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镇异录》半芒

4、24小时便利店

　　南都大厦楼下。24小时便利店。
　　一碗等待膨胀的泡面，一盒微波炉叮过的青椒肉丝盖饭，一杯咖啡，一杯热牛奶。

　　少年一脸疑惑，“就吃这个吗？”
　　“嗯。刚才不是说好了的。”林芒迫不及待的揭开盖子。喷香扑鼻。
　　“我很喜欢这个便利店。无论什么时候，这里都是灯火通明，店里的小哥哥总是笑意盈盈。我想要的这里都有，很安全，很满足。”

　　“那你也太容易满足。”少年看了她一眼，眼睛的神色与外边黑暗中的灯光呼应。
　　少年，“你怎么不咋呼了？”
　　林芒，“累了。”
　　少年把林芒面前那杯咖啡换过来，揭开自己面前那份盒饭，青椒因为重新加热有点软呼呼的模样。

　　林芒眼睛一直盯着咖啡从这头挪到那头，舔了下嘴巴决定不跟小孩子争，“你也喝咖啡么？早知道点两杯了。”
　　少年顺手揭开牛奶的盖子，“喝慢一点，小心烫！少喝咖啡，早点回去睡觉。”
　　“哦。”林芒吃东西很快，三两口解决完，少年还在一旁慢慢吞咽。

　　“不着急，你慢慢吃。”林芒说完，拿起桌上一只签字笔，就着刚才的收据背面涂涂画画。笔尖在纸上摩擦出沙沙沙沙一片声响。
　　宁南市真的让人迷茫啊。世界这么大，我们每天忙忙碌碌，却不知道方向。

　　少年突然抬头，有些好奇，问，“你在画什么？”
　　林芒目不斜视，“收银台那个小哥哥。今天这个是店里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工号30080。便利店2班倒，他周三到周天都上晚班。”
　　少年看了眼小哥哥虚伪的笑脸，转过头哼哼了一声。“你该去检查一下视力。”
　　林芒，“是么？我也这么觉得，你可以去配副眼镜，这副青葱无邪的脸加上一副金丝眼镜，特别适合演斯文败类。”
　　少年眼角细长，现在耷拉下来鄙视她的样子特别好笑。

　　林芒又说，“你不是要我陪着你吗？”
　　少年愣了一会，点头，“嗯。”
　　林芒，“那你叫什么？”
　　少年，“嗯？”
　　林芒，“我总得知道我陪的人叫什么吧。”
　　少年，“白敬亭，上次身份证你见过。”
　　林芒，“啊，我见过都不记得了呢。“
　　然后又说 ”你这名怎么长得这么像我国一当红男明星。”
　　少年尴尬地笑，说， “被你发现了，临时取得，电视上看那家伙挺逗，借用了一下，这么容易就发现了？”
　　林芒，“嗯，当然容易，你简直借用的有恃无恐。”

　　那少年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他的真名。
　　林芒便大手一挥， “行了那就叫你小白吧。亲切。”
　　是《蜡笔小新》里边，小新家养的那条狗的名字，反正也是借用，而且，他还不知道。
　　少年神色黯淡了些。

　　我不在乎你叫什么，不在乎你是怎样一个人，不在乎做出这个决定我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就是这份不在乎的孤独，不在乎的勇敢，让人心里默然有些难过。

　　小白转过身子，伸手拍拍她的头，温柔地像是在哄五岁的小姑娘。
　　少年，“累了吧，我送你回家。”
　　林芒难得乖顺，“好。”

　　少年想了想，掏出来一块木片，丑丑的，粗糙的样子。
　　“给你个小玩意。”
　　林芒接过来，把玩了半片，也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木头罢了，“这是什么？”
　　少年组织了一会措辞，然后说，“我家乡的木片？”
　　林芒，“哈？还真是木头，有啥用？”
　　少年想了想，“嗯，你可以当它是一种香料包。闻闻。”
　　林芒闻了闻，是喜欢的木香，比起香奈儿的岛屿森林还要美好数倍，她有些好笑，说 “你真拿我当小朋友哄呢？”又说，“不过你刚才说要挂掉是开玩笑的吧。”

　　少年咧开嘴角笑，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你觉得呢？还真是好哭。”
　　林芒心想，我没有，几年了也就这两次罢了，都被你看见罢了。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些天我都会尽力照顾你。不过事先说好，你可不要喜欢上我，我这个人挺狠心的，怕到时候伤害你幼小的心灵。”
　　少年没什么表情，只是问，“那你呢？”
　　林芒无所谓的笑，“我不会喜欢上你，喜欢上了也没关系，我挺狠心的，对自己也一样。”
　　少年也笑，“好，那就好，说好了。”

　　林芒，“还有，38层实在不好听，以后你那屋子我就叫它狗舍了。”
　　少年皱眉，嘴皮微动了几次，最终也没有反对。

　　两人坐在出租车后排上，中间隔了很长的距离，然后是死寂的沉默。
　　前边司机大哥努力挑起好几个话题。
　　例如。
　　“二位是哪里人啊？是在这里工作还是出差呀？”
　　“怎么这么晚才下班啊？你们对面的楼，我还拉过几回凌晨两点下班的呢？”
　　“你们是姐弟两吗？这是吵架了吗？”
　　诸如此类。却都死沉大海，无人回应。

　　这司机师傅四十来岁，精力旺盛，心里琢磨着就没有我热不起来的场，然后他顿了顿清嗓，说，”最近这宁南市可真不太平，怪事一桩一桩。
　　我和你们说个事，你们可千万别到处外传，我是看着你们靠谱才跟你们说的。”

　　两人仍旧一点反应没有。司机咳嗽了一下，
　　“就今天新闻里说的那男人，水库里那个干尸，我见过。”
　　“你见过？”
　　小白眼神一顿，第一个反应过来接上话。
　　司机的表情控制不住的得意，哼着小调，就差把农民翻身把歌唱喊出来了。
　　“我跟你们讲，那男人，做过我的车，还是我拉去水库的。”
　　“当时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那了别提了。都晚上12点了，那男人在三三街路口拦下我，神色怪异，他穿着个连帽衫，背着个双肩包，说要去老山水库。
　　我当时心里就打鼓，这三更半夜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别怕是会出事。
　　但后来转念一想，我一没财二没色，有啥好怕的，就硬着头皮去了。”

　　您这个定位倒很清晰，林芒也有了兴趣，问 “怎么个转念一想？”
　　小白冷冷的接话， “富贵险中求。”

　　司机师傅倒也是没有忌讳， “他一上来，放下一叠钱，还说不用打表。我心一横，就答应了。”
　　去水库的路都是荒野小路，没有红绿灯也没有摄像头，我一路上油门踩死，能赶上人F1赛车的速度。
　　林芒， “这师傅您就吹牛了。”
　　师傅有点急， “没，那天那路况特别好，我一下没歇着，而且感觉有东西在后边推车一样，那速度快到最后我都害怕。”
　　林芒， “嗯。行吧，您继续说。”

　　“到了水库以后，我停在水库景区前面那个石碑前。那人也不下车。他不下车我下车，我坐在车里瘆的慌。
　　那鬼地方晚上可真是吓人，跟恐怖片一样，周围是老山森林，一点光都没有，我这全部的车灯，开到最亮，才看清不过三尺的距离。
　　然后那家伙背着包突然下去，然后我眨了个眼，就看不见他了，见不上就在前边黑暗里了。
　　我还说呢，小伙子这么黑这么晚你去哪啊？你待会怎么回去啊？
　　他说，你等我，一会回来。
　　我还等了，我再等下去我就吓死了，我丢下一张我们公司的订车专线名片，撒丫子就跑了。”

　　小白，“明智。”
　　林芒， “警察没找你？”
　　师傅，“我那张白晃晃的名片落在那里，怎么可能不找不到我，除非他们不想查案就想草草了事。”
　　林芒，“也不是没可能。”
　　师傅，“反正我该说的我如实说了，省的以后一直提心吊胆。”

　　“听你的口气，还有不该说的？”
　　林芒笑眯眯地凑过去，脑袋靠着司机师傅旁边那个透明安全防护上。
　　然后从少年钱包里掏出一叠钱，也放他一边座椅上。“不差钱，你说。”

　　“那家伙最后说，他要去做一个交易，事成以后，便可翻云覆雨，毁天灭地，就能杀尽所有该死之人，天下人尽数陪葬。
　　我觉得这是在太恶毒，就像一个诅咒。头都没回跑了。”

　　林芒抽回一半的钱， “那你该回头看看的。”
　　“你，你这。”司机赶紧把剩下的钱收好，靠着林芒的动作犹豫不决。
　　“我什么？搞了半天你就给我讲了个古今传奇，还是宁南故事会。”
　　司机咽了咽口水， “那里还有一个人，应该是还有一个年轻男人在那的，陷在黑暗里面，眼睛是亮的。回忆起那场景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刚回到市区几个大灯就全坏了。”
　　“你运气好。”
　　师傅，“客人你开玩笑吧，我还叫运气好，拉了这么一趟生意，晦气。”
　　捡了一条命还不自知。
　　小白没说话，林芒也到家了，“这个故事倒是精神。”
　　小白，“你回去早点休息。”
　　林芒，“好。谢谢你送我回来。”
　　少年微笑，“不客气。”
　　林芒，“刚才付的钱就当是报酬。”
　　小白愣了几秒，然后淡淡地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