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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可信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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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陆陆陆陆大人……?”
杜和兴没防备见到陆明宗,惊得都磕巴了起来,下意识地将握着字条的手藏在身后。陆明宗没有忽略他的这个动作,追问道:“杜掌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杜和兴脑子转得飞快,既然陆明宗已经撞破,自己想遮掩大概也是不能。反正那臭小子让自己去报官大概也是要找陆明宗帮忙,不如就趁此机会直接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杜和兴下定了决心:“是这样,陆大人,前几日我不是同您说吴铭那小子寻得一些他亲人的行踪,于是就出去了么。结果他那亲戚似乎卷进什么案子里去了,而吴铭觉得那案子似有蹊跷,有心想查个明白,所以他就托我当地店的伙计来给我传个信儿,让我告诉您一声……”
“查案?”陆明宗眉头皱了起来,“他去了哪里?”
“舒州……”
“简直胡闹!”陆明宗顿时来了脾气,“舒州离这儿有千里之遥,他仅凭自己一个人就想去查案?还觉得案子有蹊跷,衙门中有多少暗中的规矩门道,是他那三脚猫能弄清的?他就不怕被人关进牢里,一通板子打死?!”
“……”杜掌柜心中暗道以吴铭那小子的本事应该不至于被打死,但是陆大人盛怒之下,他自然是不敢开这个口的。而那边,陆明宗还在生着气:“有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之前不跟我说?还有,你怎么也不拦着他?!”
听到这话,杜和兴眼珠子转了转,他抬眼看了看陆明宗,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陆大人,”杜和兴摆出付欲言又止的神色,试探般开口,“有句话老夫不知当说不当说……”
“怎么了?”
“吴铭那小子不跟您说实话,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
听到这话,陆明宗神色瞬间一变:“为什么?”
“老实说,大人,您是不是不太信得过吴铭那小子?”
陆明宗一怔。
杜和兴也是个察言观色的老手,只陆明宗这一迟疑,他便抓住了把柄:“您看,我没说错吧?”之后,他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神色,“陆大人,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吴铭小时候那些年过得挺坎坷,所以他轻易不太相信人。您看我跟他认识多少年,可是他很多从前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也没去问,谁还没有点儿不愿对外人言的伤心事呢?其实我看他自从去了您那儿后开心了不少,每次来我这里都是陆大人长陆大人短的。但是前阵子有一天,他突然来我这儿掉了一次金豆儿,说您对他不信任,总拿事情试探他。我猜他这次没有告诉您,或许与这个有关。”杜和兴偷眼观察陆明宗的神情,见他听了进去,继续添油加醋道,“陆大人,我可以替那小子打一句包票,他也许有事瞒着您,但他绝对没有坏心。他其实还是很亲近您的,您看他这次虽然是偷跑,可却还是想着告诉您一声不是?”
杜和兴一番话说完,陆明宗一时没有回答,只眼神中透出一股错杂。过了小片刻,他才开口道:“吴铭现在人到底在哪儿?”
“舒州怀宁。”
陆明宗点点头,转身离开院落。望着他脚步匆匆的背影,杜和兴捻着胡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臭小子,老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杜掌柜心中暗道,转身哼着小曲继续去泡茶去也……
这其间的种种细节吴铭自然不知,但是陆明宗能出现在舒州,到底还是遂了他的心意的。只是这相见的情形有许多超乎他的预料,确实需要好好想番说辞。故而他被陆明宗数落了两句后便不再开口,面子上装着乖,内里却是心思转个不停。
而在吴铭沉默的同时,陆明宗也在打量着他。他的视线瞥过吴铭的背——虽然伤处已经敷上了药膏,但是在药膏的间隙或是边缘处,还是依稀可以看到红肿的皮肤。刚刚大夫已经看过,这杖刑没有伤及骨头和内脏,就这些外伤,假以时日应该就能痊愈。而后,他又看向床头的小几,几子上放着一个小碗,里面放的似乎是醋,隐隐散发出一股酸气。在这碗旁边有一坨肤色的膏泥,想来应该是吴铭先前易容的东西。
看到这东西,陆明宗心中一动。刚刚和舒州知州谈话中陆明宗得知一个细节,在设计捉住吴铭后王怀安曾想看看吴铭究竟长什么模样,可是衙役拿着水对着吴铭的脸擦了半天却愣是没有擦下来……再联系之前吴铭的种种,陆明宗开口道:“你到底是谁?”
“啊?”陆明宗这一句问得没头没脑,吴铭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明宗见吴铭扭着脖子抬头看自己费力,索性坐了下来:“昨日我去和兴当铺时,杜掌柜同我说了一番话。他说我信不过你,所以你才宁愿自己一人来冒险也不同我说。没错,我对你确实有诸多怀疑,而且如今看来,”陆明宗说着,瞥了一眼案几上的胶泥,“我对你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我这人其实并不喜欢打哑谜,所以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要么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要么你便离开提刑司。”
听到这话,吴铭身子一震。他惊愕地看向陆明宗,却见后者神情认真,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吴铭一时有些犹豫。他刚刚脑中已经盘算了许多种遮掩的计划,然而没想到陆明宗竟单刀直入,全不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可是,自己真的可以将一切都告诉陆明宗吗?他真的可以信任?如果自己不告诉他真相的话,他又会如何处理自己?
心生犹豫的瞬间,吴铭第一个想到的办法便是逃之夭夭。然而他现在背上受着伤,就凭他现在的身手,能够打得赢陆大人?
仿佛是看出了吴铭的心思,陆明宗开口道:“我们现在住的是舒州府的官驿,外面定有舒州府的耳目。今日无论你说与不说,你都必须先同我离开舒州府。看在你好歹也做了几个月提刑司捕役的份上,我可以同你保证,无论你说与不说,回京后我都能保你一条性命。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可以让刘庆去叫我。”
说完,陆明宗起身离开房间。
陆明宗出去不久,刘庆便再次回到了房中。他拿着一条铁链,对吴铭道:“小铭子,这里都是舒州府的人,做做样子,你懂的。”
吴铭点点头。于是刘庆上前,虚虚地将吴铭的一只手束在了床头。
刘庆做完,便坐回一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被陆明宗责备过,刘庆再没开口说话。吴铭也没有心思开口,他脑中反复纠结着刚刚陆明宗留给他的难题。
说,还是不说?
不说当然是可以的。以陆明宗的君子,他定然不会追问。只是,不说就能遮掩一切了吗?陆明宗本来就对自己的身份有怀疑,如今又被他瞧见自己的易容术,自己是谁大概已是昭然若揭。而自己来舒州都做了些什么看过哪些卷宗,陆明宗只要稍微一打听就能问得出来,自己想瞒也瞒不住。
那么,告诉他?告诉他自己就是无影,告诉他当初天书的案子自己是被魏王嫁祸,而害得自己被嫁祸的罪魁祸首——自己的师傅——已经卷走了宝物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明宗会信吗?他又值得相信吗?
“刘大哥,”沉默许久后,吴铭幽幽地对刘庆开口,“你觉得陆大人……是个可以信任的好人吗?”
听到这话,刘庆先是怔了怔,继而乐了:“反正如果在你和大人间选的话,我肯定信他不信你。”
“为什么?”吴铭反问。虽然这答案并不是不可预见,可是刘庆回答得也太不假思索了吧?
“因为你害人,他救人。”见吴铭似乎不服,刘庆耐着性子解释道,“你知不知道你假冒陆大人,对他的危害有多大?尤其你还弄成了他的样子,任谁一看都会觉得那就是陆大人本人。所以你做的所有事最后都会算在陆大人的头上,他就算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而他却是真心为你着急。昨日傍晚时他找到我,说你一个人跑到舒州,可能会惹麻烦,让我立刻收拾行装马上出发。而且,因为怕你惹得麻烦太大,他还特意去了一趟刑部,从那里给你求了一纸公文。从昨夜到今天头午,我俩一直在赶路,马都换了三次,这才及时赶到这里,救了你一条小命……就大人这么对你,你居然还问我他好不好,信不信得过?”
吴铭吃惊得睁大了眼睛——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陆明宗为了救他居然做了这么多。在他跟着师傅四处招摇撞骗的十余年中,师傅同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人心难测”,所以吴铭从没有真正交过什么朋友,更不会同别人交付真心。然而陆明宗却让他见识到什么叫做朋友情谊。即使陆明宗明知自己身份成疑,他却依然不远千里地赶来救自己。而且,刚刚刘庆说得对,自己易容成他的模样实在太容易给陆明宗惹麻烦了,尤其他还在朝为官,如果有别有用心之人利用,陆大人会不会因此丢了乌纱甚至被捕下狱?
说起来其实吴铭或者说刘庆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京城提刑司对舒州并无辖权,即使是刑部,也是天高皇帝远,所以陆明宗能从王怀安手中要出吴铭倚仗的并不是那一纸公文,还有私下的那番交谈。只是这些连刘庆都不得而知,吴铭就更加想不到了。不过就眼前所知的这些,也已足够令吴铭脊背发凉了。他突然有些庆幸王怀安认出了自己,否则他吴铭可能真的害了陆大人。
后怕过去,吴铭的脑子也清醒了许多。他猛然意识到,其实告诉陆明宗也不是件坏事。论查案寻人,陆明宗其实比自己经验丰富许多。何况他又是实打实的提点刑狱知事,朝廷四品命官,可以光明正大地利用衙门办事。有了他的相助,无论是寻找师傅还是弄清魏王的居心,都应该是事半功倍的。而自己其实唯一需要小心的就是“无影”这个身份。毕竟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是无影,他大概要追问自己究竟犯过多少案子了。而想遮掩这一点其实并不难,毕竟“无影”本来也不是他一个人嘛……
想通这些,吴铭嘴角露出了笑意。他在心里盘算了下说辞,而后对刘庆开口道:“刘大哥,麻烦您帮我叫下陆大人,我有些重要的话要同他说。”
刘庆微微一怔,继而点了点头。他起身离开,不一会儿,陆明宗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想好了?”陆明宗看着他。
吴铭努力从床榻上爬起来,他坐直身体,认真地看向陆明宗:“大人,如我向您坦陈一切,您可否保证不将我所说的一切告诉其他人?”
听到这话,陆明宗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吴铭看了半晌,见吴铭神色认真,他终于点了点头。
“如果你所说之事不涉及命案,不违反国法公义,我可以答应你。”
“好,”吴铭也点点头:“那我就告诉您,我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