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初交心 ...
-
“大人，其实我是‘无影’的徒弟。”
听到这话，陆明宗一挑眉头。然而他没有说话，只是等着吴铭往下说。
“我是大约四年前遇到我师傅的。那时候我十几岁，成天在街头乞讨，有时候实在讨不到吃的就只能偷。有天我看到一个男人刚从饭馆出来，腰上别着钱袋。我就假装不小心撞到他，想要偷他的钱袋，谁知我手刚一伸过去就被他抓个正着。我当时害怕得撒腿就跑，结果怎么跑也甩不掉他。后来我实在跑不动了，就问他想干嘛。结果他笑了，说觉得我还挺机灵，想收我为徒弟。我说你有什么本事当我师傅，他就一下子飘到我面前不知道怎么一弄，我怀里的几个铜板就到他手里了。那是我当时攒了好久的几个铜板，就那么被他摸走了，我当然不甘，就让他还给我，他说我只要能从他手里拿走就行。我就使劲去够，可是怎么也够不到。”
陆明宗听着，头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跳着脚够东西却怎么也够不到的画面，一时不禁莞尔。见吴铭眼风扫来，陆明宗忙假装咳嗽调整了下表情，接着问：“然后呢？你就跟了他？”
“他拿了我的钱，我只得跟着他。结果他领我回到市集，教我怎么样偷东西才不容易被人发觉。我按照他说的去做，真的偷到了一个钱袋。我当时开心坏了，之后就跟着他了。有时他去偷东西时我就帮他放风，有些太简单的，他也会让我去动手，他在外面守着。”
听到这话，陆明宗了然地点点头。像吴铭这样因为生计而沦落成小偷小摸的人并不少见，于是他接着问：“那你是如何知道他是无影的？”
听到这一问，吴铭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师傅之前也不是无影。‘无影’这个名号，是他后来才开始用的。”
“怎么回事？”
“我师傅这人很喜欢吹嘘他的厉害，有次我不服，问他这么厉害为什么江湖上没有什么名号。他被我问住了，然后他就给自己起了个‘无影’的名号。”见陆明宗微微意外的表情，吴铭笑了笑，“没骗你，真是这样。”
回想起当初师傅被自己问到哑口无言的模样，吴铭至今想来依然觉得很是好笑。
“其实我猜他一开始也就是图个好玩，没想到后来一不小心，这个名字就真的闯出名号了。”
陆明宗想起当初坊间的传言，迅速接口：“徐州？”
吴铭笑了笑：“果然大人您也听说了。”
“所以当年徐州，确实是你和你师父帮了杜和兴？”
“其实是我们害他在先。”吴铭苦笑一下，“是我们先偷走了他的银钱，结果杜掌柜的对家知道后就也借机使坏，和兴一下子就周转不灵了。师傅从来都教导我盗亦有道，杜掌柜是被我们害的，我们自然不能不管。所以我和师傅就把对家的银子也偷了。结果他那对家就到处宣扬说‘无影’就是杜掌柜找来的。我和师傅只得又在别的地方再做了几起案子，这说法才渐渐小了下去。”
“所以你和杜掌柜也就这么认识了？”
“他当时并不知道我是无影的徒弟，只当我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跟他接触了一段日子才发觉他这人虽然看起来肥头肥脑不像个好人，但是心肠却不错。一来二去我跟他就熟了起来。”说到这里吴铭嘴角的笑意渐渐转为苦涩，“可也就因为这，师傅他……他就离开了我。”
陆明宗眉头也跟着皱了皱：“怎么回事？”
“我师傅一直跟我说，当一个贼就不能常年在一个地方待着，也不能有交心的朋友。可是我从小到大都是四处流浪，我实在是不太愿过这日子了。杜掌柜对我很好，我也愿意跟他交个朋友。师傅发觉后，一开始并没有说什么，然而有一天早上，他突然就不见了。只留了个字条，人就再也没回来过。”
“他字条上写了什么？”
“他说我手太笨，心眼太实，不适合做个神偷。还警告我说为了我自己的小命，让我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自己是无影的徒弟。”
说到这里，吴铭的神情低落了几分。虽然他这番说辞三分是假，但也有七分是他真实的经历。师傅当初的不告而别，时至今日仍是吴铭心中的一根刺。
陆明宗听完吴铭的讲述，微微沉吟了片刻，而后问：“所以你进提刑司，是为了找你师傅？”
吴铭点点头。
“是因为天书的案子？”
吴铭有点惊讶于陆明宗心思的敏捷，重重地点点头：“天书的案子，杜掌柜从头到尾都是被冤枉的。那些人之所以嫁祸给他，大概就是听过当初的传言，认定他与无影有关。我不能害杜掌柜白白吃官司，所以就想帮他讨一个公道。”
陆明宗回想起天书案中的一段，问道：“当初在王府的那个蒙面人，是你还是你师傅？”
“应该是我师傅。”吴铭回答，“我当时也想进魏王府探探消息，可惜我功夫太差，魏王府又管得太严，我找不到办法进去。而后我便听说有人夜闯魏王府，我想那大概就是我师傅。”
“那你有没有见到他？”
“……没有。”吴铭失落地摇摇头，“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来见我一面。”
陆明宗点点头。吴铭的说法解开了他心中的许多疑惑。所以当初天书的案子实际就是一个圈套，目的就是想引出无影。只是究竟是谁要找无影？他又为何如此心急地要找无影呢？
想到这里，陆明宗看向吴铭：“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人要找你师傅？”
吴铭看了看陆明宗，谨慎地开口：“不是魏王带你们去抓杜掌柜的么？”
“魏王当时只是说天书丢失，杜掌柜是我们查案时找到的。”陆明宗说，“而且，他似乎也是被人嫁祸。”
吴铭没再开口。那日夜探后他已经可以肯定是魏王设计的圈套，然而这些陆明宗并不知情，眼下他也不可能告诉陆明宗。
“那以你对你师父的了解，”陆明宗复又开口，“你能否想出别人为什么找他？”
“……我师傅这人除了爱偷钱之外，还喜欢偷一些他看得入眼的东西。”吴铭斟酌着说，“所以我猜，是不是他偷了什么要紧的东西，这才被人盯上……”
陆明宗听完，眉头微微皱起。他凝眉思索了一会儿，继续问道：“你师父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吴铭摇摇头：“他没有跟我说过他的年纪，我猜测他大概三十多岁不到四十。”
“长什么模样？”
“他本人长得其实很普通，不过他经常易容，所以就算我形容出他的容貌，估计也很难凭画像能找到他。”
陆明宗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床边案几上的那坨胶泥。吴铭有些尴尬，点点头道：“没错，这也是我师傅教我的。”
这倒是有些难办了——陆明宗心中暗道。而后他又想起一事，接着问道：“那你师傅跟舒州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吴铭倒是已想好了说辞：“我师傅有几个常假扮的模样，天书的案子后，我便画了一些这几个模样的画像，央一些旧时的朋友帮我留心。结果前几日有人传书于我，说在舒州见到一个很像的人，而那人正在打听去年王年裕的案子。”
于是，吴铭将当年王年裕的案子与自己来到舒州后调查的详情仔细讲给了陆明宗，只略去了自己撬锁进入提刑司卷宗库偷看案卷一事。“……结果赵千里刚要告诉我当初案子的实情，他人便消失不见。而王怀安就将所有这一切都推在我身上，不仅下药将我抓起来，还想直接打死我灭口。我怀疑，当初王年裕的案子他就是这样草菅人命的。”
听完吴铭的这番话，陆明宗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仔仔细细思量了吴铭所说的一切，而后问道：“你能断定赵千里的失踪与王家的案子有关？”
“王怀安对我说过，赵千里近日来并没有捉拿过什么犯人。而今天城楼上扔下来的字条上写的是‘王怀安草菅人命，屈打成招，不得好死。’如果不是王年裕的案子的话，那就说明他们还有别的案子草菅人命。”
陆明宗听完不置可否，他思忖片刻道：“回京以后你把那几张画像给我一份。今天时间不早了，你还有伤，先歇息吧。”
说了这许久，吴铭也累了。于是他点点头准备躺下，然而他却忘记了背上的伤，身子刚一弯向床榻，便痛得“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
“怎么了？！”陆明宗本来都要出门了，忽听吴铭大叫，连忙又折了回来。待他发现吴铭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后，这才略略放了心。
“你就不能老实些？伤成这样还不老实。”
“……”吴铭发觉陆明宗又开始颠倒黑白了，“大人，我这不是为了跟您说话才坐起来的么？”
“让你坐着是便宜你了，就应该让你跪着。”
陆明宗嘴上一边数落着，一边扶着吴铭重新趴回榻上。吴铭心知自己的混蛋行径确实罚跪也不为过，嘴上却依旧叫屈：“大人，我都伤成这样了……今天你要再来晚一点儿，您就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
听到吴铭这撒娇的口吻，陆明宗停下了动作。吴铭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顿时有点尴尬，他刚想转过头去，不想陆明宗却突然发难，一手拍在了他的背上。
“啊！——”吴铭疼得差点儿没跳出来。他刚想质问陆明宗，却被陆明宗猛地捂上了嘴，而后陆明宗用眼神指了指窗外。吴铭看过去，发现窗外似乎有人影晃动。吴铭瞬间领会了陆明宗的意思，立刻点了点头。
陆明宗见他领会，慢慢松开了他的手，他嘴上开始喝问道：“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来舒州究竟所为何事？！”
“我……我都告诉大人了，”吴铭装出一副且疼且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答，“我就是个普通的小贼，就是想混进衙门里骗点吃喝……”
“还嘴硬是吧？”陆明宗冷笑一声，吴铭瞬间会意，再次“啊”地一声痛呼。
两人又做了几个回合的戏，终于听到外面轻微的脚步声，显然那眼线已经离开了。屋内的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不出，你还确实挺机灵的。”陆明宗看着吴铭笑。
“大人，我可是吃这碗饭出身的。”吴铭调皮地笑笑。陆明宗见他这得意的模样忍不住又在他肩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下。
“嗷！——大人做什么还打我？！”
“让你记住你闯的祸！”陆明宗满意地挑挑嘴角，而后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
“那案子的事怎么办？”
“我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王怀安注意，所以必须先离开。”陆明宗说，“只要我们一走，他自然会放下戒心，而后我们便有办法再回来。”
说这句话时，陆明宗神情笃定，黑色的双眸在晃动的灯光中显得熠熠生辉。吴铭一时看得竟有些着迷。直到陆明宗看向自己，他才发现自己刚刚失了神，忙撇开了眼神。
陆明宗倒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道了声“好好休息”便离开了房间。而待他关上房门后，吴铭立刻转过头来。
刚刚陆大人那模样还真是好看啊……
完了，自己这是有点儿……喜欢陆大人了吗？
吴铭哀嚎一声，用枕头捂住了脑袋。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初交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