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若飞雪》季妃卿

12、第 12 章

　　听茶居院中的迷迭香开的正艳，绿色的茎叶和着紫色的花瓣有着说不出的美感，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迷迭香清香的气味。几个身着青色衣衫，清一色的将三千青丝挽成双丫髻的貌美小丫鬟，正拿着剪刀小心的沿着迷迭香的茎部，将其剪下来轻放入挎在手腕上精致小巧的簸箩内。
　　院中的其他人都在忙着各自手中的活计，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一个身着枣红色衣衫，探头探脑的小萝卜头正趁着大家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的飞奔进一间极具书香诗雅气息的卧房内。
　　晶亮如紫葡萄般忽闪忽闪的眼眸飞快的环顾着四周的环境，见着丫鬟婆子们并不在房内伺候，当下抬起小肥爪轻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奸笑。
　　只见小萝卜头趁着四下无人，猫着腰轻手轻脚的往内室走去，伸出小肥爪小心翼翼地挑起珠帘，生怕发出一点儿动静将胶漆大床上正在小憩的美人吵醒，动作灵巧的滚入内室，那动作极其娴熟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搭着玉兰花刺绣的素色帐幔的胶漆大床上，一身着月白色中衣的少女正闭着眼眸静静的平躺着，一素色云锦丝被横盖在腰间，小萝卜头轻轻地蹬掉自己的靴子“嘿咻”“嘿咻”爬上床后，有些害羞的用双手捂住双眸，口中振振有词“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然那双胖胖的小肥爪却是十指张开，晶亮的双眸中迸发出熠熠精光。
　　睡美人一头柔顺乌亮的墨发越过白嫩的脖颈乖巧的搭在胸前，巴掌大的小脸上黛眉弯弯，睫毛轻颤，玉面桃腮，琼鼻挺立，红唇不厚不薄，仿若一副精致绝美的泼墨图，让人看一眼便久久不能忘怀。
　　小萝卜头看着床上风华绝代的睡美人，脸颊发烫，心跳加快，抬手就给了自己两巴掌让自己冷静点后，又拿起袖中的丝帕快速的擦擦刚从嘴角流出的哈喇子，小心翼翼地侧躺在美人身旁，“吧唧”一下亲就在了心心念念的美人的脸蛋上，咧开豁牙的小嘴笑得一脸的满足。
　　睡梦中的李佳卿突然一个无意识的翻身，胳膊一甩碰到了一个暖暖的，软和和的不明物体，伸手一捏软软的滑滑的，手感还挺不错。不对，她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啥时候放了件暖和和软绵绵的东西了？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睁开眼眸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肥嘟嘟的小胖脸，还没等她出声，就听见一声惊呼“啊”，接着又听“嘭”的一声小胖脸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摔到地上。
　　“枫哥儿？”李佳卿从床上坐起来，秀眸惺忪，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摔的四仰八叉的小萝卜头，讶异道。
　　没错，偷香不成反被吓到摔得如乌龟般四脚朝天的小萝卜头/小胖脸，就是靖安侯府在孙子辈中行三的小公子枫哥儿。
　　临秀和听荷几个丫鬟听到卧房里面传出的惊呼声连忙赶了过去，刚挑开帘子的一瞬间，映入眼前的就是她们的大小姐此刻正坐在床上，睡眼惺忪，一脸懵逼的盯着躺在地上摔得四仰八叉的枫哥儿，似乎是在想枫哥儿是如何闯入她的卧房的。还不待她们有所动作，躺在地上的枫哥儿便自己坐了起来。
　　众丫鬟也是一脸懵逼，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的，眼神里透着询问枫哥儿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她们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听见，还有眼前这怪异的画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任她们抓破脑袋也不会想得到，年仅四岁的枫哥儿竟然趁她们不注意爬她们家小姐的床，且被她们家小姐逮个正着。
　　躺在地上做贼心虚正准备装死的枫哥儿一听见李佳卿的声音也顾不得疼，立刻蹬着灵活的小粗腿屁股一掘便从地上坐了起来，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大姑姑醒啦，渴不渴？枫哥儿给您倒水喝”说罢便站起来拍拍摔得酸疼的小屁屁，作势要去给李佳卿倒水喝。
　　被枫哥儿弄得睡意全无的李佳卿哪能真让他去给自己倒水喝啊，瞧他那小胳膊小短腿的连桌子高都没有。当即便起身从胶漆大床上下来，抱起正努力迈着小短腿向八宝云纹桌边走去的枫哥儿，将他放到凳子上坐稳之后，倒了盏清茶放到他手边，而后自己也倒了盏，喝完之后清了清嗓子，问道“刚才摔疼没？”
　　“不疼，不疼”枫哥儿灿笑道，拿起茶盏送入唇边，小口小口的喝着清茶。
　　“当真不疼？”李佳卿有点不相信，刚刚那摔在地上“嘭”的一声，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大姑姑放心，枫哥儿身体壮着呢，真的一点都不疼”又是一记大大的灿笑
　　既是如此，李佳卿不疑有他，望着正浅笑着梨涡，慢吞吞喝着水的枫哥儿打趣道“今是刮风了还是下雨了怎么有空跑到我这来了？先生的课业可都做完了？”
　　“咳咳”正在喝水的枫哥儿听到李佳卿的问话，一个不小心被自己给呛到了，前几次偷跑过来都是找这些借口的，但是今天外面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李佳卿起身走到他身边轻拍他的背，柔声道“慢点喝”
　　看了看门边除了听茶居内的丫鬟外，并无林氏以及枫哥儿奶娘等人的人影，便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嗯”闻言，枫哥儿虎躯一震，忙放下手中的茶盏双手交叠，有些紧张，生怕李佳卿将自己赶回去。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趁众人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的，才不要这么快就回去，他还想跟美人姑姑多呆一会。
　　李佳卿无奈的看了看浑身绷直的小家伙，便知道他肯定是趁林氏以及奶娘丫鬟们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的，递了个眼色给旁边的听荷，听荷会意立刻转身便跑了出去。
　　“大姑姑，枫哥儿想你了就过来看看你”枫哥儿立即岔开话题，扬起肉嘟嘟的脸颊，眼睛亮晶晶的，张开一双小粗臂对着李佳卿讨好道“大姑姑抱抱，枫哥儿可想你了，大姑姑你有没有想枫哥儿呀？”
　　“不想”李佳卿侧身避开枫哥儿张开的双臂，毫不留情地拒绝道，这小家伙肥肥的重死了，每次抱他都得把自己累得半死，感觉每抱他一次自己就少一口气。
　　“大姑姑怎么能如此对待枫哥儿呢，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枫哥儿都整整三日没有见到你了”伸起小肥爪，一二三的掰着，直到掰到第九根手指头时才望向李佳卿露出可爱的小豁牙“枫哥儿都有九个秋天没有见到大姑姑了，想你想的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你看看枫哥儿的脸都消瘦了”说罢又指指自己嫩的都能掐出水来的脸颊。
　　众丫鬟瞥了一眼坐在凳子上体型壮硕的小家伙，纷纷给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无一不腹诽道：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哪瘦了，分明就是又胖了，好不？
　　“可是大姑姑却一点儿都不想人家，枫哥儿好伤心，好难过”说罢立即颦着眉对着李佳卿做西子捧心状，那凄凉的语气，那哀怨的小眼神就跟个闺中怨妇一般。
　　众丫鬟“······”一个个都笑得花枝招展，这小家伙的不要脸程度果然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论不要脸，靖安侯府内他敢认第二，谁敢认第一？
　　李佳卿瞧着面前卖萌耍宝的枫哥儿，唇角微勾，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伸手捏了一把他的粉颊“哦？枫哥儿瘦啦，瘦哪啦，大姑姑怎么摸着这脸似乎比之前还要圆润了许多呢，临秀你摸摸看”小孩子的皮肤就是好，吹弹可破，滑滑嫩嫩的。
　　临秀很喜欢枫哥儿，每每枫哥儿一来准能将她家小姐逗得乐呵呵的，有时又能将她家小姐气的横眉竖眼，也唯有这时她才感觉得到她家小姐身上的烟火气——有喜亦有怒。毕竟没有哪户人家的姑娘像她家小姐这般，因着自小身子病弱整日闷在这听茶居里只与诗书画花草为伍，清心寡欲的都快修成活神仙了。即便是因着先前与顾九公子那段还未发芽的婚事而被弄得满城风雨，臭名昭著，被外界恶意揣测，她家小姐也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而过，该吃吃，该喝喝与平常无异，明媚温婉，不怒不躁，不争不抢。
　　“回小姐，奴婢不用摸仅凭两只眼睛就知道小少爷这几日是吃嘛嘛香，夜晚更是一夜无梦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临秀的目光落在枫哥儿圆滚滚的肚子上顿了顿，眼底划过丝丝促狭，拿起丝帕掩面笑了笑“瞧瞧咱们的枫少爷比之先前是更加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了，都能迷倒万千少女心了，可不就是养的极好”
　　小孩子都爱听面子话，浦一听见临秀夸自己比之前更加的英俊潇洒了，也不管其中的意味，枫哥儿的眼睛顿时一亮，头一扬面上的表情立马换上一副“算你有眼光”的表情。
　　李佳卿被枫哥儿这变脸比翻书还要快的模样逗乐了，也不想他的体重是不是自己这副娇弱的身子能否承受的问题了，弯腰将他抱入怀中，不知道是不是血缘的天性，反正这肥肥的小家伙还挺招她喜欢的。
　　隔着衣衫拍拍他圆滚滚的小肚子，笑道“临秀说的对极了，咱们的枫哥儿确实是比之前更加的英俊潇洒了，只是这体型实在是太过圆润了，硬生生的将那玉树临风的气度给折了几分，也是时候该让大嫂给你请个武师傅了，不然再照你这样长下去不出两年就得长成个小弥勒佛”
　　正在把玩着李佳卿头发的枫哥儿一听到李佳卿说要让母亲给他找个武师傅，吓得一激灵立马放开了手中略带幽香的乌发，他才不要找什么武师傅呢，瞧瞧他大哥和二哥就知道练武有多累有多苦了。
　　察觉到怀中的异样，李佳卿继续坏笑道“要不大姑姑回头跟你母亲说说让你跟你两位哥哥一同练武？这样你也有个伴”
　　“不要，枫哥儿还小呢，不着急”枫哥儿虎躯一震挥挥小肥爪，“蹭”的一下便从李佳卿怀中跳了下来，美人姑姑今日有点可怕，还是离她远些好。
　　看着突然从怀中跳下去的枫哥儿李佳卿失笑，这小家伙可真是个妙人儿。
　　只见小家伙蹬着小粗腿脚下生风蹭蹭的往外室走去，李佳卿却是抬步朝着净房走去，身边的丫鬟十分有眼色的端着净面的物品紧随其后。待李佳卿洗漱好后又换了身碧绿的齐胸襦裙后，刚挑开珠帘正准备迈出内室就见枫哥儿站在椅子上，不带眨眼的直勾勾的盯着书桌上颜色鲜艳，外形漂亮的金鱼风筝。
　　“大姑姑，这画上的是小金鱼？”一抬头，看着正挑开珠帘的李佳卿，枫哥儿立马扬声问道。
　　“嗯”李佳卿点头
　　“这竟然是个金鱼风筝，大姑姑鱼也能飞上天吗？”
　　“有谁规定说天空只能是鸟儿的，鱼儿就不能畅游于天际了”枫哥儿手中的那只金鱼风筝正是李佳卿这两日跟着李嬷嬷一块扎的，那画是她自己画的，作画用的宣纸和颜料都是她让竹青和临云从宣源斋花高价买回来的，这只金鱼风筝可是费了她不少的金子和心血，可宝贝着呢。
　　“我还从来都没有见过鱼儿飞上天呢”枫哥儿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弯成新月憨笑道
　　“待会大姑姑就让你看看鱼儿是怎么飞上天的”走到书桌前将枫哥儿从椅子上抱下来，拿起桌上的风筝，牵着枫哥儿的手往院中走去。
　　蓝天白云，阳光正好，天空中漂浮着一只颜色鲜艳的风筝，给这湛蓝的天空增添了一抹别样的丽色，风筝忽高忽低随风飘荡，仔细一看竟是个颜色亮丽灵动可爱的金鱼风筝。
　　“真的飞起来了”看着飞上天空的金鱼风筝，枫哥儿不禁欢呼道“鱼儿飞起来了”
　　李佳卿怜爱的揉揉此刻萌萌哒的小脑袋，眸光沉了沉，轻声道“是啊，飞起来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世间万物的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并非只由天定”
　　暮霭沉沉楚天阔，她的一生绝不会只拘于这一亩三分地的后宅之中坐吃等死，世界那么大她一定要出去看看，去看看古代的高山流水去，领略各地的风土人情，这样也算不枉此次穿越之旅了。不管将来死后是回到现实世界，还是悲催的去见了阎王爷，那她也算是对得起这多出来的一世了，没算白活。
　　本是艳阳高照的天空，飘过一朵阴沉沉的乌云将太阳遮挡住了，原本和煦的微风突然变得暴烈起来，风越刮越大，还来不及收线的风筝就这样挣脱了束缚。断了线的风筝就像那无根的蒲公英一样随风飘荡，在天空中的转了一个圈又一个圈，最后终于随着疾风吹落在了靖安侯府内南边的一处安静的院落中。
　　靖安侯府，苍梧院
　　裴远正端坐在书房临窗而立的书桌前看书，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声，又看向阴阴沉沉的天空，天似乎要下雨起身正准备关窗户时。忽的，眼前一暗有一黑影从天而降，待回过神来赫然发现窗前竟悬挂着一尾颜色极其鲜艳画工极好的小金鱼，仔细一看竟是个金鱼风筝。
　　伸手拿起不知从哪飘来的金鱼风筝，温润的眸子掠过金鱼腹部那两行簪花小楷：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清隽的脸庞上浮起一抹浅笑，这娟秀的簪花小楷一看就是姑娘家写的，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竟有如此远大的“抱负”，竟妄想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光。
　　这金鱼风筝做工精致繁复，背面的画颜色鲜活，笔法细腻，妙笔生花，仅用简单的线条便能勾勒出惟妙惟肖的形状，可见作画之人技艺之高超。裴远一眼便看出这作画的画纸乃是宣源斋的绝版珍藏——明倾玉版宣纸，色泽光洁坚致犹如玉版，十两金子一张，价格之昂贵不知让多少读书人望闻却步。
　　即便是在不少达官贵人之中也鲜少有人用得起这么昂贵的明倾玉版宣纸，更遑论是将其裁做成风筝了，想当初他也只是在宣源斋驻足瞻仰了一会儿，莫怪都说洛阳纸贵。不想，今日竟这般有幸竟意外叫他得了个用这明倾玉版宣纸绘作的金鱼风筝。
　　将金鱼风筝轻放到书桌旁，也不知这风筝的主人会不会过来寻，毕竟花这么大价钱做出的风筝有几人能舍得的？待抬手准备将窗户关上时，却发现天空已经恢复了先前的艳阳高照，庭院里正刮着和煦的微风，暖心怡人，这诡变莫测的天气还真是任性。
　　当下也失了继续读书的兴致，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想起了那夜自称为天界狐仙的女子，自那夜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女子。他曾在私底下隐晦的问过李玄旭当初入府时他被丢弃的那座院落，得知那院子曾是母亲裴李氏未出阁时所居住的院子，十几年不曾有人修葺早已破败不堪且坐落于靖安侯府的最东面极为偏僻鲜少有人过去，也知道当时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听云居的院外护卫日夜看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遑论人了。
　　是了，靖安侯府的护卫不比别家，哪个不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个个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任何风吹草动焉能逃得过他们的火眼睛睛。但他怎么也不愿相信那夜发生的一切，只是他臆想出来的，只是他的黄粱一梦。
　　也许真如那女子说的，若是有缘自会相见，若是无缘便是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