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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厦将倾(本案完) ...

  •   “李澄?”
      听到这个名字,陆明宗有些惊讶。在回京后不久,他们便找到了这位原舒州通判李澄。此人现任户部度支主事,官居正五品。陆明宗向他询问起王怀安一事,然而李澄却推说自己并不知情,让陆明宗碰了个软钉子。之后雷允恭案发,陆明宗便和曹大人一起忙着审理雷允恭的案子,也就将这事暂且搁置下了。怎么几日不见,这李澄却主动来找自己了?
      “请他进来吧。”
      衙役得令,很快带着李澄走了进来。他一进来陆明宗便吃了一惊。前些时日见到此人时,这位李澄衣着光鲜,面容奕奕有光。然而现在的李主事不仅没了当时的神采,还有浓重的黑眼圈,就连原本合身的官服此刻都显得过于宽松了。
      “李主事,这是怎么了?”陆明宗问道。
      “陆大人,”李澄冲陆明宗一拱手,直接道,“先前不肯对大人坦白,是下官的过错。这几日下官反复思量,觉得还是应该说出实情,还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一个清白。”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薄册,“这是我在舒州任通判期间所知的王怀安徇私枉法、草菅人命的案子的详细记录。而且,一些知晓部分内情的证人的名姓,下官记得的也都写在了其中。希望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陆明宗接过册子,果然发现其中详细记录了王怀安和胡曾是如何物色无辜替罪羊,并通过刑讯逼迫这些人招供的。陆明宗大喜过望,对李澄道:“李主事有如此公义之心,实在难得。陆某替那些百姓谢过李主事。”
      听到这,李澄竟苦笑一下:“谢就不必了,还请大人开恩,做件法事,把那些缠着下官不放的‘冤魂’打发走便可。”
      听到这话,陆明宗一愣。他刚想问问是什么意思,然而这一抬头却瞥见门口处正在偷偷窥视的吴铭,陆明宗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李主事,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陆明宗说,“那些冤魂如果知道李主事肯替他们伸冤了,自然也就不会缠着你不放了。”
      听到陆明宗这句话,李澄抬头看他,目光似乎既哀怨又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也没再多说,拱了拱手便离开了房间。

      “说罢,”待李澄离开,陆明宗走到吴铭身旁,“你对李澄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之前说的,吓唬吓唬他而已。”吴铭狡黠一笑。
      陆明宗不知道的是,李澄这些天过得有多么坎坷。首先是他的官服会莫名其妙地坏掉,然后便是家中水井中打出的竟是血红的水,而夜晚就更不消停了,一会儿是女鬼的哭声,一会儿是男人的哀嚎,每一声都是在叫着“我冤啊”“大人您为何不帮我伸冤啊”。李澄自然不相信什么冤魂作祟,然而家丁侍卫布置了一屋子,这些异状却还是源源不断,以至于后来四邻都开始起了流言,说李家定是做了亏心事,这才以至厉鬼上门。谣言四起下,李主事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是惹到什么人了。而思来想去,自己最近能“惹到”的,大概只有前几日被拒绝的陆大人……
      吴铭刚刚看到李澄一脸菜色地上门,心中就已知计策奏效,但嘴上还是问道:“怎么样,他肯说了?”
      “被你盯着算计,他敢不说么?”陆明宗一戳他的额头,“他还以为这些都是我的安排,我这名声迟早被你彻底败坏!”
      “哎哟!”吴铭捂着额头抱怨,“大人,我这是帮您好不好?等王怀安的案子一审出来,大家都会夸您是青天大老爷的!”
      “什么青天大老爷,不知又是从哪儿看来的戏文。”陆明宗绷着嘴角的笑意,“今日的书读没读?背来我听!”
      吴铭一听,小脸立时就垮了下来:“不是吧大人,又要背书啊?!”
      从这次回到京城后,陆明宗便开始督促吴铭读起书来。他先是让董礼当起了吴铭的私塾先生,每日指导吴铭读书学习。要说吴铭脑子确实活络,董礼讲的《论语》中的道理,他很快就能理解。只是与所有私塾中的顽童一致,吴铭对背书也是深恶痛绝,总是想方设法逃避。一次陆明宗恰巧经过,见吴铭正在和董礼闲扯拖延,便过去说了两句,结果吴铭立刻老实了,规规矩矩地把当日的书背了出来。董礼一见啧啧称奇,从此吴铭只要一耍赖他就搬出陆明宗,而此法每每奏效。
      “我说董先生,您这也太欺负人了。”吴铭苦着脸和董礼抱怨,“不带每次都叫陆大人的。”
      “谁让只有陆大人能管住你小子啊!”董礼心安理得。
      吴铭面上瘪嘴,心中甜滋滋的。当初刚进提刑司那会儿,他和陆明宗互相提防,吴铭没事绝不往陆大人眼前凑合,巴不得陆大人每日都公务缠身;可是如今他喜欢上了陆大人,便总想找机会离陆大人近一些。然而这时他才发觉,陆大人实在是太忙了。尤其这段时日提刑司案子一件接着一件,即使身在提刑司都难得能见上他。大约也只有背书这会儿,自己才能和陆大人独处上一刻钟。当然,吴铭的这点小伎俩是绝对不能让陆明宗或董礼看出来的,否则陆大人大概连这点儿时间也不会分给自己了。
      于是,吴铭装作抓耳挠腮地背了几页论语,其间还要故意背错几处,总算又赚得一会儿和陆大人的独处时光。而后,吴铭又软磨硬泡地跟着陆明宗一起看了李澄的口供,当看到李澄详实的记录时,吴铭喜不自胜:“大人,有这份口供,那王怀安应该可以入罪了吧?”
      “至少算是有了明证,”陆明宗将册子小心收好,眼中也闪出自信的光芒,“这一役,总算有些胜算了。”

      几日后,皇宫。
      丁谓最近可谓时运不佳。自前些时日皇陵泉脉坌涌的事发后,太后就没有对他露出过好脸色。尤其前几日雷允恭又被人奏了一本,说起贪赃枉法,皇太后下令将雷允恭下狱审理,丁谓更是如芒在背。之后,丁谓请了几日病假在家,一来是知道太后最近定然不愿见他,二来也是想好好计划下如何重新赢得太后欢心。今日早朝是丁谓“休养”多日后第一次上朝,朝会结束时,小太监过来通知他,太后让他散朝后单独觐见。丁谓听后心中喜忧不定,因为以往早朝后刘太后也会留他单独商议一些朝中要务,然而最近出了这许多事后,丁谓实在不知太后此番单独会面,究竟要同他说些什么。
      “太后,臣丁谓见驾。”丁谓走进屋内,规规矩矩行礼。
      “丁相,身子可好些了?”刘太后的声音不冷不热。
      “蒙太后挂念,臣的身子,好多了。”
      “嗯。”刘太后一边翻看着奏折,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哀家记得,今年年初铨选那会儿,丁相好像跟哀家推荐过舒州知州王怀安?”
      “额……”丁谓不知道刘太后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不过他当时确实推荐过王怀安,所以便顺着说,“这王怀安在舒州知州任上,将当地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据说其治下没有不破之案,是个能干的……”
      丁谓话没说完,便听到前面传来“啪”的一声,只见一个奏折扔在了自己面前的桌案上,刘太后看着他,冷笑道,“哀家今日看到些关于这王怀安的说法,可和丁相说得不太一样呢!”
      看到这笑容,丁谓心中顿时一哆嗦,他慌忙拿起那奏折来。
      “臣曹玮奏舒州知州王怀安草菅人命,以无辜百姓充当罪案真凶。为赢得‘有案必破’的‘勤政’之名,每当有大案要案查办无路时,便从治下物色亲眷稀少的百姓充作凶嫌,采用刑讯或威逼的方式逼其认罪,有时为了防止翻供,甚至不惜暗中将其杀害,以为其自己仕途赢得美名……”
      丁谓读着读着,冷汗都遍布了脊背,他慌忙抬头:“太后,这……”
      然而,眼前的御座上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一个小太监。见丁谓错愕,那小太监开口道:“丁相,太后已经走了多时了。”
      丁谓呆立当场,手中的奏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八月底,京城之中两起大案尘埃落定。一是雷允恭贪赃枉法之罪查实,经刘太后御笔朱批,被判杖毙,所有家产充公;二是舒州知州王怀安草菅人命,被判杖刑五十,流放雷州,永世不得回京。
      “王怀安入罪,你也算是替他们伸冤了。”京城中酒楼内,吴铭对赵千里举杯。
      “要不是你,这案子大概永无出头之日。”赵千里此次来京,是作为王怀安一案的证人的。此刻他已得知当初自己接触的“陆提刑”乃是吴铭假扮的了,与吴铭说话也自然了些。“说起来你当初为何会去舒州?就是为了王怀安的案子?”
      吴铭摇摇头:“其实我是为了王家的案子去的。我有个亲人已多年不见,而他在消失前,似乎与王家有些瓜葛。”
      “说起王家那个案子,确实有许多奇怪之处。”赵千里道,“那一案行凶手法太过老道,完全不像一般人可以做到的。而且,上次别后,我又暗中打听过,但是始终没能查出京城那几人究竟是谁。”
      吴铭也不语。这段时日他也在努力调查王家一案的真凶,然而却始终没有头绪。那凶徒就像是凭空而来,而在杀人后又凭空消失无踪,完全没有可追查的线索。
      “算了,能扳倒一个昏官,也算功德一件了。”吴铭安慰自己,“说起来你也快回去了,我今天也算为你践行了。来,干杯!”

      两人吃饱喝足,慢慢散步回提刑司。一进提刑司的大门,吴铭就发现有点儿异常,因为门口立着两匹马,显然是有人来了。
      “欸,谁来了?”吴铭拽着一个人问。
      “宫里的人,”那衙役回答,“刚刚见过曹大人,这会儿在和陆大人说话呢。”
      “哦,”吴铭点点头,好奇地看向陆明宗的房间——宫里的人?

      屋内。
      “陆大人,王怀安一案,提刑司办得深得上心,太后前日还夸赞曹提刑和陆提刑审案有方,实为国之能臣。”
      说话之人名为季安,是殿前司指挥副使,总管大内禁卫。
      陆明宗听罢忙作揖:“太后过奖了,臣不过是尽臣子本分而已。”
      季安点点头,对陆明宗的态度很满意,而后接着说:“太后此番着本使前来,一是对大人着以表奖,二是奉太后之命,交代大人一件事。”
      陆明宗立刻双膝跪倒:“臣陆明宗接旨。”
      “王怀安所颠倒黑白的案件,都将由淮南提刑司着手重新侦办。然其中有一王年裕案,太后希望由大人亲自来查。”季安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只有大人一人。”
      听闻这句,陆明宗心中一顿,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叩首应道:“是。”
      “太后知此案线索甚少,所以嘱咐大人不必心急,可慢慢查来。然而太后命大人留心,若在查案过程中发现还有何人在调查此案,无论此人官职大小,都要立刻如实上报。”
      陆明宗的心猛地一抖。
      “臣,遵旨……”

      季安交代完,便离开了陆明宗的房间。陆明宗一路送至门外。吴铭好奇地看着两人走出去,回身一看,却发现赵千里目光直直地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眼中全是不可置信的惊愕。
      “怎么了你?”吴铭见到赵千里这模样,不禁奇怪,“你见到鬼了?”
      “刚……”赵千里指着那侍卫离开的方向,“刚刚那人,是谁?”
      “说是宫里的人,怎么了?”
      赵千里眼中的目光从惊愕到惊疑,最后转为复杂。吴铭一见不对,追问道:“你见过他?”
      “不,没有……”赵千里缓缓摇了摇头。
      若是在往常,吴铭发现赵千里如此异样,定会追根究底问个清楚,可是他现在心思放在陆大人身上大半,眼见陆明宗送客回来,便立刻迎了过去,从而忽略了身后的赵千里纠结而复杂的目光……

      翌日,城外。
      赵千里今日回舒州,吴铭送他至城外短亭,叮嘱道:“王家一事,若你还得到什么消息,劳烦通知我一声。”
      “那件事,”赵千里犹豫再犹豫,开口道:“不如你就不要查了……”
      “为什么?”
      赵千里犹豫再三,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吴铭一见笑道:“放心,我们陆大人查案很有一套的,我已经跟他说了,他定会帮我查出真相的。”
      赵千里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点了点头。
      两人挥手作别。赵千里骑马行出一段,回头看去,只见吴铭步伐轻快,显然心情很好。然而,赵千里的心却高兴不起来——王家一案中去查看的官员竟是宫中的人,王家一案,背后还有多少他们不应该知道的秘密?
      虽然只是一个提辖,可是赵千里在官场摸爬滚打的时间可比吴铭长了许多。尤其见过王怀安的起落后,赵千里现在只想安安稳稳挣点银子,养活自己的老母。那些官场浑水,他再也不想参与其中。

      那这个吴铭,他又与这些有何关联?他如此心心念念要查清此案,究竟是福,是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厦将倾(本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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