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李克用程敬思

16、6月27日—逆天改命

　　啃油条喝豆浆吃豆腐脑是小楼里万年不变的早餐，辛铭远跟老李汇报了昨晚告白不成的糗事。
　　“烈女怕缠郎，不算个事儿。”老李一番过来人的语气，“喜欢就去追嘛，红军不怕远征难…”
　　辛铭远腹诽不已，老光棍一个，哪来这么多说道。“诶，跟我说说六壬门…”
　　啪嗒，小半根油条掉进豆浆里。
　　“这门派怎么了？”辛铭远去厨房拿布巾。
　　老李擦桌子：“你先说因何而问。”
　　“对门林大美女食指比无名指长，老二就想起当年在颐和园如意门外碰到的章秃子跟那对母女。”
　　那对母女唯有何尔岐瞟见过一眼，还是背影。老李组织一下语言：“大六壬小六壬本是预言算命之法，八字出现之后，六壬日渐示微。清初有个道人宣称在白鹤山内寻得袁天罡所著《九天玄女六壬课》，面壁七七四十九日悟得天道，由此创立六壬门。”
　　“忒玄幻了吧。”听着就不靠谱。
　　一讲起江湖事，老李便高深莫测起来，句句玄机：“姑妄言之姑妄听之，信不信由你。六壬门传至雍正年间，门徒内斗继而南北分途，北六壬以医术见长，南六壬仍循旧例。相传北六壬有门绝技可为人改运续命，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怎么听怎么像骗子。”
　　“你呀，到底年轻。”老李讲话慢悠悠还拖着长音。
　　话题到此为止。
　　辛铭远心里清楚，老李的话只说了一半。
　　初相识那日，老李扮成瞎子，拿着把破二胡当街卖艺拉《二泉映月》，曲调悲凉实在是感人，辛铭远留下几滴鳄鱼的眼泪，自己穷得叮当响了还往破碗里放了一块钱，结果老李张口就道“小公子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
　　辛铭远立马把钱揣回口袋，转身就走。
　　老李随后就追“一块钱也是钱别不给阿…”

　　捯饬了一番，衣冠楚楚的辛大少出门上班。
　　对面小楼里悄无声息，也不知林溪在干什么。
　　心底冒出几分惆怅，辛铭远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横看竖看都算个钻石王老五，咋就招人嫌呢？

　　此时此刻的林溪心底也有几分惆怅，哎，姜还是老的辣。
　　一大早接到鸣春社班主夫人的爱心电话“两年不回来，回来也不着家，可是大姨哪里做错了？”
　　瞧瞧这说话的水平，前后都给堵死了。
　　认命的林溪赶紧洗把脸收拾收拾出门。
　　果不其然，冯步云也在。
　　情理之中的事，自嘲为黄金二百五的冯老三一年有大半住师父家，同门师兄弟羡慕得直冒酸水。
　　“让大姨瞧瞧，又瘦了。”
　　“哪有？我胖成球，您还是觉得我得多吃。”林溪径直走进厨房洗手帮忙，只当餐桌旁坐着的人是一团空气，“小晚呢？”
　　“放假，去他爷爷家住几天。”班主夫人麻利打饼铛里起馅饼儿。
　　猪肉茴香馅儿的馅饼配小米粥外加小咸菜，绝对是人间美味。
　　别墅上下三层，每层餐厅各一个，早餐这间是平日班主自家人吃饭的地方，正中置七八十年代流行的老款方桌一个，班主打老家扛来的。
　　冯老三许是没睡醒，蔫蔫的不怎么说话，自顾自吃饭，也不搭理人。
　　班主夫人就挑挑拣拣摘班社的新鲜事说。一群相声艺人汇聚一堂，奇葩事层出不穷。如何当好师娘也是门大学问，徒子徒孙一大堆，亲疏远近在所难免。鸣春社看着花团锦簇，实则过得如履薄冰。
　　“认识您和姨夫那年我十七，一晃这么多年，小晚都大了。”班主的独子今年也是十七。
　　夫人感叹一句：“大姨老了，只盼着孩子们成家立业和和美美。”
　　“小晚还没娶媳妇呢，您哪能说自己老？给他捎了把扇子，湘妃竹的扇骨，扇面求我师姐画的，回头他登台，可一定要说是我送的。”
　　“还是咱们灵犀贴心。”
　　肯不肯接过家业，小晚至今犹豫不定。
　　吃过饭，演出部来人，找冯老三商量采访的事。演出部几位管事的也是班主弟子，摊子大了，才渐渐远离舞台。

　　林溪跟着上二楼夫人专属客堂。
　　沏上一壶崂山绿茶，夫人抚着腕子上的玉镯：“跟大姨说道说道，这两年究竟忙活什么去了？”
　　林溪低眉顺目：“实不相瞒…在老家养病。”
　　“什么！”夫人上上下下认认真真看了一番：“眼下可全好了？”
　　“其实…也算不得养病。”
　　“这话又从何说起？”
　　“当年在湖广与小七一见如故，彼时便觉没来由的亲近，”林溪捧来茶碗，“后来机缘巧合方知…”
　　“难不成你们俩早就相识？”
　　林溪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既算，也不算。我幼年沾过小七天大的福泽…”
　　夫人记得二人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早年间还拿此事打趣，如此有缘许是前世的夫妻。
　　“…终有一日…得还回去。”
　　“这…”夫人骇然，心怦怦跳，放下茶碗，身子前倾：“所以，小七死里逃生是你替他挡了一煞？”
　　“也是我命该如此。”林溪垂下眼帘，“有些话旁人听去只觉荒诞，但我知大姨不会疑我，所以今日和盘托出。八年前，我算出小七与程力会分道扬镳，彼此错过终生，但不知为何，一夜之间星象突变，程力宛如重生，他改命却牵扯上小七的命格跟着骤变…”
　　那一幕，班主夫人记忆犹新。
　　程力进门扑通跪下磕头，表明心迹要跟小七过一辈子。他说梦里过了另一番人生，与小七擦肩而过悔恨终生。
　　“大力提过这事，想来是黄粱一梦，醒来方有所顿悟。”
　　“许是老天爷厚待，他们二人才能逢凶化吉。只是…小七的命格骤变，那一煞在所难免。我道行浅，唯有去天台山求来保命符，小七若有难，反噬之苦…由我代为承受，如此，保住小七的性命。”
　　听着着实令人胆颤，该是怎样的反噬之苦让一个大活人两年不得出门！
　　“眼下可全好了？”
　　林溪过了半晌方静静道：“倒也…与常人无异。”
　　夫人倒吸一口凉气。林溪是修行之人，与常人无异便是与废人无异。“可落下什么不妥？”见她欲言又止，转而道：“有什么大姨能做的，尽管开口。”
　　林溪嘴角微颤，显然极力克制情绪：“求大姨不要告诉他人。”
　　“旁人我可以不提，但老三那里能瞒得了多久？他的心思，你该清楚。”
　　“岑老米寿之后，我会离开…”
　　咣当一声房门大开，冯老三冲了进来：“娘对不住，回头给您赔不是。我就想问个明白，”一指林溪，“究竟什么事非要瞒着我不可！”
　　林溪起身，神情冷峻：“你打得过我吗？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夫人捂着小心脏长长叹口气，这俩孩子打认识起就跟仇人似的，回回火星撞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