里，午休的村民散了不少，都去田间忙活去了，见云翎走过来，他和宋书翰都更加挺直了腰，没想到她只是略略向他们一福身，目不斜视地穿进村道屋舍里去了。
　　萧其羽说不出来现在是个什么滋味儿，特别是刚才下意识的动作让他倍感羞耻。
　　大娘将他们的动作瞧了个清楚，笑道：“想来云姐儿弟弟的病大好了，她这是去请大夫再瞧瞧呢。”
　　宋书翰拿出银子，“还劳烦大娘带我们前去歇脚的地方，这银子你替我们转交给云姑娘吧。，多出来的就当是我们打扰她照顾弟弟的酬劳。”
　　大娘也没假推辞，云翎的确需要钱。
　　带着他们到了歇脚的地方，宋书翰又另给了大娘银钱作酬。
　　大娘和接待的村民交接了一下，萧其羽等人总算是安顿下来，床榻桌椅日常有人打扫整理，看起来很干净。
　　房间有限，宋书翰和萧其羽住一间，屋里两张小床，宋书翰一进屋就躺倒在床上，“总算是能好好歇息了。”
　　萧其羽在床边坐下，道：“在不动用武力的情况下，把这位云姑娘一起带到京都有几成把握？”
　　宋书翰抬头，萧其羽脸上竟满是认真，他慌忙坐了起来，语气惊讶：“不是吧，你真看上人家了？”
　　萧其羽淡然道：“我觉得她是那位会喜欢的类型。”
　　美貌，纯然，干净，或许还可以加上聪明。
　　这么一说宋书翰也垂眸思索，好一会儿才道：“当周围人都排斥一个人的时候，迫于这种压力……”语调干涩，显然内心挣扎不小。
　　萧其羽摇头：“不可。”
　　这个村庄的氛围太过平和美好，他于心不忍，更何况制造舆论让村民排挤一个人，耗时太长，他等不起。
　　宋书翰松了口气，又道：“她弟弟或许是一个突破口，患病，还在学堂，你可以许他名师与前程，若是读过点圣贤书，想来也志在四方，我看云姑娘也是个有想法的，咱们亲自与她谈，或许能成。”
　　萧其羽满意了，夸道：“虽然你一介书生，在这一路上几乎是个累赘，但好歹还是有点脑子。”
　　这个方法稳妥，但也有缺点，万一，万一云姑娘的弟弟恰巧志不在四方怎么办？宋书翰没开口，存心让萧其羽去碰碰钉子。
　　晚间有人送饭过来，宋书翰喊住送饭的村民，在萧其羽的授意下开始套话，他长得白净，不似萧其羽一般会给人莫名的压迫感，那村民很快在话术与金钱的诱惑下将云家姐弟俩的消息倒腾了个干净。
　　萧其羽心里有了底，打算明天亲自与云翎交涉。
　　至于为什么不让一直出面的宋书翰，萧其羽下意识的，不想让他和云翎有着过多的接触。
　　第二天简单吃了早饭，萧其羽便去桂树下寻云翎，她不在，桌椅凳子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想来是还没出摊。
　　扛着锄头路过的村民告诉他，云姐儿一般是中午左右才会来。
　　萧其羽回了临时住处，面上神色淡然，宋书翰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道：“怎么？被拒绝了？”
　　“谁告诉你我是去找她的？”萧其羽看了一眼明显幸灾乐祸的宋书翰，“村里景致甚好，我出去转了一圈。”
　　嘁，死鸭子嘴硬。宋书翰不知道他甚至没看见云翎，劝他：“你有点耐心，也不要板着脸，免得吓到人家，一次不成就来第二次第三次嘛，这种锦绣前程，没有几个女孩儿能拒绝得了。”
　　板着脸？萧其羽关注点奇特，伸手摸了摸脸，皱眉：“不是你跟我讲成亲以后要稳重一些的吗？”
　　宋书翰讪讪：“但这不是面对京都那些人啊，这只是一个村里的……”无知少女……他把话咽下了，昨日短短相处，那云姑娘哪有半点害臊，撇去她的身份，单从行为举止论之甚至比一些贵女更加大方。
　　萧其羽冷眼：“我收回昨天夸你的话。”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他失去了最好的时机，原先想好的都得推翻。
　　其实他们高估了云翎。
　　云翎她只是个除了拥有美貌外，几乎一无是处的人。
　　硬要说有什么特别，或许是因为穿越自带的光环加身，但她在现代学的专业知识毫无用武之地，反倒是两年前初来乍到，为了融入乡里生活着实吃了把苦头。
　　云父林母在时还好点，云父工巧，善做各类机巧玩意儿，林母女红极好，日子算是滋润，他们一去，家里的重担都压在云翎身上，收赋税的里正人好，看在父母的面子上很照顾她们姐弟，正是因为这份人情，每次交比应交赋税更少的银两时，云翎阵阵难为情。
　　短了的银两，是里正自己补贴的。
　　云默身体底子差了些，又害了风邪，正是需要食补的时候，今早赵大娘送来的银钱不菲，能解燃眉之急，可这样下去终归不是个办法……
　　生活不易啊。
　　“云姑娘。”
　　一道清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云翎抬头一看，正是昨日的客人，她站起来招呼：“公子。”
　　萧其羽坐下，云翎连忙上茶：“招待所的饭菜不合公子胃口吗？”
　　“颇有乡间野趣，我们都很喜欢。”尤其宋书翰，吃得毫无形象，简直不像世家出来的公子，他还自辩这是回归乡间生活。
　　现在才到饭点，若是喜欢怎么可能就出来了。
　　云翎道：“公子可要再用什么点心？”
　　萧其羽想了想，道：“芡实糕还有吗？”他没忘记那小童的话。
　　“有的，公子稍等，我这就做。”
　　萧其羽看着云翎忙活的身影，深觉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一忙起来，根本就不是谈事情的时机。
　　待她做好端上桌，萧其羽正想邀她坐下，耳边却听到一个有些沙哑的男声：“阿姐。”
　　萧其羽：“……”
　　他转头望去，一个少年正走过来，面容清秀，两人目光相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察觉到丝丝敌意。
　　今日诸事不顺，宜平心静气，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