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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二章 离心疑 ...

  •   陆明宗外出近旬日,虽说衙门这段时间不忙,但也积攒了不少公务。所以待他从曹大人房中出来后,董礼便抱着一摞文书找上了他,两人忙了好一阵子才将正事办完,而后董礼磨磨蹭蹭在房间不走。陆明宗一见奇道:“怎么,还有事?”
      “也没什么,”董礼笑笑,凑近几分笑道,“你这次回去,没点儿啥进展?”
      “进展?”听到这个词,陆明宗心头一跳,“什么进展?”
      “咳,还能是什么啊?”董礼挤眉弄眼,“你爹没给你说个媳妇?”
      “……”陆明宗这才明白董礼的意思,不禁失笑,“你一天都想什么呢?”
      “欸这不正常吗?!你都二十五了,你爹娘竟不急?”董礼说完,看到陆明宗嘴角淡淡的笑意,小心道,“难道说你还……”
      “我什么也没有,我这次回乡就是去看看爹娘,不是娶亲,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多心思。你……”
      陆明宗话未说完,突然听到门口处传来“咔哒”一声,两人同时循声望去,只见房门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缝隙,吴铭的小脸从门缝处探出一点,讪笑道:“大人,没打扰你们……吧?”
      “我说吴铭,你小子想进门就直接进,别躲在门口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董礼数落道。吴铭一听他这么说便知无事,走进屋来,故作无辜道:“冤枉啊董先生,我本来是找大人来背书的,谁知道刚想进屋却发现您在屋内,我还以为您和大人有正事,正犹豫要不要安静地退出去,结果就被您二人发现了……”
      “你小子还能有这有眼力见儿的时候?哪回一听说有案子你不是第一个往前面凑的?”董礼戳穿他。
      “此一时彼一时嘛,以前我凑是想跟着大人学查案,现在我一来您就让我抄文书,我都快成文书吏了。”吴铭委屈道。注意到陆明宗眼光瞥来,吴铭认真道,“真的陆大人,董先生成天让我抄文书,美其名曰‘让我练字’,”说到这里他一指桌案上的文书,“您看,这些全都是我抄的!再这样,衙门真的应该给我开份文书吏的工钱了!”
      “嘿你小子!还学会告状了!”董礼笑骂道,“没良心。”
      “董先生让你多练字,也是为了你好。”陆明宗也笑,见到吴铭手中的《论语》,他挑挑眉头,“真这么自觉,来找我背书?”
      “那是当然!”吴铭把书递过去,“大人您随便抽。”
      “得,你俩要背书自己慢慢背去,我可不在这儿凑热闹了。”董礼挥挥手,“成天听他在我耳边念叨‘陆大人’我可听够了,这回你回来我终于可以透口气儿了。”
      说完,董礼抬脚离开了陆明宗的房间。
      见董礼离开,屋内余下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陆明宗坐到椅子上,这才开口:“董先生让你练字也是为你好,可不是故意压榨你。”
      “咳,我当然知道了,也就是跟他斗斗嘴寻开心而已。”吴铭笑了笑。他见陆明宗神色间有些疲态,关心地问道,“大人,赶路很辛苦?”
      “嗯?”陆明宗一怔,继而笑笑,“还好,怕离开的时间太长衙门事多,所以路上走得急了点。”
      “您这次回去……”吴铭试探着开口,“家里人都还好?”
      “嗯。”
      “您许久没回去,他们一定很想您吧?”
      “还好。我离家多年,他们大概也习惯了吧。”陆明宗说完,见吴铭眼神中闪烁着些自己看不懂的追究之色,笑道,“怎么?”
      “没,没什么。”吴铭没敢直接问出口,可是想了想又到底忍耐不住,又问道,“那您这次回去,家里可有给您安排什么……”
      话到嘴边,吴铭还是觉得有些问不出口,于是便停在了半道。陆明宗开始没在意,听到吴铭停下来反而看过来:“什么?”
      这下,吴铭反倒不好意思了,吞吞吐吐道:“我是说,您这次回去,是不是回去成……成……”
      “成什么?”陆明宗更奇怪了。
      “成亲。”吴铭鼓了鼓勇气,终于把话说完。陆明宗听完先是一愣,继而瞬间反应过来:“是不是董礼跟你说什么了?”
      “这么说您真的是成亲去了?”吴铭以为董礼所言成真,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可还没等他的心沉到底,便觉得头上挨了一个爆栗:“什么成亲?!我就是回家去看看爹娘,没有别的事情,别听别人瞎说。”
      吴铭正沉浸在自己的失落中,听完陆明宗的话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过了片刻才突然醒悟,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大人您不是成亲去了?!”
      “自然不是。”陆明宗看着吴铭惊喜高叫的样子觉得既好笑又无语,“董礼到底给我造了多少谣,我是不是得在衙门里贴张告示昭告一下?”
      “不用不用!”吴铭连连摆手,眼珠转了转又补充道,“不过大人,我觉得您是得让董先生好好管管他那张嘴了,您说他作为咱们提刑司的先生说话却这么没谱,这就咱们自己人听到也就罢了,若是下次传点儿别的什么被外面人听去,不是给咱们提刑司蒙羞么?”
      陆明宗听着吴铭越说越不靠谱,忍不住笑道:“董礼这几日是怎么着你了,被你扣了这么大一个罪名?”
      谁让他说您要娶亲了的——吴铭心中暗道,嘴上却不能说,于是转而问道,“不过说来大人,您怎么突然想要回乡省亲了?”
      “……前些时日是我父亲寿辰,只是衙门事忙没能来得及回乡,现在忙完了,便回去看看。”陆明宗不愿多谈,指着吴铭手中的书道,“你不是要背书么?书拿来,让我看看。”
      “好。”吴铭将书递去,嘴角露出成竹在胸的微笑。而陆明宗见吴铭没有再追问下去,也在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
      并不是他不愿同人讲述自己回乡遭遇,实是他此番外出并非对外宣扬的是回乡省亲。
      陆明宗是去了舒州。
      上月王怀安一案临近结束之时,殿前司指挥副使季安亲临提刑司,明面上是表扬提刑司在两桩大案中的表现,而实际上,却是为了向陆明宗暗中交待太后的口谕:王年裕一案,太后令陆明宗亲自调查。
      独自,亲自。
      于是,在两桩大案尘埃落定后,陆明宗便向曹大人告了假,以回乡省亲为由离开了提刑司,然后马不停蹄地奔赴了舒州——虽然太后在口谕中说过不急于得出真相,但是毕竟是太后口谕的事情,哪个又敢真正拖延呢?
      在出发之前,陆明宗其实已经将卷宗翻来覆去看过多遍,并且也理出了许多疑点,而到了舒州之后,他又发现了更多他之前并未注意的细节。首先,从仵作描述的王家几人的死状分析,凶徒绝非一般的山贼,而应是江湖人士所为。遗憾的是王家几人均已下葬,仅凭描述很难判断是哪种武功所为。不过仅凭掌力就能捏断人颈骨的功夫也并不太多,所以这是一条可以追查的线索;另外,王家本身的作为也让陆明宗很是在意:一户人家,几年前突然举家迁至舒州,无人知其之前身在何处,再结合王年裕本人极其低调的行为举止,都让陆明宗有一种合理的猜想,这家人是在躲避什么仇家,而他的这个仇家,很可能极有权势。
      实话说,当刚得出这个结论时,陆明宗头脑中第一反应出的不是别人,正是朝廷。然而细细想过之后陆明宗又有些迟疑,因为如果真是朝廷动的手,太后就无需让自己再去调查。如果结合太后的那句额外的“嘱咐”推断,这个仇家更可能是朝中的某位官员,而太后想要弄清的,大概就是这个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理清了思路后,陆明宗也有了调查的方向。想直接找到幕后黑手恐怕并不容易,但那个行凶者却应该有迹可循。毕竟能够一掌捏断别人颈骨的人整个江湖应该也不会太多。若能找到其中又与朝廷官员有关联者,大概也就能抓到行凶者了。于是,陆明宗将在舒州的收获记于心中,又悄悄做了些安排,然后便快马加鞭返回了京城。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吴铭顺顺当当地背到最后一条,而后看向陆明宗,“怎么样大人,我背得没错吧?”
      “嗯。”陆明宗将书还回去,顺口嘱咐道,“不过不要光死记硬背,还要弄懂书中的道理。”
      “刚刚那条孔子的意思是,如果君子能用深厚的感情对待自己的亲族,民众就会以仁德为风气;君子不背弃故交旧朋,那民众便不会对人冷淡漠然了。”
      ?
      陆明宗停了下来,他看向吴铭:“这也是董先生教你的?”
      “是啊。”吴铭点点头,“先生跟我讲了一遍后,我就记住了。”
      这可着实让陆明宗有些讶异:“你记其他的东西也如此快吗?”
      “如果是读书写字这种的,一般我背上三遍基本都可以背下来了。”吴铭笑着回,“不过《论语》这本好像格外地快,董先生给我讲的时候我就总觉得好多内容我好像都听过似的。”
      听到这里,陆明宗心念一动。一些他在查案中想到的事情浮现在他的心头。于是他状似随意地问:“这么说你还真是挺有读书天赋的。你读书识字也是你师傅教你的?”
      听到陆明宗提到自己师傅,吴铭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不过还是点点头:“嗯。”
      “你遇到你师傅的时候也有十三四岁了吧?十三四岁才开始读书识字,你师父能把你教成这样,如果你不说,我真会以为你师傅是个教书先生了。”
      听到陆明宗打趣式的夸赞,吴铭不由得撇了撇嘴:“他啊,知道的东西确实是多,但是他从来没有什么耐心,心情好了就教我点儿这个那个,心情不好了一喝酒能喝一整天。他要是个好师傅的话,天下大概就没有什么好师傅了。”
      陆明宗笑了笑,继续问道:“说起来,你师傅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莫问’,”吴铭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道。见陆明宗眉头一挑,忙补充道:“我没有骗你!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其实我也觉得他这个名字不像是真名,不过他就告诉过我这么一个名字。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真名究竟是什么。”吴铭说完,对陆明宗道,“大人,您赶了这么久的路,应该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了,让您好好歇一歇吧。”
      陆明宗打量了吴铭一眼,点了点头:“嗯,也好。”
      吴铭行了个礼,而后离开了房间。而屋内的陆明宗则打量着吴铭的背影,心头开始活动起来。在舒州查案的其间,陆明宗思考的除了王年裕与那杀手之外,还有一个人也让他很在意,就是吴铭的这位“师傅”。
      在天书案之前,陆明宗对“无影”其实并未太过留心。一个江湖窃贼,虽然可能偷窃过一些名贵珍玩,但总归没有闹出过人命,实在与提点刑狱司没有太大干系。然而天书案云诡波谲,再加上吴铭的突然出现,让陆明宗都不得不记住了“无影”这么个人。前段时日与吴铭交心夜谈后,陆明宗对吴铭的身份多了不少了解,并且也解释了许多围绕在他身上的疑团。陆明宗相信吴铭说的绝大多数都是真话,然而他也猜到了吴铭并不会把他所知的全部都告诉自己。而刚刚两人的简短对话以及吴铭的落荒而逃,都证实了他的猜测。一个行走江湖的窃贼能读书识字已够稀奇,而更稀奇的是他居然还花时间教徒弟去读书识字?还有,他那假得不能再假的名字,极少以真面目示人的作风,以及禁止徒弟交友的不近人情,显然都不是一般江湖人士的“怪癖”所能解释。
      不过,这作风倒都与一个人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王年裕。
      早在去舒州救吴铭的时候,陆明宗就怀疑过吴铭师徒与王年裕之间的关系。按照吴铭所言,他的师傅是一个不问世事的窃贼,这样一个人无缘无故会去打听舒州的一桩灭门案,这本身就颇为蹊跷;若再联系两人颇为相像的低调行径,实在很难让人不去猜测两人之间是否有某种关联。而这种关联,从吴铭的表述上看,应该是友而非敌。按照吴铭所说,他的师傅大约不惑之年,而王年裕则接近而立,从年龄上来说,两人是旧识的可能性也颇大。所以,难道他们都是因为某种原因隐姓埋名,而吴铭的师傅突然得知王年裕遇害,于是想要帮他找到真凶?
      那么,吴铭对这些又知情几分?
      ——“陆大人,我可以替那小子打一句包票,他也许有事瞒着您,但他绝对没有坏心。”
      不知怎的,一想到吴铭,杜掌柜的这句话就仿佛突然在耳边。陆明宗不仅失笑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自己是被下了咒还是怎样,怎么这才刚刚一想到吴铭,脑中就想起了这句话?
      平心而论,杜和兴在陆大人的心中的分量还没有到“一言九鼎”的地步,他因为私交而愿意为吴铭多说几句倒也可以理解,陆大人不能理解的是自己居然将这句话记得如此之牢,这实在有违自己当差多年的谨慎。不过想想吴铭澄澈的目光,与衙门内众人交往时的开朗以及讲述自己遭遇时的失落,都让陆明宗的心有种异样的动摇。陆明宗自问看人也有几分眼力,的确,他能看得出吴铭对他的隐瞒,但他从未感受到吴铭有何恶意。
      也罢也罢,那就暂且静观其变。陆明宗相信总有一天——至不济到此案大白之日——自己应该能够看清吴铭的真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二章 离心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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