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鹿无骨

20、酆都

　　俞心驰被拖进了一排古式建筑。
　　连成片的大宅子里回廊蜿蜒曲折，阴差们神色木然地穿行期间，穿着各个朝代的官服，不过颜色很统一都是黑的，路过俞心驰谁也没多看一眼，哪怕他是一路被拖着进来的。
　　脖子上横着的倒刺时不时就戳出几个血眼，大概是材质特殊，伤口没有在阳间愈合的那么快，血已经渗到他雪白的亚麻t恤上，看上去就像又被斩了一次首。

　　俞心驰就地取材，咿咿呀呀地卖惨，一路拖一路嚎，阴差虽然不理他，对他的态度肉眼可见地从戒备变成了鄙视。
　　能屈能伸的俞大将军什么赖没装过，现下只能蛰伏求全，他可以不要脸。

　　“到了吗官爷？”俞心驰的屁/股都快拖得冒火了，“其实我可以站起来走的，不用这些刑具我也听话。”

　　“快了，你别吵别乱动，不然这东西能绞下你的头。”马脸男心烦地说。

　　俞心驰故作痛苦状，可可怜怜地低着头，暗地里把屋子外围的大概走向和戒守方位都记下了，顺便搞了点小动作。

　　“谁叫你这功德金身唬人，不捆不行啊，不过我瞧着你也没什么大能耐，就知道瞎喊，喊破天有用么？”一旁的浓眉壮汉嬉笑一声，将刀背拍在俞心驰肩上，“算你们倒霉，要不是事发突然，拿着这么多香火供奉你还能苟且很多年，也不至于要被做成……”

　　“别话多。”书生横了他一眼，壮汉讪讪笑了下，闭上嘴。

　　俞心驰被带进了最偏僻的一间屋子里。

　　屋子相当宽敞，地面上砖石垒成了几个大圆圈，直径够躺下两个俞心驰这么大，高度只到脚踝，内里粗糙不平，石头之间的缝隙处透着火光，依旧是业火的怪异光泽。
　　业火是冰冷的，即便烧得最旺也没有热度，马脸男并没有停下来，把人往里拖，用下巴指了指火坑道：“不腐坏的肉身一会儿要进炉子，这就是炉子。”

　　浓眉壮汉嘿嘿一笑：“烧得可干净了，渣都不给你留，也算走得无牵无挂。”

　　俞心驰俊脸一瘫：“……”
　　我可谢谢你了。

　　此屋的用处就是焚化，外面是火坑，里头是两排面对面的独立牢房，俞心驰还没拖到关他的牢房，里面就有了动静。

　　“有人来了？”是展讯的声音，他原本坐着，听见动静扒着围栏往外看。

　　“老大？！”祁英第一个看见俞心驰，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怎么你也会被他们抓住？”

　　俞心驰轻轻摇了下头，让他们稍安勿躁。

　　书生冷笑一声，开了牢房门，把俞心驰推进去道：“只要是无主的游魂，就没有继续存在的道理，能填补魂窟的空缺也算废物利用了，预热还有几个时辰，你们等着吧。”

　　“等等！”马脸正在给俞心驰撤掉刑具，俞心驰抓住他问，“我少了两个店员，一男一女，女的怀孕了，男的……缺一条胳膊，他们在哪？”

　　马脸蹙眉，悄悄收下俞心驰送进他袖口的金丝，冷淡道：“没有什么怀孕的女人，那个缺胳膊的没有肉身，关在别处。”

　　书生：“老实待着，别想着出去，碰了什么不该碰的吃不了兜着走。”

　　牢房“砰”地关上，落锁，三个人不疾不徐地离开了，直到最外面也响起落锁的声音，俞心驰才敢有动静，他擦掉一脸一脖子的血污，收起委委屈屈的表情，冷下脸来。

　　“没受伤吧你俩？”俞心驰放出灵力，轻巧地穿过牢房门附在展讯和祁英的身体上，先检查了一遍，然后融进身体里护着他们。

　　展讯担忧地问：“老大你脖子……”

　　“小伤。”俞心驰变幻着手势结印，然后咬破手指在地上画起了阵型，“咱们先想法子出去，把祁郁找到，这里守卫松散，不大像监舍。”

　　祁英：“他们为什么突然抓人，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做魂皮。”俞心驰糟心地道，“简单来说就是造纸，我们这样的游魂一般都拿来这么用，往常有个魂窟专门存储残魂，被人偷了，现在不够就把我们都抓来了。”

　　祁英和俞心驰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一样目瞪口呆，俞心驰神色凝重地布阵，大家心情都很焦躁，自然也没有必要告诉他们关在这里是为了先火化一道，不过俞心驰一来，祁英和展讯就有了主心骨，三人方才都自觉收敛着灵力，伪装得还不错，至少从阴差的脸色看得出来，他们觉得凭这几个是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的。

　　俞心驰冷静地吩咐道：“展讯，飞鱼九鼎阵。”
　　“是。”

　　“祁英，起弓，一会儿你做枯骨幻梦的阵眼。”
　　“是！”
　　俞心驰顿了下道：“希望用不到。”

　　千万根金丝从俞心驰的心口伸出来拧成手臂粗的两股，游进隔壁穿进二人的灵，和俞心驰结成牢不可破的三角，化于周身，展讯主修阵法，一看就知道他在干什么。
　　金罡是大阵，俞心驰自己当了阵眼，展讯祁英现在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灵力共用，可若受了任何伤害，全部转移到他一人身上。

　　展讯惊讶道：“老大你这……”

　　“别多话，专心做事。”

　　只要俞老板收起嬉皮笑脸，就还是雷厉风行的将军样，展讯定住了心神。
　　“是。”

　　飞鱼九鼎是杀阵，用在战时，九人往来纵跃，虚虚实实，让敌军眼花缭乱，乃擒贼利器，俞心驰稍作改动用于遁地，人数虽然不够，只要能快速移动方位即可。
　　金丝可以自由移动，俞心驰被拖进来的时候悄悄留了不少在外面，此时已经找好“生”门的位置扎根，就等着起阵。

　　三人周身灵光泛泛，随着俞心驰低低一声“起”，化成拇指大的飞鱼模样，波光粼粼，一闪便没了踪影。

　　他们落在了“生”门之上，灵力变作的飞鱼很小，不惹人注意移动速度还快，但是维持的时间很短，俞心驰在“生”门上游弋片刻，金丝已经在不远处精准地找到了祁郁的位置。
　　“开”门已现，三鱼马不停蹄地追了过去。

　　落地的时候飞鱼形态刚好消散，俞心驰还算稳当，在过道上显的形，祁英和展讯就比较倒霉，他们落在了围栏里面，砸在了别人头上，霎时滚成一团，俞心驰这才发现祁郁被关的地方是个大型的监牢，每间牢房至少十个人。

　　“好疼啊。”

　　“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能不能放我出去，今天是我的忌日，我要回家，我想回家。”

　　牢房里的魂魄絮絮叨叨地说着胡话，祁郁赶紧去把两个东倒西歪的人扶起来，惊讶地看着外面道：“老大你们怎么进来的，不是，怎么你也下来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俞心驰手上缠着的金丝变成了一把剑，他轻巧地砍断了锁链，“稍安勿躁，我先把人给解决了你们再出来，你别让他们叨叨，一会儿招更多人过来就麻烦了。”

　　“是，你小心。”祁郁摸出符纸飞快地画上禁言术，飞出去每个牢房门口贴一张，整个过道瞬间安静了不少。

　　门外，负责戍守的阴差身子一抖软绵绵地倒下去，极细的金丝从太阳穴钻了进去，暂时把他们困在了梦境里。

　　俞心驰把他们拖到门后放好，换了一身官服走出去。
　　凭他的修为，这几个阴差根本不是对手，杀了也容易，但他不能大开杀戒，一旦把事情闹大引起上面的注意，他想混水摸鱼带几人回家就真的比登天还难了。

　　长廊里偶有人来往，俞心驰低着头，摸索好逃出去的路，顺便把一路上有可能出现的障碍都清理干净，魇住的阴差统一关在没人的房间中，他扒下衣服，一点点运回去让展讯他们穿上。

　　“这衣服也太古老了，可你别说他们房子和衣着古旧，说的话又很现代，是不是跟魂魄打交道过了被同化了呀？”祁英边穿衣服边絮叨，“老大，你打听到了吗我们现在究竟在哪？”

　　“酆都城。”俞心驰帮他把箭袋绑好，淡淡道。

　　三个人愣了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众所周知，冥府中枢就在酆都，四方鬼帝之首的东岳帝管辖之地，城主是赫赫有名的阎罗王。
　　重兵把守自不必说，那些是什么人物，在冥府只手遮天，掌握着众生生杀大权，他们要想回到阳间，岂不是基本不可能了？

　　还有比这更糟心的境遇么？
　　有。
　　俞心驰像是生怕他们噎不死似的，继续道：“四方鬼帝死了一个，其余三个现下都在这。”

　　难怪这么多魂魄关在这里看守却松散得很，他们可以轻易地越狱，也没什么厉害人物看门，三位鬼帝集聚一堂了，还需要谁看门么？又有谁敢在这个时候造次？

　　展讯露出一脸吃了馊饭的表情问：“他们三个在这干嘛，斗地主么，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俞心驰撩他一眼，打算给馊饭加码，无情地说：“死了的北阴帝后继有人了，今日新官上任，恐怕人已经在酆都了。”

　　得，斗地主转眼就凑成一桌麻将。
　　展讯悲伤地叹了一口气，完犊子。

作者有话说

　　谢谢资瓷，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