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伊拉诺

8、片段八

　　我们的迪尔先生走出树林，径自坐到河边，让阳光直接照在身上，感觉那份恐惧带来的寒冷深入骨髓，在身体里每滴血液中蔓延。
　　是的，他在害怕，害怕自己会被送回洛林，害怕面对自己的兄弟，害怕面对格洛芬德尔和莱格拉斯，害怕面对自己的至亲至爱。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一开始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呢？闭上眼睛开始思考这个他思考过千百次的问题，最后干脆躺倒在草地上，沐浴阳光，希望雅梵娜创造的光明能驱散身体里的悲伤。
　　“迪尔！迪尔！”飘忽的意识被孩子们的叫声唤回。睁开眼睛就看见哈比屯的几个孩子，他认得他们，他们是坡下的孩子们。
　　“什么事？”他浅笑着问。坐起身，脚还在冰冷的河水中，但是身体却有一种说不出舒服。
　　“能我们玩捉迷藏么？我们人太少了。”为首的女孩子说，脸上带着可爱的绯红。哈尔迪尔看着面前至少十五个孩子，无奈地笑了。为什么不呢？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为什么不呢？”他这样回答，孩子们开心的欢呼，然后拉着这个高个子大哥哥的手走向磨坊——那里是他们经常玩的地方。
　　哈尔迪尔闭着眼睛数数：“1——2——3——藏好了没有？——4——5……”孩子们一哄而散，有跑向坡顶的，也有跑进磨坊的，还有更多的顺着河水向下跑去。
　　数到一百，眨眨眼适应强光。轻巧地攀到一棵树上，眯着眼环视整个哈比屯，借着精灵优秀的目力和做侦查时的技巧，轻松地找到了所有的孩子。
　　这幅画面实在很难想象，洛林的守卫、勇猛的哈尔迪尔阁下会爬到树上只为了和孩子们捉迷藏。要知道在洛林，哈尔迪尔的形象可是勇猛冷漠的，他执勤时的严肃和认真让精灵女性和孩子不敢接近。
　　原来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哈尔迪尔有时候会感叹，梵拉对自己实在是太好了，犯下了那样不可饶恕的罪之后还能有这样的生活，简直是神迹。
　　这里的人们都那么单纯，看不到自己心底的怪物。这样想着跳下树开始寻找那些孩子。坡顶的苹果树下、磨坊的二楼、河流上游的山丘下、洞穴里、麦草垛后面、自己家的屋顶上、下游的废弃码头上。不一会十几个孩子都被找到了。
　　“这不公平……”女孩子们叫道，然后气呼呼地跑掉了，男孩子们左右为难，最后还是走掉了。哈尔迪尔轻笑，他知道就算这些孩子今天再怎么生气，明天一样会来找自己玩的。
　　这样的生活即使是重复也不会觉得无聊。因为，很幸福？
　　不，幸福是一个奢侈的词，不过是觉得安全，觉得安静罢了。
　　想想那逝去的三千年，自己穿着破旧的旅行斗篷，穿梭于人群之中，那些人类有时欣喜快乐，有时缄默愁苦。浅灰色的天空总是在下雨，所以他讨厌人类的城市，那里肮脏并且沉闷。不过那时的他从不去考虑喜欢与否，只是盲目地行走，用死一般冰冷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有几次他看见了自己的兄弟，但是他没有去与他们谈话，因为他知道，自己不配。
　　他知道自己的兄弟在寻找自己，但是啊，不可以，不可以见他们。哈尔迪尔在赎罪，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去赎罪。但是他知道一件事，只要自己消失，对所有人都好。
　　最后他选择了成为一个霍比特人，永远消失在中州的一个小村庄。

　　“米斯兰迪尔，你见到他了？”爱尔隆德不乏担心地问道，他感觉到那个孩子的生命在以极快的速度流逝，再不行动的话恐怕哈尔迪尔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没有。”老人笑呵呵地说，这话让爱尔隆德大师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老者继续笑着，但是笑容里有一些人类理解不了的成分，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能真正的看出这位年迈的老者是天父派遣到凡间的埃迈，而非一个普通的巫师。
　　“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师坐回他的椅子上，一边的艾瑞斯特缓缓地向杯子里倒着茶。两人都是一脸的疏离——或许这是精灵的通病？
　　格洛芬德尔并没有出现在这次的会面上，或者可以说，他不再出现在任何有关某个洛林精灵的会议上。
　　“我们得尊重那个孩子的选择。”老者笑着，眼里却带着威严。
　　“他的选择？！他会因为这个自负的选择而死！我们不能让我的祖母伤心！你知道哈尔迪尔就像她自己的孩子，你怎么还能……”埃洛赫快速地说，这样的无端的接话让他那严肃的父亲皱起了眉头。
　　“埃洛赫！你什么时候能和你哥哥一样冷静？！”爱尔隆德厉声道，被提到那位轻轻地咳嗽表示话题偏离了中心。
　　“即使是死亡，也是哈尔迪尔自己的选择。”老人隐去了笑意，蓝色的眼睛里写着不属于人类的威慑。
　　然后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能够理解那个洛林精灵心里的感受。
　　那种被自己最爱的人恨着的感觉。

　　只要放弃了过去，就不会痛苦了吧。

　　老巴金斯又去冒险了，留下巴金斯家的迪尔和弗罗多两个人看家。
　　弗罗多按照一个霍比特人的生活习惯起床时，迪尔已经不在房间里了——他一直睡在火炉边的地板上，哈比屯找不到适合他身高的床。
　　闭着眼睛摸到盥洗室，完成了日常清洗之后换上看起来干净一点的衣服，年轻的霍比特人开始打量房间——唔，比几年前叔叔一个人住时干净地多，这多亏了爱好整洁的迪尔吧。拿起桌上一块看起来没有坏的蛋糕塞进嘴里。然后他走出袋底洞，阳光已经完全笼罩了哈比屯，按照阳光推断大概已经快到中午了。
　　“嘿，弗罗多！早上好~”从那个活力的声音就能听出这是他的朋友之一——梅里，很奇怪总是和他在一起的皮聘居然不在。
　　“啊，早上好。”笑着打招呼，梅里和皮聘是自己搬到袋底洞之后最好的朋友了，当然还有他的花匠山姆，不过山姆的工作大部分被迪尔做了。
　　“真倒霉，都快中午了，我才只吃了两顿早餐……”梅里捂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说道：“啊，我想起来窗台上还有一块黄油蛋糕，等我吃午餐之前咬几口。”他想到那块黄油蛋糕时脸上出现了喜滋滋的表情。
　　“你就不怕你的蛋糕被乌鸦叼去？”打趣道，然后贪吃的梅里尖叫着奔回自己家，弗罗多大笑着走向后院。
　　还没打开后院的门，他就听见属于精灵的歌声，这不是一个人类或是霍比特人能够发出的天籁之音，不知道女性精灵的歌声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迪尔的声音带着沧桑和悲怆，却又是那样美好灵动，在弗罗多所知的所有生物中，没有任何能和自家的精灵相比。
　　每每看到迪尔，弗罗多就会更加渴望见到其他的精灵——那些在树林间轻灵奔跑嬉笑的生灵，那些带着无拘无束笑容的美丽生物，到底是什么样子呢？还是所有的精灵都像迪尔一样，冷漠而平和？
　　或许只是迪尔是特别的？
　　推开门就看见一副极度不和谐的画面，山姆正跪坐在花丛里认真地除着杂草，而名为迪尔的高个子金发男子蹲在旁边认真地看，时不时地指出被山姆漏看的杂草。
　　“弗罗多老爷。”山姆抬头看见立在门前的弗罗多，站起来脱下帽子欠身，他一家都是巴金斯家的花匠，但是似乎从迪尔开始做花匠之后，山姆的工作热情空前高涨，摸清迪尔的作息时间之后每天大清早就来，等到黄昏才回去。从结果来看，弗罗多觉得自家花园似乎能参加最佳花园评选了。
　　蹲在一边的迪尔没有站起来，精灵的身材本来就高大，一站起来似乎要超过袋底洞的屋顶了。这就是迪尔不愿去其他霍比特人家做客的原因吧——好不容易记熟了比尔博家的屋顶高度和横梁位置以至于不用再让额头和脑袋遭殃，但是其他人家就……弗罗多还记得上次迪尔和自己一起去山姆家时撞得那叫一个凄惨啊。
　　“我们是不是该吃第二早餐了？”咕咕叫的肚子很配合地响了起来，院子里的两人无奈地笑了，只要山姆在，弗罗多就不用吃迪尔的必杀料理了。
　　就做饭来说，山姆和迪尔简直是两个极端。
　　整个哈比屯都知道山姆是出了名的好手艺，做得饭让刚刚吃饱的人肚子都会叫。而迪尔嘛……在采摘方面，迪尔非常出色，他总能带回来很稀有好吃的野果或是很少见的蔬菜，但是……也许是因为这个前任精灵是个绝对的素食主义者，所以在烹饪方面——有可以将所有食物烧成黑色的本事。
　　“要不要我帮忙做午饭？”迪尔站起来，俯视着两个霍比特人。
　　“是第二早餐……迪尔你还是习惯不了霍比特人的饮食呢……”弗罗多故意忽略对方的问题，扭开脸想象着由哈尔迪尔烹饪出来的食物——明明人长的那么好看，为啥手艺如此之可怕？可想而之他的两个弟弟有多么可怜了……不知道洛林分工明确的弗罗多同情着哈尔迪尔的两个弟弟。
　　在远方的洛林，鲁米尔和奥洛芬狠狠地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