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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男孩 ...

  •   掏出钥匙开门时,江一夏猛地转身,把四楼奶奶吓得尖叫起来。
      “干什么啊,一夏?”
      江一夏忙哈腰赔礼:“我以为后面有人。”
      奶奶皱起核桃脸,不满地反诘:“我不是人?”
      “是人,是人!我是说……”
      奶奶不想听她解释,白她一眼,气哼哼上楼去了。
      四楼奶奶退休前是进口器械厂的顾问,说一口流利的俄语和英语,向来看不起她家,总觉得在一群国企退休人员居住的地方,陡然冒出一户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家庭颇为膈应。她曾多次在外说,不是看不起没学历的,而是这些社会底层的人大多顽固卑劣,不可与之为伍。比如丢垃圾,从来不晓得及时拿下去,非要熏得整个楼道都臭烘烘的。
      江一夏不止一次听到这个奶奶抱怨,虽然不快,但也明白她所言非虚。妈妈确实喜欢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搬到这个小区没一年,就已经跟所有的邻居闹翻了,与人为敌的战斗力不容忍小觑。
      不过现在,她关心的不是这个。刚才一路走来,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这种感觉在她进入楼道时,尤为明显。这是一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居民楼,狭窄阴暗,转角处的窗户也是用花砖搭砌的,只露出些许空间,接收外面的阳光有限。加上这些高素质的老人家们也会将一些杂物堆在这里,更加逼仄,因而在没有灯亮起的白天,楼道里的光线比晚上还要暗。刚刚,她分明听到有人靠近,但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推门进去时,她又飞快地朝外面瞟了一眼。一缕软趴趴的阳光伏在满满当当的木架子上,灰尘在光束中热烈起舞,没有任何人停留在那里。
      她不由转了一下脑袋,怀疑自己神经过敏了。自高考放榜之后,她就没怎么睡好,经常产生错觉。所以学校活动室里的遭遇,八成也是幻觉。
      只有洪丞跟凌雅,不是幻觉。
      想到这里,她很是憋屈,毕竟暗恋了三年,偷偷摸摸写了三年情书,最终沦落到这种结局,不免有些空落落,就像快要饿死一般的空。
      妈妈已经吃了中饭上班去了,桌上留着一盘豆角,辣椒居多,半锅米饭,立着俩生鸡蛋,意思让她自己炒饭吃。她已经吃了快半个月的蛋炒饭了,说不腻鬼那是骗鬼。她曾弱弱地跟妈妈抗议,但换来的回答是“多大的人了还挑三拣四的,想吃自己弄去!”
      这话已然没错,但她懒得动。冰箱里没什么菜,都是妈妈从超市打烊之后白拿回来的蔫巴巴的茄子辣椒之类的,对于没有烹饪经验的江一夏来说,要把这些不良食材化作珍馐美味,是一大挑战。况且,知道自己的成绩对父母而言是多大的冲击,所以宁肯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也不愿再引燃战火。
      饭后,她把那块石头掏出来,找了根红线挂在脖子上,对着门口的镜子照了照,意外地跟她白皙的脖颈很配。低头看到脚踝处的伤口,才想起来应该要去包扎一下。
      从社区服务站出来,路过妈妈所在超市的门口,她往里面瞟了一眼。妈妈不在收银台前,这个时候人流量不多,她经常不在岗位上。里面的冷风从一条条的塑料皮缝里吹出来,竟让她浑身一冷。看到妈妈的身影出现在饮料柜旁,她赶紧扭头走开。
      她斜挎着一个帆布小包,戴着一顶米白色的渔夫帽,滴溜溜地走到市图书馆门前。图书馆因为内部整修不开放,她只好继续抓着帽檐往后面的街道走去。
      妈妈不允许她暑假期间长期待在家里,说你应该多动动,夏练三伏。最后那四个字是针对她喜欢出汗,总忍不住要开空调来说的。
      江一夏知道妈妈抠门,不过她能理解,跟理解不能上三本是一样的道理。
      距离图书馆两条巷子的地方有一家旧书店,专卖一些旧笔记和二手书。在如今的电子书时代,显然这种书店已没什么大市场,又正值暑假,店里没什么顾客。
      江一夏看中里面的清净和凉快,掀帘进去。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清瘦男人,正靠在门口的躺椅上半眯着眼刷手机,瞟了一眼她,仍低头刷视频。
      江一夏陡然产生一种安全感,看样子,在这里耗上一下午不成问题。
      因为门面不大,书又多,书架之间的距离非常短,只能屈膝坐着。江一夏窝在最靠里面的角落里,找了几本轻小说来看。她从面前的一摞书中抽取那本书时,整堆书突然倒塌,她手忙脚乱地看向外面,生怕老板过来。
      书在坍塌时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些旧书在陈年的光阴中丧失了水分和力度,倒下来时软绵绵的,都没盖过老板手机上的视频声响。
      江一夏长舒一口气,蹲在地上一本一本重新往上摞。
      无意间,她被其中一本捉住了视线——《驱魔与献祭》。
      暗红色的封面,特别质朴,字体是那种特别板正粗大的旧体,看装帧印刷就像是农业科普册子。她好奇地翻开来看,有些文字佶屈聱牙文绉绉的,看不太懂,连蒙带猜大概是在讲巫术,有符咒还有图片。书的背面印着一个协会名称,看样子不是正规出版社的读物。
      没一会儿,她就失去了兴趣,将这本书放回去。在店里消磨了一下午,等到夕阳西下,她才起身离开。
      出门时,老板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手,仍然没说什么。生意不景气,他没必要赶走一个潜在的客户。
      妈妈要到晚上九点才下班,爸爸去工地出差了,晚上只有她一个人,因此当她走到小区附近的那条美食街时,心想不如在外面解决算了。
      就在她挪过塑料板凳,往一家米线摊前坐下时,再次听到有人靠近。
      这个时候人声喧哗,前来觅食的人来来往往,照理说不该感到奇怪。但那个脚步声靠近时,她感觉周边所有的声音都淡了下去,只有那一串脚步声不急不慢,无比清晰地朝她走来。
      她猛地扭头,那个跟踪而至的年轻人无处躲闪,蓦然停住脚步,神情慌张。
      江一夏本想绷下脸质问,但一张口,嘴角却不自觉地咧起。
      这男孩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要不是他眼中流露出些许涩怯,让江一夏确定他是被逮了个正着,否则这种男孩放在平时就是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搭讪。
      她的左手边是一对胖情侣,那个正埋头挖蒜蓉的胖女孩根本没注意到有这么一个帅哥。右手边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阿姨,虽然穿得花里胡哨,但应该也不是他想关注的人,所以,她迟缓地指指自己:“——找我?”
      男孩不安地动了动脚,没有否认。
      瞬间她有点想笑出声。
      简直是人间奇闻,想不到她江一夏,在经历高考告白双失败的夏天,还能有如此奇遇。
      “要不要来碗米线?”
      男孩觑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能不能多加点辣?”
      江一夏爽快地说,可以啊。
      在等待米线的空当里,她不时瞥一眼身旁这个帅哥,发型清爽,五官干净,穿着短袖白衬衫,双手乖乖平放在桌上,家教极好的样子。
      在她有限的人生阅历中,很少见到长成这样还如此乖顺的人。
      “你找我,为什么啊?”江一夏向来不用咄咄逼人的语气,即使是在被跟踪的时候。
      男孩低下脸庞,正要去审视那一大勺红油流淌在碧绿黄瓜丝上的凉皮米线,听到被问,惶恐地抬起头来。
      江一夏以为吓到他了,刚要解释几句,却看到男孩眼底漾起潸然的光芒,直直地往她身后看过来。
      她纳闷地扭转身子,突然哇啊一声,胳膊胡乱一滑,把才端上桌的米线扫到地上了。
      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女人,脸白眉黑,一双红艳的嘴唇,大概一次能用掉半根唇膏,完全是八十年代女人化妆的手法。女人一脸愠色,直勾勾地盯着男孩,男孩的头坑得更低了。
      唉,又是一个被父母逼成小绵羊的孩子。
      虽然她没什么本事,但不知为何,突然很想挺身而出。
      她将塑料凳子往后一踢,做出虚张声势的表情,往女子面前赫然一站:“你想干什么?!”
      “你说我想干什么!妈的,一个人点两碗米线,神经病似的自言自语,现在摔了我的碗,不说一声抱歉,还耍起横来,真以为我怕你啊!”
      江一夏看着女人的嘴唇快速翻动,似在跟她斗嘴。但她分明记得摊主是个中年男子啊,什么时候摔了她的碗?
      “别给我装傻充楞,拿钱。一个碗十块钱便宜你了,你就差砸我摊子了,还没向你要精神损失费呢!”
      说话过程中,女人的面庞逐渐模糊,红唇变成黯淡发黑的嘴唇,唇上还有一茬胡须,皮肤和眉眼也变成男人的模样……
      江一夏眨眨眼,看到面前这人的确是怒不可遏的摊主。
      她慌忙回头,男孩早已不在桌上了,那碗米线一丝未动。
      “呃,你看到刚刚那里坐着的男孩了吗?”
      “别想用装傻来赖账,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在那自说自话,快给钱!”
      江一夏傻眼了,一边掏钱,一边朝那个方向再次确认。
      难道又出现幻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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