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ract·修改后》liancheng

4、李伟乐·连城璧

　　已经大概快一个月没见过阿乐了。
　　虽然熟识的半年多里他也经常因为棘手的案件疲于奔命，总还是需要吃饭放松减压——这种情况下无疑Phoenix是个很好的选择。至少他在吃饭时可以滔滔不绝的说上一个小时，却什么也不问；天气好的时候会上山顶吹风，自称可以清醒头脑回忆前尘。
　　Phoenix自问是个不错的朋友，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分寸拿捏得当是他一向处世准则——更何况对方也是他很喜欢的人。
　　那个男人脾气暴躁思维暴力吸烟打架缺点一把，抛开面容酷似的亲近感，他不失为活得率性认真。
　　这段日子以来脑海里零零碎碎的片段愈发清晰，还是多亏了他。念及此，Phoenix抓起车钥匙，推门而去——老规矩，请这个总是会忙得焦头烂额废寝忘食的笨蛋去吃饭吧。
　　车窗外的霓虹照在他浅浅的酒窝上，灯红酒绿的色泽映出一片纸醉金迷的光。

　　今天黄历上一定是诸事不宜。
　　阿乐如是想，肢体渐渐麻木，再也带动不起更多的痛楚。朦胧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血迹上，腥甜的气息让他昏昏沉沉。
　　——我的近身搏击这么烂。
　　——不知道黄sir知道那笔钱后什么表情，不过应该不会怪罪我…
　　——关于未来，我失约了，我没办法陪你去找你的爱人了。
　　“如果你在就好了，真是浪费了好多血……”
　　JET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艺术家，竭尽所能的雕琢一件精品。
　　一刀，力度清浅，血雾喷薄；再一刀，小心翼翼的划开动脉，却又不是完全割开，血流不止，亦不至于大出血。
　　诗意大发的杀手毫不理会这个濒死的人念叨了什么，弃如敝履似的扔下他已经血湿的身体。
　　不管怎样，这个男人让他杀得很尽兴。
　　血很艳，很香，在混沌的夜色里，散发着妖艳魔魅的吸引。
　　这是个越夜越美丽的疯狂世界。

　　眉头一跳，Phoenix瞪大了眼睛。
　　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鸣笛吵杂人声鼎沸——就在这一片喧嚣声中，他忽然什么也听不到。
　　只有似有若无的声响在耳畔萦绕。
　　呜呜咽咽，隐隐约约。
　　像是谁在冥冥中牵引他的呼吸与心跳，不能平静，甚至不能自已。
　　他踩下油门，向那个呼唤声传来的地方飞驰而去。

　　血。
　　血红的天，血红的地，血红的月，血红的夜。
　　他从未想到过，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
　　铺天盖地扬扬洒洒，触目所及尽是血色。
　　空气中有血腥味蔓延开来。
　　他第一次觉得千年来赖以为生的食物，是如此的残忍与暴虐。
　　当他的手触及他的身躯，犹有温热的血液肆无忌惮的在他指尖滑过，一丝丝黏稠的感觉封住了他所有的动作。
　　这份绵延的千丝万缕的粘，如果不是以死亡做终结，至少会很缠绵。
　　时间，在此刻戛然而止。
　　而他的心跳开始急促，咚……咚……咚……擂鼓般敲打他的心脏与耳膜。
　　他以为漫长的生命足够他看破生死。
　　只要一个理由——找到花满楼，仅此一个信念，也可以让他活下去。
　　可那个为他找回记忆的人呢？
　　平静的躺在他面前，悄无声息。
　　他跪在他身前，手指缓缓抚过没有呼吸的鼻翼，没有起伏的胸口——
　　“想活下去吗？”
　　谁的声音？他猛然抬头，旷野的风扫乱他的发梢。
　　“想活下去，不管多难？”
　　没有人，只有声音四面八方铺面而来，清晰的在他脑海里响起。
　　“也许你会恨我。”
　　清越的低语，如同情人耳鬓厮磨的痴呓。
　　“那么，恨我吧。为了让你以后不失去生存的意义。”
　　他再度垂下头，合上李伟乐不瞑目的双眼。眼泪簌簌地落在他的脸上，冲淡了血迹。渐渐他的脸孔上血污褪去，露出原本白皙清秀的五官。
　　从一开始，他就为他带来很多。
　　从朦胧的记忆轮廓，到回忆里那个人一颦一笑的小细节，透过似是而非的面容，他一步一步接触到原来不曾遗忘、只是没有被记起的昨天。
　　只是昨天，一旦想起还历历在目，只是一步之遥，便跨越到今时今日。
　　到最后，他用他的死亡，圆满他的记忆。
　　自始至终，都是我来亏欠。

　　马军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一个人抱着李伟乐哭得不能自已，而后突然消失的奇异的一幕。

　　“喔~你是第一个……”白色长袍的男人惊讶的看着透明的巨大器皿，“你果然与众不同……”
　　充满液体的器皿里是一个年轻男子，安然沉睡。
　　黑发如瀑，在他光洁的背后轻轻的随着液体波动而摇晃着，太阳穴、颈侧、心口、肋下都插了细细的管子——他整个人就像是母体中的婴儿，脆弱、稚嫩、纯洁、无知无觉。
　　而他似乎将要脱离这个怀抱。
　　眼睑有些微的颤动，连同他的睫毛与指尖。
　　白衣男子笑着抚着下巴看着眼前的变化，他都可以感受到空气中传来不同寻常的振动。
　　液体波动得越来越剧烈，他的长发在透明清澈的液体中缓缓飞扬，如同一场初夏凉风，吹进了温柔而宁静的梦。
　　检测器上显示他脑电波的剧烈活动，上下起伏的线条像要即将喷薄的火山。
　　白衣男子用食指推一推眼镜架，笑吟吟地注视着器皿里的变化。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你好。
　　——我正要告诉你这个消息。
　　Nightwalker•eleven，请拭目以待这场惊喜。
　　你永远、永远不会胜过我。

　　确认器皿里的“实验品”闹不出太大动作，他走出去这间特制的实验室，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崇敬目光。
　　“连博士，组长找您。”
　　“好。”白衣男子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金丝镜框反射着白色冷峻的灯光。
　　他不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但是人人都识得他，尊重他。
　　他的举止相当文雅，在文雅中却又带着种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
　　在“守夜人”这个直接受命于警局最高领导者的秘密部门的运行中，他所提供的关于“夜行者”的每一项资料都翔实可靠，具有相当的研究实践价值。即便是守夜人的组长，对他也是礼让敬重三分。
　　他是命令，只需按部就班的执行，就可以最快的通往结局。
　　他是天机，是不可抹杀的怨气。
　　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关于他的一切都是一个不可破解的谜题。
　　唯一众所周知的就是他的姓名。
　　人如其名——连城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