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若飞雪》季妃卿

10、第 10 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裴远当即敛下心神，将头转向大门，只听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白衣女子手执团扇，踏月而来，衣袂飘飘，仿若天宫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又听得那女子说道“昏睡了三天三夜，可算是醒了”声音清清冷冷的，听不出一丝的
　　情感。
　　“你是人是鬼？”许是太久没说话，此刻裴远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
　　李佳卿刚进门的时候瞧见裴远突然醒了本还有些讶异，又听得他刚刚说的话，是人是鬼？心里有些不悦，面上却不显，怎么说自己也算是照顾了他三天三夜，也算是他的半个救命恩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想他醒来后看到自己的第一眼竟问自己是人是鬼。心道：自己长得很像鬼吗？有这么说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吗？
　　莲步轻移，来到裴远身旁，皎若明月一般的面庞上泛起淡淡的浅笑，美眸流波微转，轻启朱唇“你猜？”
　　“原来是人”原来他还没有死，当女子走到他身旁时看见她被月光拉的细长的身影后，想到鬼魅是没有影子的，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又想着她刚刚说自己昏睡了三天三夜，难道这几日一直都是她在照顾自己吗？原来那不是梦，这几日他虽是昏睡着但是感官还是有的，他能感觉到有人轻轻的为他抚平紧皱的眉目，能感觉到有人给他喂水·······，心间划过丝丝温暖“你是谁？”
　　“我是谁重要么？”看着裴远清澈如泉水般的眼眸，李佳卿忍不住开口问道。
　　“当然重要，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少年的声音虽不大还有些沙哑，然细细听来却透着股坚定。
　　李佳卿不回答裴远的话，侧身坐在他旁边将手中的团扇放在一旁破旧的木桌上，手掌撑着床帮。突然间身子前倾垂下头将漂亮的脸蛋大大方方的凑到他面前，一缕青丝自脖颈处缓慢的滑落到胸前散发出淡淡的幽香，那双盛满了笑意的美眸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看“都说救命之恩大于天，不知小郎君要如何报答奴家的救命之恩？难道小郎君是想要以身相许么？”
　　裴远被李佳卿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坏了，面色窘红，双手死死的揪住衣角，惊道“姑姑姑娘，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快些起来的好”
　　女子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动作，面上依旧挂着浅笑，美眸依旧盯着他看。半晌，才听得她问“我美吗？”
　　裴远被李佳卿这个问题弄得有些发懵，错愕的看着她，眸光交错，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迅速地扭头别过脸不再看她。
　　“噗嗤，呆子”李佳卿实在是忍不住了，终于笑出了声。瞧着裴远这明明被吓到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以及先前说的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分明就是个屁大点的毛孩子却偏要装小老头，古人难道不管老少都这样呆板无趣么？真是让人愈发的想要逗弄他。
　　“瞧你那害羞的模样，自然也是觉得我是极美的，对吗？”伸出如羊脂玉般细长白嫩的手指将裴远的脸掰正，潋滟的眸子微微上挑 ，自恋道“像我这般的美貌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唔，她这算是在调戏未来的宰相大人么？貌似是的，不过这调戏人的感觉还不错，而且手上的触感也不差。
　　裴远僵着身子，屏住呼吸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离得太近了，近到他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子若有似无的药香气，近到他都能将她面上的毛孔看的一清二楚，以及鼻头上那颗小小的红痣。活了近十四年除却幼时依附在母亲身旁外，他还从未与哪个女子离得这么近，眼前的这个女子此刻就如同戏文里那夺人精元，摄人心魄，魅惑人心的妖狐一般。
　　李佳卿看着裴远呆愣的模样，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瞎掰道“我乃是天界的狐仙，昔年曾受过你的恩惠，此番下凡来便是来还你的恩情助你渡劫的。你本是天界的文曲星君，因遭小人陷害被天帝贬下凡间，尝尽人间七苦后方可归位。自古六界之中人的地位最为低下，生而为人也是最苦的。而人间七苦更是苦中之最，正所谓生老病死，爱恨别离，笑与泪的交替间，抬眼望不见尽头”
　　“怎么不信？”眸光对上裴远那明显带有怀疑的神情，李佳卿眉目微挑。
　　“自然是不信的，这世间根本就没有鬼神一说”
　　“既然不信，那你刚才为什么还问我是人是鬼”李佳卿黛眉微挑
　　“我以为我死了，以为自己去了地府”裴远面露愧色，先前他以为自己死了，是以才不分青红皂白的便问她是人是鬼。
　　未来的宰相大人竟然会以为自己这么容易就死了，真是有趣。
　　过了好一会，耳边再次传来了女子清清凉凉的声音“裴远，年十四，字少安，扬州人士。幼时家道中落，生母原为扬州瘦马被人当作礼物赠与你父亲，后见裴家家道中落没了指望便趁夜卷去家财，从此一去不复返。你父亲因此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你嫡母独自一人抚养你到十三岁，因操劳多年积劳成疾终是扛不住去年冬日刚刚过世。幼时家道中落，三岁丧父十三岁丧母，自幼便尝尽人间冷暖，身世还真不是一般的可怜呐”
　　闻言，裴远全身僵硬眼神晦暗不明，她到底是谁？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世？难道是侯府中的人，后又否定了心中的猜想，此刻侯府中的众人应当是视他如蛇蝎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会跑过来照料他呢？双目如火炬一般死死的盯着她笑容满面的脸蛋，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似是要在上面找到答案，“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天界的狐仙啊”李佳卿抬起微酸的身子，伸手敲了几下泛酸的肩膀，笑的像只狐狸，继续说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前尘过往，还知道你的未来，想听吗？”
　　裴远紧抿着唇不接她的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李佳卿看着他那黑如墨玉般的眸子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红唇微勾，伸手拿起木桌上的团扇半遮着面，笑道“可真是个呆子，想听就直说嘛，何必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奴家看，虽说奴家乃是天界的狐仙，但奴家毕竟是女子可是会害羞的”
　　听到她的话，裴远再一次将脸别了过去，不再看她。
　　见他这样李佳卿心中不禁腹诽：唉！未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天下的宰相大人，现在怎么如此的害羞，如此的纯良，就像一只单纯无害的小白兔，难道是年纪尚小的原因还是说他本性如此？那待会他要是看到自己身着女衫的样子，不得一头撞死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
　　唉！此刻为了未来宰相大人那颗脆弱的自尊心，她就骗人骗到底，送佛送到西吧“你十二岁中秀才，十五岁中解元，十六岁连中三元状元及第，二十四岁入内阁成为整个大周朝乃至整个华夏历史上最年轻的宰相。后世之人评价：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一代名臣裴少安”
　　反正此刻她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半句假话，裴远会中状元，会入内阁会成为整个华夏历史最年轻的宰相。原文中就是这么说的啊，她不过就是复述了一遍而已。在这个世界剧情君就是老天爷就是王道，它让谁生谁就得生，让谁死谁就得死，让谁当皇帝谁就能当皇帝。谁让她悲催的穿越到了这坑爹的书里面呢？每个人的命运早早的就被安排好了，谁能左右的了剧情的发展，谁又能改变的了结局。
　　“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会明年会中解元，后年会中状元？”裴远将信将疑的问道
　　“自然是真的，神仙是不会骗你们凡人的。而且我敢对天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雷劈，剔除仙骨，永世坠入阿鼻地狱受烈火焚身之苦不得轮回”当然这只是对刚刚说的那几句话起誓，前面的就算了，那都是她胡诌的，逗他玩的。
　　虽然听她这么说，可是裴远的心中还是有些怀疑，他自幼天资聪慧又最善于察言观色，但此刻面对眼前这个笑的像狐狸一般的女子他有点拿不准，她说的话虽然令人觉得匪夷所思但却又找不到一点的破绽，她知道他的过去更能说出他的未来。七岁那年算命先生曾说他是文曲星君下凡，将来定能做状元的，与眼前的女子说的话不谋而合，他原是不信的，但是一人两人都这么说，他心底又有些动摇了。
　　“你昏睡了三天三夜，这会子刚醒来，想必也饿了吧”李佳卿看着木桌上的芙蓉糕温声询问道
　　见他不答话，心想未来的宰相大人莫不是又害羞了，又想着他三天三夜柴米未进现下身子肯定非常的虚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便将他的身子扶起，让他的上半身靠在枕头上，拿着桌子上的芙蓉糕便递到他嘴边。
　　见他不吃，面色还有些难为情，便说道“自古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佛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眼下你只要熬过了这个砍，将来遇事必定会逢凶化吉一生顺遂，光耀门楣”
　　闻言，裴远终是就着李佳卿的手将那块芙蓉糕给吃了，李佳卿见他吃完一块后怕他噎着给他喂了些温热的白粥，期间又给他喂了几块。许是腹中几天不曾进柴米的原因，这会吃了几块芙蓉糕后，裴远觉得胃里面有些不舒服便不再吃了，李佳卿也不逼着他继续吃。
　　“吃过东西后，身上是不是有力气了？”李佳卿轻声问道
　　“嗯”裴远有些羞涩的嗯了一声，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即便再怎么早慧，也禁不住李佳卿这般的忽悠，更何况此刻他刚醒来整个人还有些虚弱脑子还有些浑噩。
　　刚刚李佳卿给裴远喂芙蓉糕的时候，裴远的嘴唇有几次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只觉得异常的冰凉，完全就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现下正值三伏天，这屋子虽然摆了几桶冰鉴，但也勉强算不得上热只能说有点微凉。先前因为太过惊慌，只是惊鸿一瞥没有来的及仔细看她。
　　眼前的女子虽未施粉黛，但容貌极美，虽然他在扬州时也曾见过不少貌美的女子，但是他可以确定他不曾见过有比她更美的人。细看之下又不难发现女子身上的皮肤白的几近透明，而且身子又有些瘦弱。想着她那清清凉凉的声音，异于常人的体温以及世间罕见的容颜，裴远忍不住问道“你当真是天上的狐仙？”
　　唔！这让她该怎么回答好呢，她刚刚是骗他的逗他完的，但是现下已经是奇虎难下了。李佳卿此刻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神仙都是像你这般体温异于常人的吗？”裴远又问道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神仙的体温是不是像她这样异于常人，她不知道。但是她身上的体温异于常人的原因却是因为原身自娘胎中带疾，身上一年四季就跟冰渣子一样，夏天还强一点，冬天简直就是冰坨坨。虽然身上一年四季都是冰冰凉凉的，但是这副身子也是异常怕热的，也是会流汗的。
　　“什么叫或许是又或许不是？是便是，不是便不是”裴远皱眉
　　“你若真想知道，不若等你将来寿终正寝元神归位之后，亲身感受下自己的体温不就知道了”李佳卿垂首敷衍道，这家伙怎么这样揪着一个问题死问。
　　裴远被李佳卿的话给噎住了，他若是想知道答案必须得等到他寿终正寝之后，谁能知道那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
　　“那个，那个······”李佳卿看着裴远稚嫩清隽的脸庞犯了难，有些欲言又止，她该怎么告诉他，他此刻穿着的是女衫呢。真的好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可是就算现在不告诉他，明天他还是会知道的，估摸着也就是明天了，明天老夫人的气应该也消的差不多了，肯定便会放了他的。待到那时，若是被人发现他身着女衫又被人照看过，若是再查到她身上那她可就完蛋了。
　　“什么？”刚刚她声音太小裴远没听清，遂开口问道。
　　算了，他总归是要知道的，不如早些告诉他，这样他心里边也好有个准备“此刻，你身上穿的是女衫，我估摸着明早老夫人便会放了你的······”
　　裴远只觉得气血往上涌，脑子“轰隆”一声似要炸开了一般，她刚刚说了什么，她说自己此刻穿的是女衫，那是谁给自己换的衣衫？莫不是她给自己换的？
　　此刻裴远只觉得双颊滚烫，又听得她说“当时你得了暍症，事急从权，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裴远看着李佳卿清亮的翦瞳打断她的话，沉声道“姑娘，尽管放心，不管你是天上的狐仙还是地府的鬼魅，裴远都会负责到底的”
　　负责？负什么责？未来的宰相大人思维跳跃的未免也太快了些吧，她都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了。抬眸看着他红的发紫的脸面，以为他是吃芙蓉糕吃出毛病了，连忙拉起他的手腕给他号脉，垂眸低语“就是脉搏跳动的有些快，但倒也没有其他的问题，脸色怎么会这么红呢？”
　　裴远见着李佳卿给自己号脉，脸变得更红了恨不得都能滴出血来。他现在正是对男女之情懵懵懂懂的年纪，他不知道心里边对眼前的女子是什么情感，脑中突然想起她先前说的以身相许又刚刚得知是她帮自己换的衣衫后，自己的心里边便认定了她，不管她是天上的狐仙还是地府的鬼魅。这误会可大了，若是让李佳卿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估计会一巴掌拍死他，他的衣衫可不是她换的，而是李嬷嬷换的。
　　李佳卿将裴远先前的绸衫找出来放在他的床头边，嘱咐他待她走后便将衣衫换回来，眼看着现下时辰不早了自己也有些乏了，转身准备回听茶居就寝的时候却被裴远拉住了衣袖，只听得他问“我们还会再见吗？”
　　李佳卿面上一愣，随即微笑道“若是有缘自是会相见的，若是无缘即便是近在咫尺也不会再见”何况他们以后肯定还会再见的，她还指望着抱未来宰相大人的大腿呢。
　　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对裴远说道“记住，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见过我”
　　闻言，裴远点点头。直到那抹白衣倩影消失了很久后，裴远才起身将身上的衣衫换下。许是昏睡的太久了，裴远这会没有半点睡意伴着微弱的烛光盯着房粱发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