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瑟夕

2、第 2 章

　　沈宁正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捏着一颗葡萄，翻来覆去瞧了一会儿，剥了皮又把它抛进废纸篓，一旁捧着果篮的小厮往后缩了缩。沈宁拿出手绢擦了擦手，看过去一挥手说，“我身份低微，配不上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回去吧”。
　　小厮一脸为难，这葡萄送人府上，也只能摆摆果盘，您还这么煞有介事的给送回去，你这是嫌日子过得太好了，让人找上门来收拾的吧。当然他这话可不能当写沈宁的面说，这位爷也是个不好惹的主，脾气犟的像头驴，虽说当年被逼无奈，入了梨园行，可心里对戏子却鄙夷的很，更不喜欢让人捧着。亏得得了聂小长官的青眼，不然他这么回绝林督军，就算人家脾气再好，也架不住这么折腾。
　　正当小厮不知所措的时候，班主进来了，小厮仿佛看到了救星眼睛都跟着亮起来。他冲着篮子努了努嘴，又看向沈宁，无声地询问班主要怎么做。班主接过篮子，小厮如同被大赦一般，飞快的退了出去。班主把篮子放在桌子上，又把帖子往沈宁眼前一伸，说道，“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过去一趟吧，我看那位小副官也待你不薄，人家姐夫是个督军，前程似锦，想要个什么样的人没有，偏偏把心思放在你这边，趁着他还有这个新鲜头，你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沈宁冷哼了一声，打断了班主的话，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少许，终是接了帖子，班主摇摇头叹了一声，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看着沈宁洗净了满脸油彩，又转进屋子换衣服，才转身走了出去。
　　沈宁到聂宅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雪，聂容远坐在客厅里，温了酒，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看见护兵领着沈宁过来，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站起来走到门前，看着沈宁从走廊那边离自己越来越近。朱红底色的雕栏画廊，从风雪里走出来的素色长衫，聂容远不由得有些痴。第一眼的时候，他就知道，沈宁是个骄傲的人，可是在这个世道游走的久了，他的骄傲被掩藏起来，任谁见了都像个世故的戏子，就像此时，他虽笑着，却只是一张皮在笑，并没有发自真心。
　　聂容远引着沈宁进了屋，又吩咐护兵去厨房弄些精致的饭菜，进屋替沈宁摘了帽子，挂在衣架上，瞧着沈宁刚从外面进来，睫毛上原来的寒气，覆了一层水汽，眸光流转，一双丹凤眼更是如诗如画，嘴角的美人痣愈加惊艳动人。
　　“延卿对这次的曲儿可还满意”，延卿是聂容远的字，沈宁势头正好的时候，城里和聂容远姐夫严世禄同级的林督军有次请沈宁去府上唱曲，林督军知道北平沈家，那时瞧沈宁落魄成这副模样，让人心怜，尤其叫沈宁本名时，沈宁那反应，又不甘心又留恋，林督军就起了戏虐的心思。不料把沈宁惹毛了，砸了林督军的脑袋，然后沈宁被林督军打了，回来还大病了一场，聂容远听外面的人含含糊糊说了事情的经过，过去探病，之后就一直捧沈宁的场，两人的关系越发亲密，聂容远就让沈宁叫自己的字。
　　聂容远这边正心猿意马，听见沈宁说话，也不管他说了什么，拉着沈宁的手坐在沙发上，掂起刚沏好的茶给沈宁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说，“快喝点祛祛寒，你手冰得很，早知道要下雪，我就在外面等着你一起过来了。”
　　沈宁端起杯子，呡了一口茶，眼里掩不住的惊喜，修长的手捧着茶杯又喝了一口，望向聂容远，语气里带了几分欢喜，“从哪里买来的好茶？”。
　　聂容远勾唇，靠在沙发上，见沈宁只喝了一口便这般欢喜，定是十分上等的茶叶，又凑近了些许，望茶杯里撇了一眼，有些迷茫，“可能是商会那边前几天送过来的，你要喜欢，回去的时候让王嫂给你拿”。
　　沈宁摆手，“使不得，你还是留着待客吧”。
　　“茶叶什么的我可不懂，不过今天我可有好消息告诉你”。
　　沈宁转头看着聂容远，等着从他嘴里吐出的好消息。聂容远却靠在沙发上，用手垫住头，懒洋洋的看过来，故作神秘，“你猜一猜”。
　　沈宁皱了皱眉，叹口气，“你别吊着我的胃口了，快说吧，我整天关在院子里不是吊嗓子就是练曲儿，哪里知道什么好消息”。
　　聂容远听他有些嗔怪的语调，很是受用，嘴角一扬，又凑近沈宁说，“姓林的要被调走了，从此在北平城里，他再也碍不着你的眼了”。
　　“怎么好端端的被调走了”。
　　聂容远站起来，把书架上的报纸拿过来摊在沈宁面前说，“南边那些人不老实了，暗暗动了不少手脚，这次把姓林的调出去好牵制着他们，不过估计姓林的也讨不到好处”。
　　“那他不回家准备，还有心思去西苑听戏”。
　　聂容远笑起来眼睛十分明亮，露出一口白牙，“他还不死心，去西苑打扰你，不过别说他没剩几天在北平晃悠了，就算在北平我也不怕他，今儿我见他散戏的时候，遣人去找你了，他有没有为难你？”。
　　沈宁细长的眉毛一挑，“我也不怕他，不过他今天只送了一篮葡萄，没做什么”。
　　聂容远笑意更浓了，“你也别糊涂，任他怎么拐骗，可千万别跟他走，你走了我可是要扮土匪去半路打劫他的”。
　　沈宁被他逗笑了，随着他的话头回道，“你这是要演一出雷老虎抢亲吗？”。
　　听罢聂容远俯身，双臂撑着沙发靠背，把沈宁困在里面，吐出的声音离沈宁很近很近，“那这新娘子愿意被抢走吗？”。
　　沈宁在他俯下身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听聂容远这么明白的把话问出口，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蒙了一层桃色，回答也不是，直接拒绝也不好。而聂容远似乎铁了心要听一个答案，偏偏不放手，两人就这么僵着，正不知如何是好，外面厨娘端着盘子咳了一声。聂容远松开手，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让厨娘进来布菜。沈宁却依旧低着头，手上整理着长衫上并不存在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