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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活动室 ...

  •   体育委员打开活动室那扇铁门的时候,身后的江一夏打了个寒噤。
      她搓搓裸露的胳膊,踮脚朝里头望了一眼:“这里好凉快哦。”
      体育委员没回头,将当啷作响的铁皮门推开:“这房子背阴,空气流通好,你从大太阳底下走过来,出了汗被风一吹,当然凉了!”
      体育委员是个壮实黧黑的男孩,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走路风风火火的,说话也带风,江一夏怀疑他从没有将自己当女生,总是理所当然觉得她应该不可能跟不上,应该不可能拉不动这一筐用气充的篮球。她半弯着腰拽着篮球筐,一路小跑跟他来到活动室,还没完整地喘上一口气,又被他出言催促,忙忙地跟进去,却没注意到脚下的门槛。
      如果三公分宽的小门沿也叫门槛的话。
      体育委员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回头一看,发现江一夏面朝下扑倒在地。
      ……
      高中三年,他带着来这个活动室的同学数不胜数,从没想过有人会被这种门槛绊倒。虽然对江一夏的运动能力很了解,但一个人来连这种事都做不好,实在不知道她能干什么了。
      学习不好,人缘不好,连走个路都走不好。
      他叹息一声,叉腰看着满地乱滚的篮球。也不知道班主任怎么想的,已经填好志愿的同学有不少,为什么偏指派她来帮忙?
      江一夏从地上爬起来,看到体育委员一脸无奈的表情,也就顾不得去查看脚踝处的刺痛,忙不迭地去追赶四散而去的篮球。
      “对不起啊。”
      体育委员扫了一眼,看到她白皙的腿上沾染了尘灰,膝盖上破了皮,有血丝洇出,稍有不忍,咕哝着:“没事穿这么短干嘛……”
      江一夏穿着白T和牛仔短裤,肤色雪白,腿型细长,虽然个子不高,但光看她的身材很容易让人目眩神迷。相比之下,她的脸就没那么惊艳了,只是白嫩而已,细长的眼睛,小鼻子小嘴唇,配上她一副永远很不自信的表情,放在女生堆里真的很不显眼。不像凌雅,长着一副舍我其谁睥睨众生的傲娇脸,到哪儿都闪金光。
      “你的腿没事吧?”
      江一夏抱着两个篮球放入篮筐后,低头看了一眼,膝盖上的血还好,但脚踝处不知被什么东西割到,已经蜿蜒淌出好几条红色的血痕。
      体育委员看不下去:“校医务室今天肯定不开门,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来跟班主任说。”
      江一夏盯着自己的伤口,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还是先把事情做好吧。”
      活动室没什么可整理的,只是把班级里的球类和跳绳等放回这里来,再打扫一下,要不了多少时间。虽然她也觉得暴露伤口打扫满是灰尘的房间不那么合适,但一想到班主任那冷硬的表情,她还是宁肯忍一忍。
      今天是填志愿的日子,她本可以拒绝班主任的委派。她用接近二本分数线的成绩填了一所大专院校,心情不算很好。出门前,妈妈不停咆哮着,让她填一个好一点的大专和专业,用接近威胁的语气说,如果敢填三本,你直接出门不用回来了!
      填表的时候,她一直在三本和大专之间犹豫,班主任经过时,发觉了她的迟疑,却没提供任何建议。因为早在三个月前,江一夏的妈妈就明确跟班主任叫嚣,说她的女儿凭本事学习,不需要靠溜须拍马来迎合老师。
      那本来是一场考前的家长动员会,结果因为妈妈的暴脾气,非没给她带来前行的动力,反将她推入了全校舆论的深渊。
      班主任为此愤愤不平,几次将她叫到门口的小角落,严肃地问她:“什么叫溜须拍马?那些家长们为班级着想,全力支持老师的工作,尽心尽力地帮班级出谋划策,无非是想让老师和孩子全身心投入备考状态中去,怎么在你和你妈妈的眼里,他们反成了唾弃的对象?像你爸妈这样,什么都没为班级做过的人却自以为高洁起来了?!”
      江一夏红了脸,坑着头:“我爸妈没什么文化……”
      班主任勃然道:“没文化就老实点啊!我又不是说只有你的家长没为班级做过贡献,也有家长确实忙没空的,你看人家说什么了吗?”
      江一夏配合地点点头。
      “我从来没有因为谁的家长不来帮忙就对他的孩子有想法。知道你的父母为什么跟人不一样吗?因为自卑,因为比不上别人,所以比别人敏感!但我告诉你,如果你继续把这种敏感接力下去,你迟早也会成为你父母这样的!”
      江一夏的阅读理解向来很好,所以理解班主任这段话没什么问题。她不想被班主任界定为“敏感”的那类人,所以即使明显感到老师对她的态度不同,却还是乖乖配合。老师让往东,她不敢往西,老师喜欢指派去干这样那样的杂活,她都欣然接受,即使有时候身体很不舒服,她也会忍着月信期的绞痛,拎着水桶将走廊上的所有窗户都擦干净。
      不过这次不同,她即使不来清理活动室,班主任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毕竟没什么意外,这是最后一次来学校了。可就在她在迅速反应如何拒绝时,班主任已经让体育委员来找她了,她那颗叛逆的火光闪烁了两下,随即熄灭。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何必讨不痛快。
      她不喜欢惹麻烦,觉得麻烦比隐忍更痛苦。
      “你真的没事?”
      江一夏摇摇头,瘸着腿去追最后一个球。
      那颗球被从气窗里灌进来的风吹得忽然滚动起来,她连追了三下,每次将要抓住它的时候,它就滴溜溜滚远了。
      要是没心事,倒也算有趣。体育委员出门接电话时,瞥一眼正在捉兔子一般捉球的江一夏,忍不住摇头。
      他朝她挥手:“班主任叫我回去一趟,你先在这里整理!”
      江一夏抓住球,正对着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的一串签名发呆,听到铁门关闭才愣愣抬头,随即发现自己已被困在一片幽暗中。
      活动室与教学楼不相连,独自矗立在操场北面的小山坡后,四壁都是用铁皮围城的,门一关紧,光线立刻黯淡了许多。据说一开始是用来堆放建筑材料后,学校建成之后,考虑到教室不够用,就把这个用来堆放体育器材了。高高的铁皮墙上,只开着两个不大的气窗,按理说,铁皮屋容易吸热,这个时节里头应该很烫才对。但由于常年晒不到太阳,屋里竟十分凉快。江一夏刚刚没觉得不对劲,此时却察觉出一些异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脚踝在淌血的缘故,她抱着这个有标识的球站在这空荡荡的屋子中间,感觉一股沁凉的寒意正在从底下爬上来,像有只冰凉的手在慢慢往上摸索……
      登时,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高一时,就听说学校活动室闹鬼,曾经有人在晚上看到过一个穿着民国衣服的女人从墙里透出来。江一夏虽然生在一个没文化的家庭,但这种神神鬼鬼还轻易腐蚀不到她的身心。直到高三上学期结束,她一觉醒来看到脸色苍白的奶奶骑在她身上时,才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奶奶当时才去世三天,所以她搞不清是自己过度思念所致还是做梦,但奶奶当时说的一句话,她听得很清楚。
      “红眼明,阴魂出,酉戌时,要当心。”
      她听得真切,心里却疑惑,奶奶不识几个字,怎么会在死后说这么文绉绉的话?
      因此一直当自己发昏,但此时,她低头看到落在面前的气窗风扇光印陡然颤了两颤,乍现出一道红光。
      她吓得连忙闭上眼睛。等了一会,没感觉到周边有异动,才缓缓睁开一条缝。
      屋内仍然昏暗一片,那道红光没有了。她瞪大眼睛,迟疑着从地上捡起一枚椭圆形的石头。说石头可能不太恰当,它周身透红,中间留着一个小孔,几乎像宝石。当然不会有人粗心到这种程度,大概是谁的手链断了无意中掉下来的。女孩子喜欢在小摊上买这类饰品,用一根红绳或细链子系着,挂在手腕上。江一夏曾经也有过一条,但后来女生们开始追求品牌,她怕被人嘲弄,就知趣地收起来了。
      这枚石头晶莹可爱,她犹豫了片刻,把它放进了裤兜里。
      她抬眼四顾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看到黑色裙摆在篮球筐后面忽地一闪。
      她心中忐忑,朝门的方向走去。
      门把手有点凉,她握住时心跳再次加快,等看到外面阳光明媚,仿佛什么妖魔都不可能出来的昭昭模样,她松了一口气。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切只是她的心理作用。
      等到她清扫完全部,体育委员都没有回来。她把扫把簸箕放好,关上门,心想:最后一次,我也好好做了。
      班主任应该没什么好说的了。
      从活动室前面绕出来,经过操场时,看到双杠边的汉白石花架下有人。她乍看过去,以为是一个人,偏着头好奇地盯了几眼,却发现那人肩上还扛着一个脑袋!
      她慌忙调转视线,就要往操场上跑去,听到有人喊“江一夏?”
      她只好站住,却没有转过去。
      转过去干嘛呢?看到自己暗恋的男生搂抱着另一个女生,怎么都会觉得膈应吧。
      “江一夏!”喊她的是班上的学霸兼女神——凌雅。
      她在心里骂:喊魂似的喊我作甚?!让我留下来继续看戏?
      一抬眼,发现凌雅早已拦住她的去路:“你就算现在去告状,也是没用的,我们已经毕业了。”
      江一夏瞟她一眼,凌雅跟班主任的关系好得像忘年,她就算有这个想法,也不会有人给她这个机会。凌雅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去告状,还故意当着洪丞的面这么说,其心可诛!
      洪丞果然朝她瞥来怀疑的目光,江一夏感觉胸口很闷,最后一天,大家都赶着来虐她。
      她推开凌雅,径直往操场跑去。感觉到背后两道轻视的目光,她跑起来很不带劲,脚下一个踉跄,脚踝处传来刺痛。在高考前夕,同桌把自己偷偷写着玩的情书放到了洪丞的笔袋里,当时气愤之余还有些小期待,想着他会对自己说些什么。结果,什么回复都没有,洪丞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就跟她人生中大多数的时刻一样,很少有人把她当回事,她习惯了,不过偶尔会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跑得足够远了,确定自己已消失在那两人的视线中了,才蹲下来查看脚踝上的伤口。
      身边没什么能救急的,只好再次去掏兜里那张餐巾纸,但在她掏出来的那一刻,顿时震惊了。
      原本血迹斑斑的纸巾上洁白一片,除了有些皱巴,好像从来没用过。
      她疑惑地偏起脑袋,心想难道用的是另一张?
      擦过之后,看四周没有垃圾桶,她再次把纸巾往裤兜里一塞。
      兜里的石头一接触到血迹,立刻现出红光,顷刻之间,纸巾恢复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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