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生石》言失

5、石头的秘密

　　“知道她们为什么来找你吗？”

　　江一夏摇摇头。

　　此时起了点晚风，前胸后背的汗珠沁出片片凉意。她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跟一个男生并排走在路上，像一对小情人一样漫步。

　　即使虚幻如梦，她也觉得很好。

　　男孩停下来，目光落在她胸前那块红色石头上：“知道这是什么吗？”

　　江一夏感觉他想伸手过来触碰，但伸到一半又触电似的缩回去了。

　　那个女鬼也是。

　　她纳闷地摸向那块石头，非但不烫，还有点凉。

　　男孩告诉她，这块石头叫回生石，阴间一直将这种石头的存在当做传说，没想到真的出现了。

　　“能让人起死回生吗？”

　　灯光下，男孩浓黑的睫毛扇动了两下，朝她幽幽看过来：“确切的说，是能让死人复活。”

　　江一夏捂住嘴巴，随即又放开，声音陡然高了几个八度：“真的假的？”

　　人死如灯灭，别的不说，躯体都没了啊，要怎么重生？不过，既然这些鬼都能跟嗅到腥膻的猫儿一样围过来，证明这石头肯定有来头。鬼摆脱了躯壳的束缚，总比人灵动。

　　“所以——你也是为了这个？”

　　“如果我说不是，你信不信？”

　　江一夏顿住，她倒不觉得实话实说会有什么问题，一个死去的人，尤其是他这样的青春男孩，如果真有一条途径可以让他返回阳世，心有向往很正常，但男孩遮掩的神情让她很疑惑。

　　“为什么是我？我是说，为什么问我？”

　　“因为你有选择权。”

　　江一夏被他真诚的目光顶得无处可逃，不知为什么，在月光下听一个漂亮男生用如此清淡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她的心脏有点受不住，不断提醒自己：是鬼是鬼，你见鬼了，江一夏，你清醒一点！

　　“你是说，只有我能决定让谁复生？”这话说出来，自己都难以置信，谁能想到她一个没什么实力的废柴，在另一个世界竟成了大主宰般的存在。男孩表情严肃，但她仍然控住不住癫狂的想法，虽然被万鬼簇拥的场面有点恐怖，但被人景仰的感觉不要太愉悦。一时都有点后悔平时大女主的小说看少了，在这种被众人需要的时候，她不知道该选择哪一种姿态。

　　“并且只能选一个。”

　　江一夏“欸？”一声，随即觉得这条规定也没毛病，若是都能复生，这世界岂不要乱套了？

　　“回生石一百年才会选择一个主人，根据主人意愿让一个死灵重生。”

　　江一夏怎么听都觉得自己穿越到一本荒谬的小说里去了，不过关于被“天选”，她还是感到有些飘飘然：“为什么选中我？”

　　男孩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一个学龄前儿童：“回生石需要阴阳血激活，而且时机要契合，你刚刚碰上了那个点。”

　　江一夏松了口气，略显夸张，仿佛自己考了第一，在接受别人目光聚焦时流露出来的羞涩的自豪感。

　　男孩却不轻松：“不过，得耗费你一半的活气。”

　　江一夏依稀记得女鬼说过，只要生取她半碗血：“这跟我听说的不一样……”

　　“不管是人是鬼，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复生仪式要用到你的血，随后是你的精力，血可以重生，活力却不会恢复。”

　　江一夏有点感动：“所以，你真是来救我的？”

　　男孩躲避她灼热的视线，低声道：“我只是告诉你事实，况且，这块石头里已经住着一只死灵了。”

　　江一夏呆住：怎么回事，不说她拥有决定权吗？

　　“你是说，这石头里面住着一个？”怎么轮到她这里，什么权利都要打个折？

　　“至少你不用纠结复活谁了，接下来只要你跟她谈条件，谈拢了，你可以摆脱这块石头，也不会再有鬼来烦你。”

　　江一夏却想到另一个问题：“这里面住的是你什么人？”

　　“不是我什么人。”

　　“那你为什么来当这个说客，难道住在里边就不能出来了？还有，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不想重生？”

　　接连问了好几个，男孩一个都没回答，只说：“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会遭遇各种骚扰，我只是看不过去，才来告诉你实情。你只要坚定信念，不跟她们交易就成，否则会陷入大麻烦。”

　　江一夏不想领他这个情：“如果我不听你的呢？”

　　这大概跟钉子户拆迁是同一个道理，里头这只鬼连个面都不露，凭什么我要认准她一家，万一别人出更诱人的条件呢？损失一半活气的代价，怎么都得权衡再三啊。

　　男孩没有试图说服她，叹口气望着前面一条幽暗的小路：“你到家了。”

　　这条道通往小区西门，因为夜晚很少有人出入这个门，所以门卫室里是空的，只有门禁处闪着幽蓝的光。

　　几乎没人喜欢从这扇门出入小区，不是因为后面这一片地灯昏暗，而是靠近门卫的这栋楼，已经发生过两起跳楼事件。第一次是个老头，家住在隔壁一栋，不辞辛苦地爬上这个顶楼，大白天从楼顶跳了下来。起因不明，妻子说直到中午吃饭之前都是好好的，还跟她说了工作上的事，没想到半个小时之后就这样了。半年之后，一个冬夜，另一个老太太从老地方跳了下来，她不是小区的住户，专程从其他地方慕名过来跳的。寻尸启示在门卫室门口贴了几个月，都没人来认领。小区居民开始忌惮17栋楼，不知是心里害怕还是真的有鬼，江一夏有次不小心散步到楼底下，被不停闪烁的红光吓得心脏病都快出来了。别的楼道灯要么亮，要么不亮，没有哪一盏像这里的灯，忽明忽暗，闪烁得还超快。

　　不过，不管怎样，以前是看不见。现在要从这里进去，还不定看见什么血糊糊的东西呢。

　　她找了个借口，从西门这边绕出来了，走到南门。那里热闹许多，几个保安和住户正聚在门口聊天，来回进进出出的车辆不断。在她穿过门口时，下意识要等他一下，却发现他不见了。

　　楼道里静悄悄的，在她掏钥匙开门时，再次听到脚步声。门前的声控灯已经坏了很久，江一夏第一次觉得有必要跟物业交涉一下。颤抖着手打开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就先把灯打开，但妈妈为了省电费，用的都是节能灯，这种灯在刚打开的时候，光线极其朦胧。这种朦胧感，对于此时的江一夏来说，简直是噩梦。

　　在她准备洗澡的时候，听到从阳台门那里传来窸窣的动静。她抓着快要脱离脑袋的T恤，滞留在这临时的不牢靠的空间里，脑子里快速反应着该怎么办？要去看看吗？

　　她第一次觉得来小偷是值得庆幸的，起码是个人。

　　她回想男孩说过的话，越发搞不清他的目的，既不为自己重生，而石头中的鬼又与他没有关系，那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么多？难道阴间也流行好人好事？

　　想到鬼，她呼啦扯掉体恤，一把将石头摘下来：“既然有求于我，那就出来亮个相啊！”这样一声不吭装怂，等着别的玩家把自己玩死，到底算什么啊。

　　石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都没闪一下光，表示它在线。

　　江一夏用手指弹，在地上砸，高喊“芝麻开门”都没用，最后只能泄气地朝阳台看去，窸窣的声响没有了，她也懒得去确认，没准是哪只迷路的夜鸟撞到拖把上了。

　　洗完澡，靠在床上看电脑。因为嫌手机屏幕太小，她一般看剧都用电脑。十四寸的电脑搁在靠窗的书桌上，江一夏靠着枕头，翘着脚，忽然觉得人生本可以过得很惬意。考一个差不多的大学，找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每天下班吹着空调刷着剧，吃点吃得起的零食，不就可以了？

　　她点开一部偶像剧，刚要退回枕头上去，忽然手指一抖，感到不对劲。

　　屏幕里出现的窗帘，不管是花色样式，还是拉开的程度都惊人地相似。她难以置信地反复比对，而屏幕像感应到她在这么做，配合地保持这个镜头，确定一模一样之后，江一夏才洗好的身体又冒出一身冷汗。

　　窗帘微微拂动，屏幕也跟着晃动，江一夏感到害怕，一双眼却还是死死盯着电脑。听到沉重的呼吸声，一声比一声响，江一夏盯着那里，伸手抓过两个衣架子，戒备地横在胸前。

　　三楼说高不高，但也不是爬不上来。

　　屏幕中窗帘忽然被人拉开，一双苍老的手扒住了床沿。在她即将失声大叫的时候，却发现真实的窗户口空空荡荡，并没有人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