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妙探》果小木

14、御题笔洗（十四）

　　九奇神探，后院。

　　“魏洛。”

　　金久奇打个哈欠，声音松松垮垮。

　　“九爷。”

　　魏洛正无所事事，乐颠儿过来听训。

　　“今儿~还抄书吗？”

　　“九爷，早就不抄了。”

　　“不挣钱了？”

　　“谁知道是甄老二捣的鬼呀？”

　　“您以为还能有谁找您抄书？”

　　“您就别打趣我了，我错了还不成么？”

　　“错哪儿了？”

　　“不该轻信于人。”

　　“财迷。”

　　魏洛小声道：“甄家还没结账呢！”

　　扇子拍上魏洛的头，金久奇瞪眼，道：“东西都没找着，还好意思要账？”

　　魏洛揉揉自个脑袋，道：“事儿解决了不就成了。”

　　金久奇“啧”一声，“我警告你，见着子彧不准提这茬。”

　　好像我金久奇追着人家伸手要钱似的，丢人。

　　魏洛偷偷撇嘴，咕哝道：“子彧，子彧，子彧是馒头还是大米？”

　　金久奇耳朵多尖呐，眼见扇子就要楔过来，魏洛慌道：“有人敲门。”

　　金久奇吆喝一句，“鬼扯！谁会敲后门？你赶紧给我滚过来。”上前两步抓住魏洛就敲脑袋。

　　魏洛喊道：“真有人敲门，我没骗您！”

　　金久奇道：“有人敲门也给爷等着，先收拾了你再说。”

　　魏洛大声道：“子彧少爷。”

　　金久奇更大声：“子彧，子彧，子彧是馒头还是大米？”

　　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飘过来——“九哥倒是说说，子彧是馒头还是大米？”

　　金久奇……

　　魏洛偷偷看金久奇一眼，心说，这怨不得我，我提醒您了。

　　金久奇倏地收手，尴尬的转过身去，嘿嘿干笑了两声。

　　甄子彧一脸严肃，负手而立，脸色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怎么好看。

　　金久奇踢了一脚魏洛，道：“沏茶去。”

　　魏洛麻溜遁了。

　　甄子彧站定未动，金久奇凑上前去拉人袖管，道：“三弟，请坐。”

　　甄子彧道：“九哥不用客气，送完东西便走。”

　　他掏出一袋银元，放到木桌之上。魏洛正拎着茶壶出来，偷偷瞄了一眼，啧啧，发财了。

　　金久奇又踢他一脚，道：“前门看摊儿去。”

　　魏洛放下茶壶，笑呵呵道：“这就去，这就去。”

　　不知怎的，魏洛突然开窍，去之前，还特别懂事、特别细心的把后门给关上了，然后才嘿嘿笑着小跑儿去看摊儿。

　　这回，换甄子彧尴尬了，忙解释道：“方才我敲了两声，无人应，门开着，有你们的声音。”未请便进，非君子之道。

　　金久奇忙道：“不打紧，不打紧，本来也是怕有人敲门听不到才开的。”

　　魏洛走到半路听去一句，嘴撇到了后耳根。瞎掰不脸红，天气闷热，开院门明明是为通风，反正家里无物可偷，他们半点不担心。

　　甄子彧道：“嗯。那我先走了。”

　　“哎~”金久奇连忙拽人。

　　甄子彧抽出手腕，道：“何事？”

　　金久奇抖抖手，道：“顺手了，嘿嘿。喝口茶再走不迟嘛……新买的~茶杯~给你。”

　　甄子彧迟疑片刻，总算是坐下了。

　　金久奇松一口气。

　　金久奇推了推那袋银元，道：“事情没办妥，东西没找着，这个不能收。”

　　甄子彧道：“事情解决便可，九哥不必客气，这也是我爹的意思，远不到一成，切莫再推辞。”

　　金久奇道：“解决什么解决，就是个半吊子。成吧，既然是世伯的意思，那我收了。”

　　金久奇是个爽快人，主要是不收真揭不开锅了。

　　甄子彧道：“那三人可放了？”

　　金久奇不假思索，道：“放了。”

　　甄子彧……

　　金久奇说完看他表情，一拍脑门，道：“三弟，我见你昨日那般笃定就……放了。”

　　金久奇昨日还跟甄子彧说，要是想知道内情可以来找他，亲耳亲眼亲自审问一番，可魏洛说那三人太能吃了，再不放都要供不起了。

　　甄子彧道：“算了，放就放了罢。九哥该不会放人之前，什么都没有问吧？”

　　金久奇道：“你信我？”

　　他当然问了。

　　甄子彧没正面回复，喝了口茶，道：“他们怎么说？”

　　金久奇道：“我若说那劫道的就是个二愣子，什么都不知道，你信么？我若说那两个做活儿的就是俩死猪，打死咬定不改口，你信么？”

　　甄子彧道：“兴许他们真不知道。”

　　金久奇道：“没错。不过，你说为什么我跟魏洛去寻，第一家儿碰上的就准了？怎么就这么寸？”

　　甄子彧道：“确实太巧了。”

　　金久奇连连摇头，道：“不，我从来不信什么巧合。我宁可相信复制那御题笔洗的不止一家。”

　　甄子彧道：“此话怎讲？”

　　金久奇道：“做出东西来总得挑挑拣拣、对比对比，才能禁得起行家过眼吧？这里可是琉璃厂，那御题笔洗可是要摆到珍宝斋里。”

　　甄子彧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金久奇道：“后悔来找我了？”

　　“没有。”不知怎的，听完金久奇一席话，甄子彧不但没后悔，反倒是心里敞亮了。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他还想知道更多，拉住金久奇问道：“九哥，你再给我讲讲，刘达到底是怎么死的？蓝小平又是怎么回事？”

　　金久奇道：“那你先给我讲讲，你是怎么长得……”

　　“金久奇！”甄子彧以为他又要耍无赖。

　　金久奇大喘气，道：“长得……这双巧手？哎~我说三弟，你这手也忒巧了吧，简直就是神仙在世，绝了。”

　　甄子彧被金久奇气乐了，佯怒道：“九哥，你怎么总欺负我？”

　　他接着又无奈地摇摇头，道：“你若十几年一门心思倒腾，肯定也能做出来。我娘怕我招惹是非，向来不许我出门玩耍，做些小物件倒是有些意趣，可是甄家忌讳做这个，我只能偷偷私下做。”

　　金久奇道：“那你什么时候买的城外那宅子。”

　　甄子彧听罢，唬得连忙伸手遮住金久奇的嘴，像孩子一般小声，嘘声道：“别瞎说，被人知道就惨了。”那里可是他唯一能自在放松片刻的地方。

　　金久奇道：“我不也是别人？”

　　甄子彧不语。

　　金久奇道：“放心，我不说~啊。”

　　听起来倒真像是哄孩子。

　　“嗯。”

　　两人相视一笑。

　　金久奇道：“刘达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很难确定，我估计可能是那日打碎笔洗的时候，被他撞见了。但我想不通，为什么要把那碎片放到刘达身体里？”

　　甄子彧道：“我以前听过一个说法，人横死，魂难缠，因何物而死，拿此物镇住。”

　　“哦~原来如此，这得是有多傻才能信这种话？”他说完看看甄子彧，忙道：“我没说你~啊！不过，蓝小平我还说不准是怎么掺和进来的，有时间得再会会他。”

　　提到要查蓝小平，甄子彧不免又想起那些乱糟事，岔开话题，道：“九哥不信鬼神之事？你不是‘鬼九’吗？”

　　金久奇乐了，问他：“你怕我吗？”

　　甄子彧道：“不怕。”

　　金久奇道：“这不就结了？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你们国立大学不也在讲科学吗？”

　　甄子彧道：“那倒是。对了，九哥，你学的什么西文？”

　　那日，金久奇见甄子彧读西文，料想他应该是喜欢，这可是金久奇的强项。

　　金久奇不无得意，掰着手指头，挑眉道：“英文、法文，还会些德文。三弟学的什么西文？”

　　甄子彧道：“英文。九哥，你有时间教我法文吗？”

　　金久奇道：“有有有，特别有，我闲的都快长毛了。”

　　甄子彧心说，你不才闲一天吗？

　　金久奇转而一本正经，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甄子彧道：“九哥请讲。”

　　金久奇道：“三弟，你以后……能别冲别人笑了么？”

　　原本是句笑话，甄子彧却马上严肃起来。

　　金久奇道：“你别多心啊，我只是觉得你严肃些，也挺好。”没事儿瞎笑啥，怪招人的。

　　甄子彧道：“无妨，我娘也时常叮嘱不要笑。”

　　金久奇道：“啊？为何？”

　　甄子彧道：“娘说，容易招来祸事。”

　　金久奇……

　　别说，还挺……有见地。

　　甄子彧也一本正经，道：“九哥，你以后能别叫我三弟了么？”

　　金久奇道：“我叫你三弟怎么了？”

　　甄子彧道：“你叫我三弟，我叫你九哥，你不觉得奇怪吗？”

　　金久奇咂摸一番，问：“奇怪吗？不奇怪啊。那我叫你什么？甄兄？太见外了，不妥不妥。子彧兄？也不妥。子彧？这个……还成，子彧，子彧。”金久奇叫着名字还推人家，催促道：“回我啊？快回我。”

　　甄子彧无奈，道：“叫魂。”

　　金久奇听罢，拿出鬼魂一般的腔调，声音缥缈起来：“子彧……子彧……子彧……”

　　甄子彧闻声浑身起鸡皮疙瘩。

　　金久奇玩心大起，没完没了，幽幽唤着：“子彧……子彧……”

　　甄子彧忍无可忍，喊一声：“金久奇！”

　　金久奇道：“我在，我在，子彧，我在。”

　　两人相视一笑，噗嗤，茶水喷了一桌。

　　把那多日来阴翳的情绪全都一扫而光。

　　正玩笑中，他俩觉得周遭有些别扭，双双转过头去，唬得“啊”一声。

　　之间房檐下廊柱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哆哆嗦嗦闪动。

　　金久奇到底还是胆大些，定了定神，看清那东西，深吸一口气，大声喝道：“魏洛，大白天你装神弄鬼的是要吓死谁？”

　　魏洛心说，到底是谁大白天装神弄鬼要吓死人啊？“子彧，子彧……”叫魂似的。

　　他委委屈屈地从廊柱后面一步一步蹭过来，对金久奇，道：“九爷，有主顾。”

　　“啥？”

　　“有主顾。”

　　金久奇确认自己没听错，欣喜非常，一跃而起，道：“走，瞧瞧去。”

　　魏洛“噢”一声，金久奇又要上脚，喝道：“赶紧的，磨蹭什么呢？”

　　刚迈了两步，金久奇又停住，回头看甄子彧，细声细语、不紧不慢、温和异常地嘱咐，道：“子彧，莫走~啊，我去去就回。”

　　魏洛……这待遇。

　　认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