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妙探》果小木

15、古玉迷踪（一）

　　那日，闲来无事。

　　金久奇正在后院逗甄子彧，玩儿。

　　魏洛通报，有主顾。

　　金久奇喜出望外。

　　甄子彧道：“九哥，我可否一同去前堂看看？”

　　甄子彧好奇心大起，觉得探案十分有趣。

　　金久奇道：“好啊，走着。”

　　金久奇的干活儿习惯，首先必定要详细查问来龙去脉、事情原委乃至细枝末节，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绝对不能放过。

　　然——

　　见到那主顾之后，大约一盏茶工的工夫，金久奇竟不知从何发问。

　　怎么说呢，这主顾有些奇怪。

　　主顾自称叫“张顺成”，听口音应该是河南人，打眼儿看上去比那前门外要饭的好不了多少，衣服补丁打补丁，草鞋前后都漏洞，满身乌七八糟不说，开口一说话就连牙都是黑的。但若说他是要饭的吧，他的眼神犀利有光，又不像街头乞讨之人。

　　金久奇坐在大堂的太师椅上，手上一把扇子扇的呼呼生风，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脚尖不自觉的来回抖动。

　　魏洛侧头儿瞅着，九爷这是在想啥？

　　四个人坐在前堂，气氛沉默的奇妙。

　　“啪！”

　　金久奇一合香妃扇，端正坐姿，点一下魏洛，“拿纸笔，记。”

　　魏洛道一声，“哎！”

　　九爷这是要发问了。

　　金久奇道：“您丢的是一块殷商古玉？”

　　张顺成道：“是。”

　　金久奇道：“那古玉是何种形态？从何处得来？在何处失踪？”

　　张顺成道：“此玉乃在下偶然所得，在琉璃厂云雅轩隔壁悦福客栈失踪，形态……敢问我可以借一下纸笔吗？”

　　片刻之后，魏洛将张顺成描摹完的画样递给金久奇。金久奇仔细端量一番，又递给身侧的甄子彧。

　　甄子彧拿起纸样一看，此人是个行家。能够如此神速、精细、传神的描摹出物件，若非研习三年五载以上，恐不能成。

　　甄子彧道：“若真如阁下描摹，按照此物的形制，确实是殷商古玉。”

　　东西倒确实是好东西。

　　不过，关于古玉的真实来源，金久奇估计他没说实话。河南洛阳一带盗墓猖獗，这人极有可能是盗墓小贼，或者往来北平的古董散贩，为了掩人耳目把自己“打扮”成了叫花子。

　　金久奇道：“那，阁下近日与哪些人有过接触？可有人见过这东西？可有怀疑的人？”

　　张顺成道：“有，云雅轩，宋景严。”

　　金久奇道：“哦？说来听听。”

　　张顺成说自己是河南洛阳人士，来北平就是为了交易这块古玉，他住在云雅轩隔壁的悦福客栈，这件事也只有宋景严一个人知道。

　　金久奇道：“云雅轩不是专营古书字画吗？”

　　魏洛接话，道：“对，我还去问过要不要抄书的。”说完他想起抄书这事儿招金久奇烦，赶紧闭嘴。

　　甄子彧道：“云雅轩宋掌柜自己也收集各种古玩，只不过铺里专营古书字画罢了。”

　　金久奇道：“最后一个问题，阁下怎么找到我们九奇神探来了？您可别说是走到门口碰见就撞进来了。”

　　张顺成道：“有人介绍，说您能成。”

　　金久奇笑问：“谁啊？没想到我这小店已经名声在外了啊？”

　　张顺成只道一个字：“金……。”说罢伸出四个手指。

　　魏洛听罢嘴巴张开就合不上了。

　　金久奇冷声，道：“不是去山西了吗？这就回来了？”

　　金久奇连问都没有问他与那位到底是什么关系，直截了当拒绝，道：“这个买卖我们接不了，您另寻高人吧。”

　　张顺成道：“事成之后，此物作价一成。这是定金，您先收着。”

　　金久奇瞥了一眼银元，目测上去应该是十块，出手还挺大方。

　　扇子在手指见转的飞快，金久奇在琢磨这钱赚不赚。

　　甄家的笔洗不想节外生枝，案子他破了也就破了，并未激起什么水花，如果能过找到那块殷商古玉，倒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而且，也能向那人证明自己能够自食其力，不靠你们家的米也能活着。

　　想到此处，金久奇问道：“您还没说那云雅轩的老板宋景严是如何知道您有此物的？”

　　张顺成道：“宋景严与我相识多年，我也给他带过文玩，这块玉他说价格太高没有收。”

　　金久奇道：“除他之外没有他人？”

　　张顺成道：“四王爷不会干那种勾当。”

　　金久奇撇了撇嘴角。

　　张顺成道：“听着意思，这活儿您是打算接了？

　　金久奇喊魏洛，道：“收定钱，接。”

　　张顺成听罢抱拳告辞，“九爷，那我就等您信儿了。”

　　金久奇道：“您先回悦福客栈，我们过去就说看看房间，避免引人耳目。”

　　张顺成道：“各位，我在悦福客栈等你们。”

　　目送张顺成拄着一个破拐杖颤颤巍巍装模作样走了，魏洛收起那两摞银元，“这就又接活儿了，嘿嘿。”

　　财迷。

　　甄子彧道：“九哥，那四王爷不是？”

　　金久奇脱口而出，道：“与我无关。”

　　说罢，他觉得口气太硬了，别人无所谓，对甄子彧绝对不行，转而又笑笑，道：“子彧见笑了，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

　　甄子彧点头，道：“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我们？”金久奇看他。

　　甄子彧道：“我能跟九哥和魏洛一起吗？还挺有意思的。”

　　金久奇道：“求之不得，有你这个大军师，至少古董行咱们三兄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成问题。”

　　魏洛一听，九爷似乎把他也归为了“兄弟”行列，又嘿嘿傻笑。

　　“走，瞅一眼去。”

　　悦福客栈，二楼，单间。

　　盗贼晚上破窗而入，入室之前用了迷香。

　　金久奇伸出手指摸了摸窗楞，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提取的指纹。屋内有明显擦试过的痕迹，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画样的脚印。

　　有点儿意思，偷完东西还擦脚印手印的贼，够仔细的啊。

　　客栈伙计催促道：“几位，瞧仔细了吗？”魏洛跟他说一个月后要包店中几间房，提前瞧瞧，伙计提前想了个托词让花子到后院溜达溜达，带他们进屋瞧瞧，这会儿那叫花子该回来了。

　　魏洛道：“马上。”

　　金久奇站在窗口望出去，这个房间紧邻夹道，与隔壁窗户仅有一仗之隔。

　　“对面是客栈的房间吗？”

　　伙计道：“对面不是，那是云雅轩。”

　　金久奇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成，先这样吧。”

　　从悦福客栈出门，哥仨转脚去了云雅轩。

　　“甄少爷，您这是……找我们小姐？”店里一个伙计似乎跟甄子彧挺熟，上来抱拳施礼。伙计有些纳闷，甄少爷跟小姐熟识，找我家小姐怎么不去府上？

　　小姐？怎么出来个小姐？

　　金久奇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扭头看甄子彧。

　　甄子彧泰然自若，没有脸红，没有尴尬，没有慌乱，应该……不是那种关系吧。金久奇心下舒展一些，不是就好，不是就好，甄子彧那种薄脸皮，肯定不是那种关系。

　　甄子彧抱拳回礼，道：“宋掌柜可在？”

　　伙计道：“甄少爷原来是找掌柜的，我说呢，您三位请休息片刻，我这就去通知掌柜的。”

　　宋景严踱步出来的时候刚刚洗过手，估计方才是在里间修补古书字画。

　　云雅轩以收购古书字画扇面等为主业，这些纸质物件不易保存，一般收集上来都会有些许瑕疵，要经过师傅的修缮然后才能重新装裱出售。

　　甄子彧便是专攻这一行当，所以对云雅轩比较熟悉，而且，甄子彧没有告诉金久奇，他与宋景严的独女宋雪芳熟识。

　　宋景严道：“子彧贤侄，来看新货？这两位是？”甄子彧时常来这里掏宝，收到好东西宋景严也会给他留着。

　　甄子彧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我带他们来您这里开开眼。”

　　宋景严道：“好啊，前几天我刚收了几件不错的字画，刚好请几位给上眼瞧瞧，里面请。”

　　穿过大堂，里间陈列的是正在修缮的字画，几张长条桌上摆了满满十多幅，看上去还真有一些不错的名家手笔。

　　金久奇一边摆弄着一个扇面，，一边看似无意地问道：“宋掌柜，除了这古书字画，可还收其他文玩？”

　　宋景严道：“收收收，有好东西当然收，不瞒您说，现今这琉璃厂是大繁荣，好东西多得不得了，我云雅轩看见也眼馋呐。您可有什么好物件给咱开开眼？”

　　金久奇道：“在下一位朋友有块古玉，据说可能是殷商的物件，有空拿来给宋掌柜瞧瞧。”

　　宋景严面色平静，只道：“好啊。”

　　甄子彧道：“您这二楼还有好东西吗？”

　　宋景严闻言，道：“二楼是藏书阁，存放的全是古书，不过里面空气污浊，三位要是不嫌弃可以上去看看。”

　　甄子彧眼前一亮，道：“古书？”

　　宋景严哈哈大笑，道：“走吧，我带你上去看看，瞧上哪本尽管说，看完再让雪芳带回来也成。”

　　甄子彧道声多谢，跟着宋景严来到二楼藏书阁，从里面寻了两件中意的古书，说是借回去看几天再还给宋雪芳。

　　三人从云雅轩出来，回九奇神探商议方案。

　　甄子彧道：“我瞧着那云雅轩二楼藏书阁的窗户也是刚刚擦拭过的，古书最易招沉灰，一尘不染可不正常。”

　　金久奇却道：“你跟那宋雪芳什么关系？”

　　魏洛闻言，识趣遁了，“九爷，我去沏茶。”

　　甄子彧道：“子惠在女校的同学，偶尔去甄家。”

　　金久奇道：“偶尔去吗？”听起来可不像是偶尔去的关系。

　　甄子彧道：“她们每月十五有个诗会，大概坚持三四年之久了。”

　　金久奇嘟嘟囔囔，道：“咱俩小时候的事儿你半点不记得，别人的事儿你倒是记得挺仔细。”

　　甄子彧无奈道：“说正事儿呢，九哥又瞎扯。说真的，我觉得宋景严确实可疑。”

　　金久奇道：“那可未必，看上去可疑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见过东西？”

　　甄子彧道：“你阿玛不可能干这种事，他顶多也就是看看货。”

　　金久奇道：“别瞎说，那人跟我没关系。”

　　“……”

　　金久奇接着道：“你别多心，我就是不想硬往人家跟前贴而已，人家高门大户，我可攀不上。不过，所有可能性都要考虑到、排查到，这是一个侦探的基本素质，至少目前的线索还不能证明他完全没有嫌疑。”

　　魏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闻言插话道：“九爷，咱是要回府吗？要不要我先去通秉一声？”那一大家子的状况可比甄家复杂多了，那位大福晋的厉害魏洛算是见识过，要是不通秉直接上门非得闹得鸡犬不宁。

　　金久奇不爱听了，“回府？回哪个府？这里才是你的府！去准备晌午饭，吃完饭过去查看查看那人到底有没有嫌疑。”

　　魏洛又……他小心翼翼地偷偷看甄子彧，小脸儿可怜巴巴地，甄子彧明白他是真害怕，那种人家就算王府不在了规矩也还是一条都少不了。

　　甄子彧道：“九哥，要不，咱们去泰丰楼吃晌午饭？”

　　金久奇道：“可以呀，我想吃一品锅了。”

　　甄子彧道：“走。”

　　甄子彧看得出来，金久奇心里不舒服，他想着去外面吃个饭，顺道让魏洛准备些礼品，好歹进去也体面些。

　　吃饭间隙，甄子彧递给魏洛一个眼神，魏洛会意借口溜出去了一趟。

　　吃完饭一出泰丰楼的门，门口两个车夫已经等着了，车上还放着几盒点心。

　　不用问，一定是魏洛准备的。

　　金久奇上脚就要踹，甄子彧赶紧拉住他，道：“九哥，我让魏洛买的，我第一次登门，总不能空着手吧？”

　　金久奇道：“子彧，你也要去？”

　　甄子彧道：“对啊，你不说我是军师吗？我当然要追随九哥啊。”

　　甄子彧的话让金久奇心里一暖，没再反对，只道：“再叫一个车，走着算怎么回事。”

　　魏洛“啊”了一声，忙道：“不用，不用，我腿儿着就成。”

　　金久奇瞪眼，魏洛眼里忽闪忽闪的哭，低头道：“好。”

　　进门前甄子彧见金久奇一脸严肃，安慰他道：“九哥，放心。”金久奇看他，他又道：“有我在。”

　　金久奇闻言，踏上石阶的脚又拿了下来，道：“要不你别进去了，进去也是看笑话。”

　　甄子彧道：“现在是民国了，他们也只是普通人家，有外人在应该会收敛些。”

　　金久奇心说，你可能想多了。

　　果不其然，真就是个鸡飞狗跳，大福晋见着金久奇，牙咬得咯吱咯吱响，金久奇没下跪行礼。

　　还好，有人救了他们，进门片刻功夫，便有人通报说：“王爷请三位到书房。”

　　三人跟小厮出门，只听到背后啪的一声想，估计是那桌上的物件被摔碎了。

　　金久奇的亲娘与四王爷有一段不太见光的过往，那时候他们也曾情投意合、海誓山盟，金久奇出生之后王爷也曾想过要纳为侧福晋，无奈这位大福晋家族势力庞大脾气又刁钻，最后迟迟未能兑现诺言。

　　这一拖就拖到了金久奇十几岁，顾家出事。

　　如今，已经说起来，已是天各一方，生死两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