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迟迟》清子小冬

3、姜糖

　　“奶奶，我回来啦！”她大老远就开始叫唤，跑到那个小破屋子前，猛地推开门。“奶奶！奶奶！”
　　屋里静悄悄的。
　　“奶奶！奶奶！”她又大声叫了几声，仍然没有人应。
　　原本就不大的屋子居然是空荡荡的，而且有点黑。
　　诶？平日里供的观音娘娘呢？
　　她这才发现，什么碗碟、桌凳、盆子，通通都不见了。
　　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扔了手里的小包袱，急急地冲进小房间，连奶奶平时躺的床，都没了踪影！
　　她大惊，又冲出门去，站在门口喊着：“奶奶！奶奶！”
　　隔壁“咿呀”一声，宋大娘走出来：“秋迟回来了？”
　　她一把抓住宋大娘的手猛摇：“我奶奶呢？我奶奶呢？！”
　　“你奶奶……”大娘被她吓了一大跳，“前些天你爹回来过，弄得稀里哗啦的，把老人家气得不行……”
　　“我奶奶呢！？”她几乎是吼了。“她人呢！？”
　　“她，她，”宋大娘也有点慌，“秋迟你别激动，你奶奶她一口气没上来……就是昨儿个晚上……”
　　“秋迟！秋迟！”

　　她猛地坐起来。
　　“醒了？”宋大娘松了一口气，端了碗糖水给她。
　　她一把推开，碗砸在地上，糖水泼了一地。
　　脚刚沾地就眼冒金星，幸好被身边的人一把扶住：“孩子你别急呀。”把她按回床上。
　　她鼻子一酸，眼泪就噗碌碌掉下来：“宋大娘……”
　　宋大娘看着也心酸：“秋迟，别难过。你奶奶她好歹也七十多了，总归有去的一天。对了，”她起身拿过一个小罐子，“昨天早上她精神头倒还好，还跟我说了好久的话，让我把这个给你。”
　　她颤抖着接过来，是一罐姜糖。
　　穿着粗布衣裳的大娘也禁不住抹起眼泪：“谁知道今儿早上去看她……”
　　她没有吱声，从罐子里拿出一颗糖含在嘴里，用力一嚼。糖还很脆，在她的嘴里碎成几小块儿，味道便幽幽地蔓延开来，伴着那股子清香。
　　竟然是咸的。
　　她擦干嘴角的眼泪，再细细地品尝。
　　真的，是咸的。

　　她想起夏日的晚上，热浪阵阵袭来，奶奶替她摇着蒲扇赶蚊子，声音苍老：“秋迟啊，秋迟。”

　　她又被罚跪，幸好没弄碎什么特别的器物，只是罚了半天。
　　朱婶教训她：“死丫头，越来越不上心啦！再不当心就给我滚回去！”顺便赏了她一个耳刮子。胭脂盒子掉在水沟里，油花泛滥的脏水里，那片殷红，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她跪在柴房里一动不动。

　　“阿姜。”门外传来轻轻的叫唤声。
　　她一把抹干眼泪，移过去拉开一道门缝。菁菁的小脸露出来，隔着一道大铁链。
　　“呀，血！”
　　她一抹脸，却觉得手嘶嘶地疼，原来是刚才被碎片割到的伤口又裂开了。
　　“阿姜你还好吧？”
　　她摇摇头：“我没事。”
　　“最近怎么不来找我？”菁菁一脸歉意，“小姐这两天总是到枫园来，我忙死啦，也不方便过去找你。”
　　“没关系。”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嬷嬷都不准我回家。”她夸张地叹气，“你呢？回家看你奶奶了吗？”
　　她的眼泪又刷地掉下来。
　　“怎么，怎么啊？”菁菁慌了，从门缝里伸过手帮她擦眼泪。
　　她抽噎了很久：“我奶奶，死了。”
　　“啊？”
　　“我回去的时候，奶奶已经不在了。”她擦了眼泪，袖子已经湿透了。“还有一罐姜糖，可是我不想吃掉。”
　　菁菁想了想：“埋起来吧。”
　　“会弄脏，而且我怕糖坏掉。”
　　“藏到冰窖里去嘛。”
　　“那里每天都有人去取东西，会被发现的。”
　　“那怎么办呀。”
　　“我不知道……”
　　“哦，”菁菁忽然想起来，“我听说少爷的房里有个冰室。”
　　“在哪儿？”
　　“不知道。”菁菁摇头，“我也是听说。”
　　她有点失望。还不如厨房的冰窖来得安全。
　　“应该不会那么快就坏掉吧！”菁菁安慰她，“而且现在天气也凉下来啦。”
　　她从口袋里掏出罐子：“我想奶奶。”
　　菁菁说：“别哭了。”
　　果然脸上痒痒的，原来眼泪又掉下来了。
　　她又抬手狠狠地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