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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下均水(一) ...

  •   “主人,外面来人了,说是襄阳故友到访。”
      杨琪闻听此言,放下兵书,面露疑惑。[1]
      “我杨琪在长安,哪有什么襄阳故友?”
      “他说他带来了一封家书,一定要当面交给主人。”
      “家书?”杨琪一下子站了起来,一面整冠一面往外走,“快请!”
      来人由仆人领进前厅的时候,杨琪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一个照面,杨琪不觉一惊:“呀,房公,怎么是您?”
      “杨将军,房乔此来,是有要事拜托。”
      “好好好,请坐请坐——坐下慢慢说!”
      房玄龄与杨琪见过了礼,分主宾坐下。
      “房公,您拨冗前来,有何要事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要杨将军前往山南公干。”
      “哦,山南么?那就是我襄阳老家呀——到山南何事呢?”
      “杨将军有所不知。只因突厥连年入寇,主上听从了一家大臣的高见,有意焚毁长安,迁都山南。秦王切谏不可,主上震怒,命他将三十余骑前往山南探路。如今秦王不在京中,主上竟要裴玄真操办移都之事,到那时木已成舟,任谁也只能徒呼奈何了。”[2]
      “哦,这么说,您要杨琪前往襄阳,就是去请秦王及早回程?”
      “是啊。我们这些京中的人,会想方设法拖住他们——我已经为您办妥了过所,就说是回乡探母病。杨将军,您此番过了灞桥往东行,出蓝关,穿秦岭,顺均水而下,越过均口,才到襄阳,一路上跋山涉水,风霜劳顿。可恨商州、均水一带没有我们的人,帮不了您什么,因此您要处处小心——遇着官,要留神奸臣;遇着民,要当心响马;上山避虎豹,过河防激流;逢人赔笑脸,切莫起争执……杨将军,这重担就压在您肩上了!”
      “房公放宽心!——商州、均水一带虽然没有我们的人,可是只要出了均口,到了襄阳,那杨琪就熟了!我收拾东西,这就启程!”
      “这便好——杨将军,您要早去早回啊!”

      杨琪离了长安,朝辞灞桥,夜宿蓝关,穿过蓝关,就进了秦岭。翻山越岭,风尘仆仆,直到听见涛声震动山壁,翻过山头,看见均水奔腾,这便到了商洛县。接下来,只要跟随着均水的指引,越秦岭,出均口,下汉江,襄阳就近在眼前了。
      商洛是个小县,八尺八的城门,大一点儿的仪仗都进不了。县城本来就依山而建,一进城门,就是一段连上坡带拐弯的土路,晴天虽然尘土飞扬,到底还能将就过,雨天怕是上都上不去。那城墙从外面看有数丈高,可是在里面——守城的军士就站在地面,得弯下腰才能趴在城垛上。城里的路上上下下,起起伏伏,曲曲折折。从城东到城西,一刻就能走个对穿,说它是个城,分明是个坊。[3]
      商洛县令胡进听说长安的大官来了,乐呵呵地出迎,客客气气地将杨琪迎进馆驿,还要设宴款待。
      杨琪连连推辞:“老母患病,盼儿归家如大旱盼甘霖,我岂可在此饮宴呢?胡县令快快与我倒换过所,让杨琪早早还乡吧!”
      “嗳,不急不急。天色已晚,您总要歇息一夜,明日再启程。那过所先交给我,待办妥之后就给您送到馆驿,误不了事的!您远道而来,难得到我们商洛小县,若不设宴款待,非但我胡进心中不安,就连众乡贤也是面上无光。杨将军休要推辞,一定要来呀!”
      杨琪推脱不过,只得随胡进去了。
      来到席间,众乡贤都起身相迎,宾主见礼,胡进一一引见。
      “这位是况锺……这位是主簿萧恩……这位是吴独,您叫他吴郎便了——他可是当今天子的外甥呢!”
      “这——怎么讲?”
      “哦,吴独的姨母承王恩宠,封为德妃。”那人装作一副淡淡的样子,却掩不住眼底的得意与轻浮。
      杨琪不觉心中一凛。
      尹德妃的外甥——他与这县令交好,莫不是……
      过所——已经被胡进拿走了!倘若压着不肯还我,岂不误了大事?
      席间,杨琪心事重重,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三五杯酒下了咽喉,他满面通红,忽然站了起来,向众宾客行礼:“杨琪叨扰贵地,匆忙间未曾带得贺礼,甚是惭愧。待杨琪舞刀,一来赔罪,二来也助列位酒兴!”
      说罢,他自腰间拔出两柄雪亮的钢刀,跳将下来,耍开了花刀法。涮刀如寒雨密布,剁头如电光破空,刀花如旋风狂舞,看得众人声声喝彩。一套花刀耍毕,杨琪将双刀交左手,倒提在背后,提起酒壶,扬起脸来,一饮而尽。众人不禁又喝彩:“杨将军真乃快人也!”
      杨琪将酒壶一甩,刀往地上一拄,身体摇摇晃晃,似乎不支,低头嚎道:“娘啊,儿回来了!”
      这一嗓子把众人都喊糊涂了。胡进急忙招呼仆人:“杨将军醉了,快搀他歇息去吧!”
      “我没醉!”杨琪一下子挥开了仆役们,“我还要回家看我娘呢!我娘病了……我要是晚了一步,她就要有灭顶之灾了!——我看谁敢拦我?是你吗?是你吗?还是你?”
      他手里的刀冷森森闪烁着寒光,只在众仆役鼻子前面晃悠,众人谁敢上前?那刀一下子就晃到了胡进眼前,慌得胡进连忙后退,杨琪却几步欺上前去,一把薅住了他的领口。
      “我知道了,就是你不让我回家吧?”
      这席间都是德高望重的乡贤,一个个须发皓然,就数萧恩、况锺和吴独年轻,吴独欺软怕硬,况锺又不会武,胡进只得大叫:“萧主簿,杨将军醉了,你快来……快来……”
      萧恩只当杨琪发酒疯,看他拿刀乱舞,也恐伤了人,急忙赶上前来,要夺他的刀。谁知被杨琪一闪二纵三格挡,全都避开了。萧恩心下便有三分疑惑了——发酒疯,身手怎么还这么敏捷?
      萧恩一闪身跳到杨琪与胡进中间,将县令挡在身后,侧着身子,伸着手往下压,安抚道:“杨将军,没人不让您回家……您呀,顺着均水往下走,出了均口,就到家了!”
      杨琪红着眼睛:“那你们为什么不把过所还给我?”
      “过所?”萧恩悄悄问身后的胡进。
      胡进瞥了瞥吴独,嘴上敷衍着:“哎呀,杨将军,过所还没办妥呢……明天一早就给您送过去!”
      “那你们还是不让我回家!”
      杨琪举刀当头砍下,萧恩慌忙推开胡进,闪到一边,刀风贴面擦过。他拉着胡进退后,低声说:“他要过所,就赶紧把过所给他吧!不过是一枚印的事,何苦来哉!”
      “唉!”胡进低声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也是……”
      说着,胡进以目示意,萧恩顺着那方向一看,原来是吴独。
      ——是吴独要商洛县拦住杨琪的?一个回乡探母的孝子,拦他做甚?这也太不积阴德了吧!
      杨琪看见胡县令总是觑着吴独,此时也明白了八九分,他又用左手倒提着刀,揪住了吴独:“是你拦着我回家的吧?——是你要害死我的母亲!”
      吴独吓得体似筛糠,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嘴里只叫:“萧主簿!萧主簿救我!”
      萧恩素恶吴独为人,可也不能看着他横尸当场。他从后面上来,想抓住杨琪拿刀的左手,杨琪将刀交了右手,一转身又避开了。萧恩在杨琪背后,忽然看见他脖颈后面湿淋淋的全是汗渍,又看他面红耳赤,不觉心中一动——
      他自己就是这种人,三杯酒下咽喉就会面红如火,只是随后出一身大汗,酒劲就过去了,这杨琪——莫非也是根本没醉吗?
      萧恩将吴独推到身后,一面与杨琪兜着圈子,缓缓后退,一面低声问吴独:“他要过所,给他办了便是,何苦阻拦?探母的孝子回不了家,可不急疯了吗?”
      “这……放他过去,姨母那里不好交待啊……”
      萧恩心中一讶。
      ——尹德妃?此事还跟上面有关?
      萧恩试探道:“他不是真的回乡探母?”
      “哪里是回乡探母,此时出京到襄阳,一定是去叫秦王回程的!”
      萧恩不禁满腹狐疑。
      数日之前,秦王带着三十余骑,刚刚经过商洛县,要往山南,据说是为迁都探路。要叫秦王回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苦假探母为名?这些人又为什么苦苦阻拦?难道说此时秦王就回不得长安吗?长安城中又在发生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呢?

  • 作者有话要说:  [1] 杨琪这个名字来自杨家将故事中的八姐杨延琪,具体来说是京剧《挡马》,就是因误会开打,后面解除误会发现都是好人,然后一起搞事情。
    [2] 高祖确实有过迁都的打算,不过背着秦王让裴寂准备迁都是我编的,想来想去也就裴寂可用吧,太子和齐王虽然赞同迁都,可是他们还不如裴寂能办事呢……
    [3] 我可不知道唐朝的商洛县城到底什么样,我按我老家的老城区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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